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刀子,跟猴孩兒用布條包裹在手上的那種尖刀,幾乎是一種款式。
臉漲得通紅欲滴血的周林第一反應,不是撲上前來複仇,而是捂着褲裆,扭頭便朝後門沖去。我站起來想追,那些彈起來的死人頭顱已經瘋狂纏上了我倆。雜毛小道長棍不好施展,用手配合着攻擊,而我則将那震鏡祭起,口中高呼着“無量天尊”,一道金光凝而不散,朝着這些人頭連着掃了一圈,使其全部跌落在地,不得動彈。
這個時候,李湯成已然沖上前來,張牙舞爪,把雜毛小道撲倒在地。
雜毛小道這一耽擱,腿上手上就被好幾個死人頭顱給啃到,發出了瘋狂的大叫。我忙不疊地催動手中的人妻鏡靈,将這幾個死人頭顱中的怨力給震散,而朵朵和肥蟲子也在幫我們對付這幫蝗蟲一般的死人頭顱。雜毛小道和李湯成互掐着脖子,一個活人跟死人對掐,傻子都知道結果如何了,我左手使鏡,右手撿起周林掉落地上的那把尖刀,挽起了一個刀花,對着這李湯成的太陽穴,使勁地捅了一刀。
人的顱骨究竟有多硬?我并不知道,但是這刀尖僅僅前進了一小段,就難以再深入半分。
我看到雜毛小道的臉都被掐得變成了醬紫色,心中那個恨啊,一瞬間就點燃了全身,咬着牙齒使勁一撬,那天靈蓋竟然被我生生弄開,大團的腦漿子迸射出來,好些都流進了雜毛小道張開的嘴裏去。在這紅白相間的液體流出的同時,一股黑色的怨氣也從李湯成的腦袋中逃竄出來,往高處飛去,朵朵眼疾手快,伸手将它緊緊捉住,不讓其動彈。
雜毛小道死命吐出口中的腦漿子,從乾坤袋中摸索出一張符箓,咬着舌尖,吐出一口血箭,噴在這符箓之上,然後往空中一扔。朵朵知曉厲害,将那團黑色怨氣往那符箓丢去,自己卻閃在了一旁。
兩者相觸,一陣幽藍甯靜的火焰冒出來,将那黑色怨氣灼燒,我似乎聽到了李湯成的哭喊聲,十分地難受。幾秒鍾後,那黑色怨氣被全部度化,空中出現了李湯成隐約的影子,他朝着我和雜毛小道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朝着屋頂飄了上去。
人已超度,魂歸幽府。
這時,我手中的人妻鏡靈開始大發神威,配合着朵朵和肥蟲子,将竈房裏這些個彈跳不停的死人頭顱,悉數清理幹淨。了結完這些,我們怕守在門後的趙中華和萬勇吃虧,連忙沖出去。然而當我們推開門,卻沒有遇見趙中華,而萬勇則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我正疑惑着,四處找尋周林的身影,隻聽到木屋那頭傳來了萬三爺的冷喝聲:“想不到堂堂邪靈教神農架大鴻廬的廬主,居然隐居在此處,還暗箭傷人,果真如傳說中的一樣,是個小人啊!”
Chapter 27 幕後者,枭陽莫名救朝安
聽到一語點出的這麽一個牛波伊哄哄的名号,我們都不由得一呆,我的第一直覺就是不可能!
怎麽會呢?周林這小子現在雖說厲害了,但是卻也還不至于如斯。
要知道,他之前一直跟随三叔學藝,行走江湖,哪裏有可能跟邪靈教勾搭上?若是今年進入的,這邪靈教的高層也未免太好混了吧?然而随之出現了一個聲音,将我所有的疑惑都給解開了:“百裏無鬼萬老三,時至今日,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号,實在是太諷刺了?”
這個聲音略有些沉悶沙啞,蒼老而飄忽不定,上一句仿佛是在遠方,下一句又仿佛就在耳邊,讓人捕捉不到他的方位。顯然,這個聲音便是所謂的神農架大鴻廬的扛把子,廬主先生。隻是,萬三爺往日行走江湖的這個稱呼,似乎也有些……太虎了吧?
