“你們這些蝼蟻!你們是在逼我……”
青虛整個人都陷入了缭繞的黑霧之中,那黑霧凝而不散,将這個家夥撐大了一些,勾勒得如同濃煙滾滾的人形惡魔一般。如此拉風而恐怖的造型,自然不是正宗的龍虎山道術,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隻見他将逃出圈子的雜毛小道給擒住,揪着衣領,然後朝我這邊緩慢走來。
他腳步沉重,每踏出一步,旁邊的泥土雜草便往兩旁吹開去,咚咚咚……氣勢驚人。
我手上抓着青洞的黃木小弓,使勁兒拉了一下,卻發現我根本就拉不動,俯身将青洞拉起來,擋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氣勢洶洶前來的青虛,我勒着青洞脖子,在他耳邊急問道:“你師兄這一招,叫啥子名堂?”
青洞咳着血,那血塊黏稠,直接流到了我的左手臂上。他笑了,說:“你們慘了,居然把我師兄壓箱底的‘逆北鬥黑魔變’都給激出來了,隻怕你們這魂魄都要給吞噬,逃脫不得了!哈哈……”
“逆北鬥黑魔變”?
我眉頭皺起,城東溫泉山莊的那逆北鬥奪煞沖陣,虎皮貓大人說是個蘊含鬼力、魂鎖陰陽的絕佳法子,如此大手筆的布置自然不會是僅僅爲了那“青春不老泉”,隻怕最終還是因爲這功法。
隻是,這玩意兒,莫不是邪靈教的修煉方法?
青虛提着雜毛小道,緩慢走到了我面前十幾米處,停住。籠罩着他臉上的黑霧稍微消退,露出一張僵硬兇惡的臉,鐵青、上面有着許多黑灰色的絨毛,寸長。他仰天狂嘯了一番,右手舉着雜毛小道,咆哮道:“爲什麽?爲什麽!你們爲什麽要逼我?逼我把這沒有練成的逆北鬥黑魔變給施展出來,逼我将你們給全部殺死?”
他的聲音如同鬼怪在嘶吼。
我緊了緊青洞的脖子,手上是老魯剮驢的尖刀。朵朵的臉色已然恢複了一些,白嫩的雙手上面全部是青黑尖銳的指甲,正抵着蛋疼昏死的青玄。我凝視着青虛,淡淡地說:“我們現在再談一次交易,把你手上的蕭克明和袋子給我,我把你兩個師兄弟交換給你;交易完成,我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如何?”
青虛發出了一陣怪笑,并不回應我的話,而是一步一步地前行着,緩慢而堅定。
青洞在我面前喃喃自語,冷笑着,說:“他現在還有一點點理智,再過一會兒,他肯定六親不認,非要把這裏所有的生靈全部都屠殺幹淨了,方才罷休——黑魔變,而且還是未修煉成功的黑魔變。當他準備施展開來的時候,都已經不把我們的性命放在眼裏了,你居然還想着跟他談條件?”
“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青洞的話語未落,青虛本來還算是正常的眸子裏突然湧現出一道狂熱的紅光,紅光背後,是一雙慘白無神的眸子。這樣的眸子,我曾在《怨咒》中見過貞子有,光看一看,都覺得渾身發冷打顫,心寒不已。此刻的青虛已然沖到了我們面前五米處,将掙紮着的雜毛小道當做流星錘,沒有半點商量地朝我甩來。
瞧這力道,砸落在地上的話,隻怕老蕭的骨頭都要折斷好多根了。
我自然不敢讓我這好友遭罪,将中了蠱毒、又被我暴打一頓的青洞往前一推,然後小心地将雜毛小道給接住。
被當做暗器的雜毛小道有着巨大的沖勢,我攬着他的腰接住時,被這巨大的力道帶着往後倒下。
啊……
我和雜毛小道在草地上滾做一團,此刻我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将雜毛小道往後猛然推開去。擡頭一看,見青虛已然将跌倒在地的青洞踩得沒了氣息,右腳正朝我胸口踏來。
我的反應還算快,立刻伸出雙手,托住了他的鞋子。
因爲要煉丹,青虛穿的是道家常見的黑布鞋。此刻黑霧裹挾,一腳踏下來,竟然如有千鈞重量。
我雙臂上的骨頭都在呻吟,咔咔作響,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出現了。
那黑霧竟然如同流水一般,從我們接觸的地方開始流動過來,一股冰寒至極的陰氣開始滲透到我的身體裏。我忍不住大聲叫喚起來,感覺靈魂都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腦海裏盡是冤魂鬼怪的哭泣聲。已經對青虛進行一次襲擊未果的金蠶蠱見我如此模樣,立刻往我的身子裏面鑽,這才有一股暖流湧入,神志頓清。
單槍匹馬将青虛所有符兵收拾完畢的虎皮貓大人驟然出現,厲喝一聲,猶如鷹啼。
它從竹林東來,展翅從青虛的頭頂掠過。
一泡熱翔頓時落在了青虛煙霧缭繞的頭頂上,是稀的,嘩啦四濺,青虛身上的黑霧陡然淡薄了幾分。“呱……”我聽到它在頭頂大叫一聲,說:“逆北鬥黑魔變?你竟然得到了黑魔的傳承,你……”
虎皮貓大人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道騰飛的黑煙擊中。
黑煙缭繞,将它一身豔麗多彩的羽毛熏成了鍋爐工。此刻,朵朵咬着牙朝青虛撞來,卻被青虛揮手彈開,慘呼着跌落一旁。
青虛渾身上下也被一片冰藍色的薄霧所籠罩,那是朵朵釋放出來的本源之力。
我趁着青虛應付虎皮貓大人和朵朵,借着金蠶蠱湧入心肺的力量,将他的腳底推開,一番滾動,脫離了他的攻擊範圍。青虛正待追擊,之前出現的那股力量再次襲來,地上的野草、藤蔓和蕨類植物突然發瘋,将渾身黑煙的青虛給盡數纏繞,一路蔓延到了他的腰間。
一道綠色的身影從我們的對面出現,浮光掠影一般,由遠及近,停在了我們面前。
翻身起來的我和吐着血站起來的雜毛小道都被這個不速之客給震住了。
她不是應該在青虛左手的錦繡卦囊中嗎?
