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識,而又敢生吃人肉,這人該有多麽變态啊!
我心中發冷,眯起眼睛看着他,說你們這是怎麽回事?我隻是想逃離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知曉。
絡腮胡子哈哈大笑,說:“我剛剛殺了幾個偷東西的蟊賊,想必跟你是一夥兒的。今天的請符會,本來是個很好的事情,不過被你們弄得暴露了山莊的秘密,我們不但要浪費珍貴的離落孟婆湯,而且還要負擔這些死者所帶來的麻煩,又要花一大筆錢。而這一切,都是你所引起的。你說,我會信你嗎?”
我的右手一直在兜裏掏摸,裏面除了幾張驅鬼凝神的符箓和我看家的法寶震鏡之外,還有一些好玩意,比如……桃木釘。
雜毛小道霸占了那根雷擊桃木棍作劍,但是多少也給我留了一口湯喝。這三根淩破桃木釘是他在巴東農家樂裏用邊角料給我做的,一直都在我的袋子中。昨天籌謀時,我心血來潮,便帶了過來。
絡腮胡說完話,眼睛突然亮起來,幽綠如鬼火,縱身朝我撲來,氣勢如下山猛虎。
一年前的我,估計不是他一招之敵,然而現在,我卻并不害怕。
一聲“無量天尊”,人妻鏡靈瘋狂催動着震鏡之中的世界,将一道金光,兜頭罩在了絡腮胡的腦門之上。他的身子停頓在我前方一米處,我躬身前沖,一拳“黑虎掏心”,當胸捶在了他鬼靈積聚的胸膛處;第二擊是右手肘,撞在了絡腮胡的左側腰;然後我的左手一反轉,一根桃木釘想要打入絡腮胡子的枕骨穴中,卻被反應過來的絡腮胡一把給擋住。
好厲害的力道。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催動肥蟲子,給他下了一份蠱毒。
就在這一刻,絡腮胡手臂上憑空湧現出巨大的力量,隻一揮,竟然将我給推飛,朝着上面的平地上抛去。在翻滾間,我似乎在林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還未曾來得及思考,後背就重重地砸在了溫泉旁邊照明用的石柱燈上。
“噗……”
我背部受到重創,喉嚨一甜,噴出了一大口血來。
一道身影從溫泉池中爆射而出,一點地,大腳朝我身上踏來。如若被這兇猛的重力勢能踩中,估計我就算不死,以後坐公交車也不要給錢了。千鈞一發之際,我無數次曆經生死所凝結而成的膽氣,終于冒了出來,顫抖的右手再次扣住震鏡,瘋狂催動裏面的人妻鏡靈,硬生生地又打出了一道金光。
絡腮胡失去平衡,就像一顆炮彈,沒有任何美感地砸在了石柱之上,将這堅硬的石柱砸得稀爛。
他的後腦勺已經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沒有一絲猶豫,我右手手心緊握着的桃木釘,就像回家的孩子,果斷地打入了這頭骨中最柔軟的空隙。
浸泡了桐油的桃木釘齊根而沒。
藍色的電光萦繞,這是附着在桃木釘上殘留的微薄電力在作用,一大股黑色濃霧突然翻滾而出,比之入體的盛況,慘淡了許多。不過它們逃逸不出這桃木釘的範圍,全部又被吸納了回去,空中隻有微微的震動,如泣如訴,悲聲不絕于耳。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将這個兇猛得如同金剛的附體惡鬼,給單挑弄死了。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成長得比我想象的更加強大了。
絡腮胡已然斷了氣,背對着我趴在一堆碎石之中。
我點燃了兩張超度亡靈的“解冤結咒符”,然後将那一根食指般粗細的淩破桃木釘,給費力拔了出來。盯着這個死去的絡腮胡,我坐了一分鍾,突然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霍然起身,轉頭四處張望,心髒像被人攥住了一般——剛才還在跟那隻屍變的嬰屍僵持的朵朵呢?
