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頭聊了會兒天,曹彥君停好車走過來,然後帶着我們前行,四處張望夜店的招牌。
說句真心話,我在珠三角南方市、東莞、鵬市、江城和洪山都混過,早年間沒什麽機會接觸這些。後來自己做點小生意,總是要和工商稅務打交道,所以也出入過這種場合。與那些繁華之地相比,影潭隻算是個三線城市,夜店并不算好,從外面看,跟一線城市1990年代末的差不多。
曹彥君也不是很熟,走了一段路,終于來到了一家酒吧前停下。
我們站在霓虹燈光閃爍的招牌下,看着門口出入的盡是男人,有些摸不着頭腦,說就是這裏嗎?
曹彥君點頭,說是的,我們進去吧。
說到逛夜場,曹彥君這個有關部門的家夥竟然有些放不下架子,倒是雜毛小道駕輕就熟,直接推門而入。裏面的氣氛很熱鬧,放着勁爆的DJ舞曲《耶耶耶》,讓人一進去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非得要搖上一搖,才覺得骨子裏暢快。
我們找了一個台桌,點了一些啤酒應景,聽到我們普通話的口音,那個侍者不斷地跟我們推薦他們這裏的芝華士,還有招牌雞尾酒。雜毛小道接過瓶子來,瞄了一眼,然後遞給曹彥君,使了個眼色。曹彥君是個相當精明的人物,一瞧,知道是假酒,便遞回給侍者,用當地話跟他說拿真酒過來的話,就來一瓶。
被識穿之後,那個侍者也不害怕,嘻嘻笑着點頭,說好,問還有其他特殊需要嗎?我怕雜毛小道這個家夥泡妞誤事,提前伸手攔住他,說我們自己可以了。
侍者離開後,我們窩在沙發前喝酒,然後在迷離絢爛的舞台射燈中打量這裏的人群。
酒吧開了暖氣,裏面溫度不低,妹子們穿着都比較顯露身材。然而我瞧了一下,就覺出有些奇怪:這裏的人雖多,然而常見的那種濃妝豔抹的職業酒吧女,卻不多見,而且奇怪的是,作爲尋求豔遇、消遣作樂的場合,這裏的人除了少數一些外,居然大部分是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在一起,有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奇怪現象。
抿了口三十塊錢一瓶的科羅娜啤酒,我把這個疑問提交給領我們過來的曹彥君。
曹彥君的臉色有些奇怪,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這裏是影潭比較有名的主題酒吧……”
老曹的低聲述說,讓我們有些吃驚:原來這裏居然是一家隐而不宣的同性戀酒吧,這家老闆就是一對百合,整個影潭地區的同性戀都慕名而來,十分火爆。這個消息讓我們十分無語,難怪剛剛進來的時候,吧台上幾個純爺們看着我們,眼神怪怪的。這種主題酒吧我也聽過,我在東莞的住處附近就有一個藍宇酒吧,虎窗那邊有個寶貝灣,不過要麽是Gay,要麽是拉拉百合,少有混合一起的,彼此都别扭。
面對我的疑問,曹彥君也很無奈,說:“小地方,也就這樣子吧。又不是北上廣這些一線城市,将就點兒,要求不要太高……”
我和雜毛小道一頭的冷汗:“我們有個毛線的要求啊——隻是,老曹你說青虛有可能會在這裏,莫非那個家夥……”曹彥君點頭,說是的,青虛就是一個玻璃男!這個消息讓我們徹底震驚了,之前老曹說這個家夥沾花惹草,流連于夜店,我總是把他當成和雜毛小道一般的好色。
沒承想,這家夥居然好的是男色!我有點不相信,說:“那今天下午你怎麽不跟我們說起?”
曹彥君有些遲疑,但還是咬着牙說:“你們知道我爲何與青虛那個家夥交惡嗎?”
我和雜毛小道一同盯着長得跟網絡巨子馬雲一般模樣的曹彥君兄弟,十分無語——這是要講述一段因愛生恨故事的前奏嗎?掌櫃的跟我說這個曹彥君是個可靠的人,然而我卻總感覺有些被忽悠了,我并不想對這件事情深究下去,與雜毛小道抿着酒,四處找尋青虛那個家夥的蹤迹。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出了事情。
兩個打扮得很娘氣的男人扭着虎背熊腰就走了過來,手中端着杯子,朝我們“嗨”了一聲,打完招呼之後就坐下來,跟我們攀談起來。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油光水滑的長發年輕男子,他盯着我左臉的疤,說哥們兒,不常見啊,第一次來嗎?
和我印象中的斷背山不一樣,這個男人雖然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但是他的言談并沒有如他打扮的那種娘氣,而是很直爽。我點了點頭,結果發現這是一個老手,三言兩語,沒一會兒就開始主動進攻,讓我的後脖子上面,冒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正當我想要發飙的時候,雜毛小道突然攬着我和曹彥君的肩膀,對着這兩個端酒而來的男人說道:“我們今晚是一起來的,你們還是到别處去吧……”
長發男子有些猶豫地看着嚣張霸道的雜毛小道,眼色迷離,含情脈脈地說:“哥,我不介意的……”
雜毛小道很霸氣地回絕他,說:“我介意!”