來人正是有着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小妖朵朵。
經過了鬼妖分離、麒麟胎孕育重生之後的小妖已然出落得窈窕動人,除了保持以前那美好身材和集清純妖豔爲一體的精緻面容外,皮膚變得格外的白,牛乳一般。此刻的她臉上卻全是悲戚之色,一雙璀璨若天空星辰的眸子裏全部都是淚水,她咬着牙,雙手舞動如同随風而動的楊柳枝條。
纏繞在青虛下半身的植物根莖更加狂烈,居然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倒刺,深深地紮進了青虛的皮膚裏。
紮進去了嗎?沒有!
青虛之前便是依靠着逆北鬥黑魔變中的黑霧,将這纏身的植物給腐蝕,此刻自然熟練無比,渾身一震,那些綠色、黃色的植物立刻消融,開始往下面回縮。小妖朵朵眼含熱淚,咬着牙,與青虛僵持着。
我完全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腦海亂糟糟:我不知道小妖朵朵從何而來,我們跟青虛打的這一架也許是白打了——我甚至沒有時間跟小妖朵朵說一句話,因爲我們現在面臨的,是魔化之後的青虛。
我咬着牙,提着尖刀,飛身朝着行動受阻的青虛刺去。
見到我這拼死一刺即将臨身的時候,青虛突然渾身一震,喉嚨抖動,發出了如同魔鬼般的吼聲:“黑魔降臨……”這話音一出,立刻有力量從不可知的空間中灌湧而出,噴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全身的肌肉也開始糾結生長起來,如同電影中的綠巨人一般,整個人膨脹到了兩米多高。
我本來刺向青虛胸口的那一擊,妥妥地紮在了他的腹間。
他的肌肉堅硬得如同大理石一般,僅僅進入一寸,便再難以插入分毫;此刻,小妖朵朵指揮的那些瘋狂植物已然全部被青虛崩開,他已經恢複了行動自由。
一擊不成,我果斷後撤,一縱四五米。
然而青虛并沒有朝我追來,而是伸手抓向懸浮于空中的小妖朵朵。
小妖朵朵依然和朵朵一般身高,如同縮小了一倍的美人娃娃。她臉色悲戚,往後躲閃,然而青虛身上的那煙霧卻如同觸手,已經先行将她給纏繞住,不讓其掙脫。眼看着變成畸形怪物的青虛就要抓住小妖朵朵,我心中不知怎麽的,疼得厲害,毅然翻身前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喝念了一遍九字真言“靈镖統洽解心裂齊禅”,渾身驟然散發出金光與檀香,堵在了青虛的前方。
青虛身高兩米二三,肌肉贲起,黑霧纏繞,鬼氣森森,有着巨大的、野獸一般的力量。
我則擁有着王冠本命金蠶蠱,以及一年以來修持的全身之力和真言加持。
我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就在青虛将我撞飛,黑霧滲入我體内的時候,一股從我丹田中爆發出來的不可知力量,将他護身黑魔的煙霧給猛然一震,頓時消潰許多。我倒飛在半空中,看到雜毛小道踉跄地跑到剛才青虛停留請魔的那個地方,撿起了一塊绯紅色的玉刀。
他急速地念着什麽,口中噴出的鮮血将這玉刀給浸染。
一道震天的虎嘯聲從雜毛小道的方向響了起來,巨大的紅光重重地撞擊在青虛的身後,轟然作響。
我眼前一暗,感覺背部終于着了地,一聲歎息。
Chapter 32 修羅彼岸花
巨大的反震力從背部傳來,我全身如遭雷轟,喉頭一甜,忍不住就狂噴起鮮血來。
受到如此劇烈的震動,我的腦海一片黑暗,疲憊的意識直想着沉淪進去,不作思考。
然而在這關鍵時刻,我倘若睡去,說不定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猛地一咬舌尖,一激靈,勉力搖晃着爬了起來,頭嗡嗡直作響,天地搖晃。隻見雜毛小道激發出來的紅翡虎魄,轟然撞上了魔變以來氣勢最弱的青虛。兩者較量,氣浪翻滾,煙雲環繞,一聲不似人類所發出的咆哮,頓時響了起來。
“嗷嗚……”
天地爲之一震,洪鍾大呂一般在我的耳朵邊轟鳴着。