一滴汗從我的鼻翼間滑落,滴在了血泊之中。
Chapter 17 離落孟婆湯
“朵朵,朵朵……”
我心急如焚,伸長脖子四處張望,大聲的嘶吼着:“朵朵,你在哪兒……”即使剛剛在與那被惡靈附身的絡腮胡激鬥之時,我也沒有這般緊張。看着四處建築和溫泉暗淡的輪廓,天空籠罩着迷霧,涼風吹卷,我渾身冷得直打顫。我就像火車站裏面丢失了孩子,望着川流不息人群的父母,在那一刻,絕望從心中生出。
“陸左哥哥,我在這兒……”
我四處找尋,當鮮血和眼淚将我的眼睛給糊住的時候,留着黑色西瓜頭、有着天使一般精緻臉孔的小女孩出現在了左邊小竹林的前方。她離地半米飄飛着,左手倒提着那個兇戾的嬰屍,朝着我飄過來:“陸左哥哥,這個小鬼頭好厲害啊,它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很多苦,才這麽兇的……”
在朵朵出現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感受到了耶和華天國之光。
我突然明白了我爲何會這麽焦急:我已經失去了小妖朵朵,絕對無法再承受失去朵朵的痛苦了——不知不覺間,這兩個小東西,已經融入到了我的生命裏。
我一把将朵朵的另一隻手給緊緊攥住,給她檢查了一番,問有沒有事?
朵朵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月光下的泉水,晶瑩清澈,她搖頭說:“沒事,這個小弟弟太厲害了,不過它已經變成了惡鬼,給污染了,朵朵就将它給送走,不讓它留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問:“陸左哥哥,你怎麽哭了?”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說風沙太大了。說完這句話,我又笑了。這才感覺到額頭上火辣辣的,卻是被朵朵手上的那個嬰屍給咬的。它的牙齒上面已經生成了屍毒,所謂屍毒我以前也有提及,對于金蠶蠱來說非常簡單,隻是它身有怨力,故而要将屍體焚化,以免傳播。
當然,這是後面要做的事情。我從上面一路跑到這邊的溫泉區,不知道青虛那邊的情況如何。現在既然證實了符文木匣子裏并不是小妖朵朵,心中對居酒屋外的雜毛小道,自然也是牽腸挂肚,擔心得很。于是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讓肥蟲子幫我暫時頂着,順着剛才過來的路,一路小跑,折身回去。
我一定要從青虛的口中,逼問出小妖朵朵的下落。
此前一番打鬥奔跑,我已經跑出了好遠的距離。此刻濃霧萦繞,目力不及十米,我在這虎皮貓大人口中所說的“逆北鬥奪煞沖陣”中,沿着小路緩緩前行,目光左右移動,小心防備着突然出現的危險。不知道爲什麽,我總是忍不住擡頭望天,想象着上面是否有一隻肥母雞,以神的視角,在俯瞰着我們呢?
在行動之前,我們曾經找過虎皮貓大人。可惜這肥母雞越發神秘了,神出鬼沒的,讓人難以知曉它的想法,後來便沒有把它納入計劃當中。或許我們對肥母雞實在太過依賴了,這樣子會導緻我們難以成長。
走了二十幾米,我看到前面的平台上面,伏卧着好幾具屍體。
朦朦胧胧,看得并不真切。從路邊拔出一根綁在樹旁的棍子(爲了抵禦台風,通常新種的大樹旁邊都會豎立三根棍子,架着主樹),提在手上,小心走過去。拙筆很難傳遞出這樣的恐怖:漆黑的夜裏,星星點點的光芒,三四具屍體在前方躺卧着,安靜得可怕,而這個時候,我卻需要過去查探。
雖然我近年來經常和死屍打交道,但不代表這我喜歡這麽做。
靠近了,我才發現這些人并沒有死多久,溫熱的血流了一地。将這四具散落的屍體翻轉過來,我發現有一個溫泉山莊的保安,兩個前來參加請符會的男女,還有一個,竟然是國字臉隊伍中的那個中年婦女。
隻見她十指被齊根斬斷,臉上的肌肉恐懼地扭曲,披頭散發,一雙眼珠子幾乎要凸了出來。
在她旁邊散落了許多财物,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出來的。
我心中深深地歎息了一下,十分郁結。
我能夠讀懂她的恐懼。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不是繁華的街頭、擁擠的列車或者老家那散發着青草和油菜花香味的田地,她在臨死時所見到的一切,對于整日裏盯梢、下手、拎包、掩護和銷贓的她來說,實在是另一個世界。國字臉、中年婦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害死了她們。
我把他們給拉進了這個恐怖之地,讓他們充當了炮灰一樣的角色。
這種沉重的心理負擔,讓我郁結得要發瘋。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溫泉山莊,一個普通的交易會,會發生這種事情——即使我看到了死嬰,即使大人說這裏有陣法。我不知道國字臉他們爲何提前發動,并且引出那條恐怖蛇靈,我隻是心中發冷。沒想到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區,青虛他們居然如此肆無忌憚。
這些,可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就連我都要發瘋,而青虛他們這些殺人兇手居然能夠無動于衷!