“哼!惡心……”
兩個人橫了我們一個白眼,扭着屁股離開了,而我趕緊把雜毛小道放在我肩膀上面的手拿下來,一陣毛骨悚然。我和雜毛小道都盯着曹彥君,十分不滿,說:“老曹你妹啊,你在玩我們是嗎?”
曹彥君很無奈,說青虛有個相好的,叫做李晴,也叫做晴妹兒,具體住址不知道,但是經常在這個酒吧出沒,他們兩人感情十分好,時常黏糊在一起,前幾天還在此處出沒過。所以我第一就想到來這裏,無論是找李晴,還是找青虛,都能夠摸到他們的住址。
我說:“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幹嘛不早說,老給我們弄突然襲擊,不帶這麽玩兒的!”
曹彥君也無奈,說:“我怕你們對這裏膈應,不肯來……”我和雜毛小道都不厚道地笑了,說我們不歧視同性戀。我看到曹彥君的眼睛突然一頓,鋒利起來。我們回過頭去,看到有一個穿着黑色緊身皮衣的男人,從酒吧裏面的過道中走了出來。
這個男人長得十分漂亮,秀眉櫻桃嘴,跟文萊的人氣演員吳尊一樣,都有着一種莫名的妖媚。
我們低聲問他是李晴嗎?曹彥君點了點頭,說對。
我朝着晴妹兒後面看去,卻發現是孤身一人。
Chapter 3 李晴
李晴出現在酒吧後,直接來到了吧台的位置,點了一杯紅色蕩漾的雞尾酒,然後開始随着音樂晃蕩身子,不斷地跟工作人員和酒吧裏面的熟客打招呼。他在這裏的人氣十分旺,不管男女,都跟他十分熟絡。我們待在卡座前默默地喝酒,也不說話,隻是用餘光很隐匿地打量着這個“傾國傾城”的男人。
音樂聲一直很勁爆,鬧哄哄的,燈光暗淡,之前纏着我們的那兩個男人,現在已經在吧台上和李晴聊起天來,相談甚歡。長發男人說了一會兒,然後朝我們這邊指指點點,似乎在說着什麽,李晴喝了一杯酒,長長地打了一個飽嗝,然後妩媚地伸了個懶腰,看向我們這邊。
曹彥君本身就是秘密戰線的工作人員,雜毛小道遊走江湖十數年,而我也是自小離家,見慣了人情世故,三個人都是膽上長毛的角色,自然不會因爲這一瞥而怵場,淡定地喝着酒,然後看着小舞台上的歌手嘶嚎。
雜毛小道的手,又不動聲色地摸到了我和曹彥君的腰間來。
我的臉色如常,身子還在随着音樂的節拍而扭動,心中卻把那個未曾露面的青虛道人,給恨得要死,牙齒咬在酒瓶上面咯吱直響。然而一想到某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狐媚子,想到她那絢爛驕傲的笑容,比春天杜鵑花還要美麗的模樣,心中便強忍着種種不适,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心裏面。
過了幾分鍾,李晴也提着酒瓶徑直走了過來,他先是看了一下臉上有刀疤的我,接着又把注意力集中在雜毛小道臉上,笑吟吟地說:“嗨,你們是第一次來的吧,哪兒過來的?”
雜毛小道露出了狂放不羁的笑容,眯着眼睛看這個可口甜心般的男子,說是過來旅遊,聽朋友介紹的,剛剛下了火車呢。李晴笑了,大剌剌地把我往旁邊擠去,坐在雜毛小道旁邊,抽出一根柔和七星,然後用粉紅色的Zippo打火機點燃,手一揮,立刻有一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過來,問晴少,什麽事?
李晴手一揮,說這桌打五折。
那個工作人員點頭,說知道了,然後恭敬地施禮,回轉身去。李晴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将這袅袅的煙霧吐在了我們的面前,開始作自我介紹,他本來就是我們的目标,也不好趕走,于是都報上了“大名”。雜毛小道“哎喲”一笑,說:“還可以喲,你在這裏混得蠻開的嘛,這麽大的面子,輕輕松松就五折,要不然我請你喝一杯吧?”
“那自然……”
李晴橫了雜毛小道一眼,然後舉起酒杯,跟我們輪流碰了一下,輕輕抿了一口。我坐在李晴的旁邊,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兒,湊巧我曾經在第二個女友與我分手的時候聞過,是香奈兒邂逅香水,十分迷人。然而此時此刻的我,卻感覺到晚飯的那些食物,不住地在胃中翻騰,似乎要造起反來。
李晴跟我們(主要是雜毛小道)開始介紹起來,說這酒吧的老闆是他的鐵姐們兒,所以打折這種事情,一句話的事兒。然後他開始盤問起我們的來曆和職業來,我自然說是在南方做點小生意,都不好意思說是小生意了,就是個小個體戶;曹彥君表情有些木,說在某個地方作中學老師,教物理的,唯有雜毛小道不說話。
李晴嬌嗔地看着大剌剌坐着的雜毛小道,說:“你呢,茅哥?”