紅翡虎魄在相撞的那一瞬間,如同實質一般的身體頓時震蕩得波紋浮現,空虛得如同幾條虛線構成,黯淡無光。手持着紅翡玉刀的雜毛小道再次跌飛出去,而青虛則朝着我這個方向撲倒過來。
在落地的一刹那,以青虛爲中心的恐怖波流瞬間生成,同爆炸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飛射而去。
沒有聲音,這種能量的宣洩以一種靜默的方式朝着四周劇烈擴散。
剛剛站立而起的我胸口和頭部如同遭到重錘敲擊,嗡的一聲,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覺陰寒之力漫山遍野地席卷而來,人就像在十級飓風中的羽毛,沒有了重量,被這巨大的力量吹得飛了起來。
我的思維在這一刻都停滞住了,毫無知覺,也沒有感應。
下一秒,我感覺自己渾身冰冷,刺骨的溪水從全身各處蔓延上來,将我淹沒。
肺腔之中灌入許多溪水之後,我頭疼欲裂、嗆咳連連,也就是這痛苦提醒了我,我被吹飛到了十幾米外的小溪流中。這溪流并不算大,僅僅齊膝深,我掙紮着站了起來,看到暗黑的水流中,似乎有一些紅色在蔓延,不知道哪裏撞破了口子,鮮血在流。
我渾身凍得僵硬,頭昏昏的,哪裏能夠知道傷在何處?
我舉目瞧向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青虛。
隻見他的軀體已然開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渾身赤裸,黑霧收斂入體,肌肉在收縮回複,體表上的那些黑毛開始漸漸消失,恢複了普通人的樣子,隻是更加地灰暗了一些——我心中狂喜,依這情況,青虛的魔變之體,顯然已被我們聯手破除了。
高手較量,有的時候僅僅就在一瞬間。
然而青虛的十米之内,沒有一個活物,連地上的那些草皮都給連根拔起,飄散各處,地上滿是細碎淩亂的泥土和石子,一片狼藉。空間裏突然響起一聲微微的歎息,仿佛在哀歎這并不輝煌的戰鬥。
青虛趴在地上吐血,看着被他魔變破碎而吹飛飄零的我們,竟然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
這笑聲拖到了尾部,又如同哭泣一般。他舉起左手上面的錦繡卦囊,艱難地爬了起來,表情猙獰而憤怒地看着散落四周的我們,說:“你們現在滿意了?弄成這樣你們就滿意了?你們不是想要救它嗎,我現在将它弄死掉,你們大家是不是就更加滿意了?”
看着陷入瘋狂、語無倫次的青虛,我拖着疲累的身子,緩緩向他走去。
我看到衣衫褴褛的雜毛小道像僵屍一樣艱難移動步子從銅爐邊走來,他身上有好多地方被散落在地的火炭燙得焦黑;我看到熏得如同烏鴉的虎皮貓大人喝醉酒一般,搖搖晃晃地邁着步子;我看到面無血色的小妖朵朵從溪流對面的草叢中掙脫出來,玉石一般的身子黯淡無光;我看到朵朵從竹林中飄了出來,一墜一墜的;我還看到昏死過去的青玄已然醒了過來,一聲不吭地往茂密的竹林西側艱難爬行……
這是靈力的瞬爆,最受影響的除了我們這些靠得較近的,便是朵朵這種靈體。
我從來沒有見到她如此虛弱,仿佛風中的燭火。于是我對青虛這個家夥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憎恨,不殺之,難以舒解心中的郁結。
雜毛小道離青虛最近,他已然走到了青虛的面前,盯着青虛的左手,歎了一口氣。
他問青虛:“你能不能夠将你手中的這個布袋放下,然後背着你師兄弟的屍體離開?”
青虛聽到,停止了翻來覆去念叨的話語,回首看了一下生死不知的青洞,和如蠕蟲一般爬行的青玄,臉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說:“得了吧,你們費盡這麽大的心力,不就是爲了斬除我嗎?孫姨都告訴我了,你是黑手雙城的人,疤臉小子是東莞特勤局的人,你以爲我傻嗎?收起你們的虛僞,将我的頭顱拿去,好給你們立功領賞啊……哈哈,你還在等什麽?”
雜毛小道抹淨唇邊的鮮血,凝視着青虛,說:“老天憐憫,道法自然,我在等待你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