百裏無鬼……
百裏……
雜毛小道已經給萬勇檢查了一下身體,說是被敲暈了,并沒有性命危險,我們把他扶到了木屋前面,隻見萬三爺正站在木屋的樓梯前,對着前面的空氣說話。兩個人認識,而且都一把年紀了,但是說的卻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不知道是在施展拖延戰術,還是果真沒話找話說。
其餘的人則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不知道那個聲音從何而來。
這些人裏面,我沒有看到趙中華。
随着兩人的相互諷刺升級,雜毛小道忍不住打斷一下,朗聲說道:“這位邪靈教的前輩,打聽一個事情——周林這個小子,可是前輩收留的?”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說的周林,可是黑蝠?是我留下來的,沒錯,提着棍子的小家夥,你的手倒是挺快,老頭子我費盡心機布置了這麽久,竟然被你小子給提前拿到了桃木芯。你倒是好眼光,卻沒想到我啓動了這陣法,連累了所有人吧?哈哈……”
雜毛小道舉着手中的桃木棍,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這大霧彌漫,竟然是因爲此物?
此言一出,萬朝安、萬朝東等人看過來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
萬三爺哈哈大笑,說:“你這老鬼少在這裏挑撥離間扯犢子了,我們之間的關系,遠遠沒有你這肮髒的家夥想象得那樣脆弱,你這個家夥在這裏隐姓埋名幾十年,也未必是爲了這區區一根桃木芯。那屋裏有多少冤死的鬼魂,是你的布置吧——你到底是什麽目的呢?”
萬三爺說完,萬家那幾個小輩的臉色方才好了一些,我暗道厲害,這些老狐狸果然是工于心計的老手,幾句話語,便能夠搞得出刀光劍影來。
那廬主沉默了一下,說:“屋子裏的死人,倒并不是我搞的,我這人雖然沒什麽禮義廉恥之心,但終究不喜歡和屍體打交道,這黑竹溝遍地的屍骨,如無必要,我也未曾動過一分。那些傀儡僵屍惡靈之術,都隻是我那黑蝠小朋友的傑作。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術者,我自然由他折騰,但是這些爛賬,千萬莫要算在我老人家的身上,這裏面的因果,傷不起。”
雜毛小道臉色愈冷,說:“你對周林這個狗日的,倒是蠻費心的。”
那人說:“不錯,黑蝠此人,以後必然是引領時代的弄潮兒,我已經給上面寫信引薦了。哈哈,那日子越來越臨近了,我教人才輩出,這莫非是神的啓示?想來數年之後,我邪靈教一直被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教人士打壓的局面,一定會得到改觀的。”
聽到這老瘋子的一番話,我們皆有些無語:雖然這年全球金融危機,美國次級債波及大陸,但是大體的形勢依舊欣欣向榮,齊奔小康。這個家夥的腦子卻走火入魔,啥子邪教、正教,能不能不要這麽吃飽了撐着,搞這些事情來耍?唯恐天下不亂是怎麽的?
萬三爺還在問他爲何在此的事情,我們本以爲他不會回答,然而似乎他一個人在這裏待太久了,成了一個話痨,唠叨着說他本來在這裏,借着陣法和怨靈煉制一件“絕世大殺器”的,苦守寒廬四十載,原本就要成功了,結果今年年初的時候,山脈莫名震蕩,居然将他那寶貝震得差點煙消雲散,幾十年功夫都白費了。當時隻想投溪自盡,憂憤而死,後來好歹又熬了過來。
他苦口婆心地勸我們,說:“你們并不屬于這黑竹溝,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爲難呢?我給你們放出一條路來,你們且出了這裏,日後再無相見,如此可好?不要逼我痛下殺手——多年以前我可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一旦發起怒來,很恐怖的,所以不要惹我哦……”
廬主說起話來,有點像村裏面吓唬小孩兒的瞎老頭子,然而他這詭異飄忽的聲音,卻有着一種神秘的影響力,至少萬朝安、萬朝東他們幾個,都流露出了想走的神情。他們都不傻,能夠和平解決,自然不願意搏命相拼。
然而萬三爺卻不屑地一笑,說:“你要是有這麽好心,天上都會掉下金子來了。此處爲陣心,周轉不得,所以你才會有所忌憚,不肯露面。倘若我們一出這範圍,隻怕這陣法一啓動,我們都要被你玩死了。不過,你竟然會這麽低三下四地求人,是不是有痛腳,被我們抓住了?比如……法陣啓動,雖然是借力打力,但終究需要原始動力作驅動,那河邊的水車,倘若被我們給毀了,是不是陣法就失靈了?”