遇到陌生人通常自稱“茅克明”的雜毛小道揉了揉鼻子,說:“你覺得呢?”李晴哈哈笑,口中那股薄荷味的青煙萦繞在我們的鼻子裏,癢癢的。千嬌百媚的李晴點了點雜毛小道的肩膀,說:“茅哥你這氣質百裏無一,倒是和我的一個好朋友,極爲地類似,呵呵……”
“是嗎?”雜毛小道摸了摸自家粗糙的胡須,說:“我這個人向來長得就很奇葩,被人歧視慣了,倒是不知道還有人跟我一樣,有這種悲催的長相。”
李晴捂着嘴笑,說:“你們長得倒是完全不像,主要是氣質,他說過,身體就是一副臭皮囊,人修一世,僅僅就是五克的重量。”
“哦……”
雜毛小道眉毛一聳,顯得十分動容,說:“這五克的重量,莫非就是人的靈魂?我曾在以前的科技雜志上看到說:人死的那一瞬間,整體重量會輕上五克,這就是所謂的三魂七魄。能講出這番話的人,确實是一個不世出的高人啊?難得難得,小晴,你能夠幫忙介紹一下這位仁兄嗎?聽你這三言兩語,倒把我的好奇心給勾出來了。”
李晴妙目一轉,說這當然是可以的,不過……他拖長了語調,說人家有什麽好處呢?
雜毛小道“虎軀一震”,說好處?你倒是想要什麽好處呢?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地對着放了一會兒電,心照不宣地笑了,這表情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你懂的……”。兩個人含情脈脈地說了一會兒,又互留了電話,李晴帶過來的芝華士喝空了大半,他突然說:“啊,忘記一件事情了,我要走了,明天晚上我們圈子裏約好一起玩‘三國殺’,你要不要一起來?”
雜毛小道又摸了摸自己颔下的胡須,說:“啥子叫做‘三國殺’,恕我孤陋寡聞,倒是沒有聽過這玩意兒。”
李晴一拍雜毛小道的大腿,說:“呀,三國殺你都不知道,真的是‘奧特曼’了,它是北京大學(實爲中國傳媒大學)的一名大學生設計的紙牌,集曆史、文學、美術、懸疑、戰略于一身的桌上遊戲,比殺人遊戲還要好玩一百倍、一千倍呢……”
雜毛小道:“請問殺人遊戲又是什麽?”
李晴:“……”
略微的尴尬之後,李晴拍了一怕雜毛小道結實緊繃的胸肌,說:“放心,不會的話,人家可以教你嘛,這些都是小事情,到時候我給你電話,一定要記得來哦?”雜毛小道坦然地接受了李晴這明是拍、暗是揪的一下,指着我和曹彥君,說:“那我這兩個朋友,到時候能不能夠一起帶過去啊?”
李晴從頭到尾都沒怎麽看過我和曹彥君,這會兒似乎發現新大陸一樣,打量了一下我和老曹,然後爲難地搖了搖頭,說:“我們這個圈子很保守的,一般普通成員都隻能介紹一個進來,你如果要來的話,先來參加幾次,到時候再把你的朋友介紹過來嘛……”
對于他這種隐藏頗深的歧視,我卻表示很快樂,高興地點頭,說:“老茅,我們明天要去辦事處找老王,就留下你一個人沒事,你不用管我們的,跟晴少一起去玩吧。好玩的話,再介紹我們去也成。”
李晴捂着嘴巴呵呵笑,說:“刀疤哥哥你真的好體貼啊,讓人家都忍不住拉你一起來了。”
說完這話,李晴起身,跟我們告辭,然後朝着酒吧側邊的過道走去。
看到她手裏拿着粉紅色的諾基亞,邊走邊打,雜毛小道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說:“小毒物,你覺得哥哥的演技怎麽樣?是不是秒殺金馬男主角,可以直接角逐奧斯卡啊?”我望着李晴那灰色鉛筆褲勾勒出來的翹臀,說我去下洗手間,說完站起來,朝着李晴的那個方向跟過去。
洗手間在過道的盡頭,而在左邊第二間,則是一個虛掩的小辦公室,我過去的時候,聽到李晴在跟人打電話。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聽到他似乎在跟人争吵着,聲嘶力竭。
左右都是過往的人,我自然不敢停留太久,露了痕迹,于是進了男性洗手間,走進蹲坑位,關門,一拍胸前,低聲說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肥蟲子立刻閃亮出現,他明了我的意思,立刻順着縫隙鑽出洗手間,朝着剛剛那個房間奔過去。
我坐在馬桶上面,閉目凝神,開始冥想,将意識與肥蟲子做着勾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