無論哪裏,都有潛規則,而青虛他們,越過底線了。
我站起來,又是痛苦,又是憤怒,試圖從四周的黑暗裏,找出那個殺人兇手來。
然而這隻是徒勞,四周啥都沒有,隻有那濃郁的血腥味,在我的鼻尖萦繞着。我擡起頭,看向頭頂不遠處的居酒屋,不知道雜毛小道還在不在那裏——青虛呢?
前面是一條登高的台階,一級又一級,我提棍拾級而上,旁邊有依山勢而建出來的小溫泉,不過水已抽幹。
當我走過幾株桂花樹旁的時候,突然樹枝一陣搖動,浮現出三個黑色的虛影,當頭就朝我揮刀斬來。我精神緊繃,一出現異狀立即反應過來,側步往旁邊跳開去。
“刷、刷、刷——”
三道刀鋒閃動,破空聲響了起來。我凝神望去,發現這虛影已然消逝,不見蹤影,然而我背後的汗水卻瞬間流了下來。通過“炁”之場域,我能夠感覺到被三道意識給緊緊盯住,它們在耐心地等待着我出現差錯,然後好一刀将我的喉管給割破。
到底是“逆北鬥奪煞沖陣”,竟然能夠将這怨靈一般的東西,凝結出有如此攻擊力的鬼物來。
說實話,我真的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東西,想必下面平台處的幾個人,都是它們殺的吧?
我站定,緩慢地移動腦袋,通過由内心中散發出來的那縷靈覺,仔細地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變化。然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一樣。我僵立了半分鍾,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下,突然心頭浮出了幾句話:“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是以聖人爲腹不爲目!”
我頭心狂震,閉上了眼睛,在黑暗的世界裏,體會千年之前的那位聖人書寫的境界。
眼睛合攏,世界黑暗,然而觸感卻越發地明了了。
我“看”到了在左邊的草叢中,潛伏着三根細如蠶絲的金屬線,上面蘊含着濃如實質的怨力,卻被那草叢中的植株所掩蓋——草木根紮泥土,靈接地母,乾坤如法,是故草木皆兵也。心念及此,我從兜裏再次祭出了震鏡,在啓動的那一刹那,立刻撲過來三道勁風,朝着我頭、頸和腿部斬去。
我心中有所明悟,猛然睜開眼,大叫一聲來得好,那驅邪開光的震鏡金光一閃,兜頭朝這三道勁風照去。
金光之下,怨靈猶如融雪,在即将臨體的時候,頓時消減至最輕微。
我左手準确地撚住了這三根黑色的金屬絲線,感受到上面蘊含着流動不停的力量,就像電路闆回路一樣,來回交流,似乎還在與某個地方作聯絡,不斷地顫動着,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我心中暗歎,青虛這一夥人,實在厲害,這附加了怨靈的金屬絲,竟然能夠達到隔空殺人的本事。
想到這一層,我不由得對雜毛小道更加擔憂起來。
國字臉這個家夥,倘若不是他拿了個被收起來的嬰屍當寶,鬼鬼祟祟又言之鑿鑿地将我诓騙開去,說不定我在法陣剛剛開啓之初,就已經配合着雜毛小道擒住了青虛那厮,逼問出來小妖朵朵的下落。
我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人都死了,我還再埋怨什麽?
道心不明啊……我心中仿佛被山壓着一樣,難受得緊,恨不得狂吼幾聲。
我深呼吸,将這難受壓下來,口中默念着蕭家“縛妖咒”,最後口中大喝一聲“咄”,解決掉這三根附了怨靈的奇怪絲線,将其揉成一團,收了起來,然後朝上走去。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重新折回居酒屋,隻見裏面伏屍好幾人,卻沒有一個我認識的,包括小俊和橫練陽哥。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間,我的心也空蕩蕩的。舉目望去,發現在遠處機房位置,似乎有呼叫和打鬥聲。
當下我毫不猶豫,快速跑了過去。很快,我就來到了離機房最近的一棟建築的轉角,那邊燈火微暗,卻是雜毛小道和那狗日的青虛在單挑。雙方都是道士出身,然而出手卻狠辣至極,各種龌龊手段,輪番上演。我正想快步走近,準備抽冷子敲悶棍呢,雜毛小道一閃身看到了我,指着我旁邊的那棟建築,說:小毒物,進咖啡廳,救人!
此刻的雜毛小道似乎處于下風,然而他卻叫我救人?我摸着牆角折回,伸頭往窗子裏一看,隻見裏面有十幾二十人,全部都抱頭蹲在地上,好幾個壯漢看守着,那個青洞道人正輪流着往這些人嘴裏,灌一種刺鼻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