萬三爺頭一偏,萬朝新和萬朝東立刻朝着河邊的水車跑去。那神秘的聲音終于發怒了,咆哮着,說:“萬老三你這個狗日的,敢破爺爺的大陣,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剛落,灰蒙蒙的天空上突然就是一陣翻湧,黑雲壓地,天地都變成了一片黑暗。
無數的山風從四面八方吹出,貼着地面刮過來,遠處的山林河灘都變得模糊了,掩映在了濃霧中,整個河灘平原上,仿佛倒扣着一個大碗,讓人心裏壓抑得厲害。我們心中皆一驚,原以爲這陣眼安全,卻沒想到那神秘聲音一急躁,弄出了這世界末日的景象來。
這情形恐怖,然而萬三爺卻并不忌憚,冷笑着大吼一聲“虛張聲勢”,同時把手中的招魂幡使勁兒一抖,舞弄出許多花樣來。而萬朝東、萬朝新兩兄弟,已然沖到了最近的一架水車旁,開始琢磨着把水車給毀掉。萬朝新以前當過兵,現在還是村中的民兵隊長,他在進山前搞了一些開礦的炸藥,以備萬一,此刻正好用得到,便開始在底座下面安放。
那神秘的聲音又急又氣,大叫“小輩敢爾”,天空中黑雲翻動,似乎在朝着溪流邊湧去,讓我們心驚。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傳出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巨大咆哮聲:“我操,你這個死猴子……啊!”
這咆哮聲伴随着凄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天空的黑暗似乎也淡了幾分。我們不明就裏,都面面相觑,沒有人知道怎麽回事。站在田壟邊緣的萬朝安突然指着房子西南方的密林處大喊:“猴孩兒,是那狗日的猴孩兒……”他的喊叫聲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裏面。我們順着萬朝安的手指看去,隻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西南面的霧霾中沖了出來。
矮個兒的是猴孩兒,他的右手又拿了一把刀子,不是我之前丢棄的那一把,是新的,刀口上有着潋滟的鮮血滑落;而那高個子,居然就是我們之前在救萬朝安的時候,被萬三爺給熏暈了的母枭陽。
我有些疑惑,這迷陣百轉千回,怎麽大家都像是約好了一般,全部都跑到這裏來了?
不過看到這母枭陽,我估計是它之前把猴孩兒給救了,所以周林上西面,隻找到了殘留的登山繩。這時他們跑到這裏來,所爲何事呢?那一聲咆哮又是爲了什麽呢?當我們全都擡頭,看向那邊的時候,突然從濃濃的霧裏面,又奔出了一個黑衣服的幹瘦男人來。那氣勢,跟一個史前怪獸差不多。
還有一點,他居然是一個“楊過”。
不對,這個幹瘦男人右手還提着一隻胳膊,顯然他是剛剛晉升成了獨臂金剛俠,之所以他沒有流血而亡,大概是因爲其身上有一團如這霧一般的乳白色氣體圍繞着。我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臉,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兒,一臉的老人斑,除了眼神犀利尖銳之外,幾乎沒有什麽特色。
看來,他便是那躲在幕後的神秘人,之所以如此惱怒,是因爲被猴孩兒偷襲,砍斷胳膊了吧?
從木屋竈房裏看到的枭陽頭顱,我不難猜測猴孩兒對他們的憤恨,隻是他是如何知道這老人的藏身之處并且得手的呢?不知道,一切都是個謎,猴孩兒一得手便朝着這邊飛縱,那母枭陽也是,胸前的大木瓜甩得四處晃蕩。萬朝安站在田壟邊緣,顫抖地看着這兩個家夥從自己身邊風一樣地掠過,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爲我看到那個斷臂老頭朝着萬朝安這邊,甩了一道紅得發熱的氣團來。
我能夠感受到那氣團裏,蘊含的恐怖力量。
萬朝安倘若中了,必死無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個母枭陽忍不住地回頭望了萬朝安一眼,結果渾身一震。因爲角度的原因,我沒有看到它在那一刹那間的表情,但是我看見母枭陽瞬間回轉了身子,朝着萬朝安的前方跑去,一點猶豫都沒有。
接着,紅雲與枭陽撞到了一起。
烈焰焚身,我不得不說,那是我所看到過的,最慘烈、也是最嬌豔的煙花,盛開在那一瞬間……
便如永恒。
Chapter 28 掉鬼坑,白磷萬骨砂逞兇
火舌吞吐,迷蒙的天地間隻見那橘黃豔麗的焰火閃耀,身上盡是火焰的母枭陽轉過身來,面對着與自己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萬朝安,無力地伸出了手,這手未伸多遠,便迅速被火焰所吞沒。它跪倒在地,如同逼真的沙雕,全部都散落在了那草地上。身死魂銷,化爲灰燼。
隻有那地上被灼燒成了灰白色的骨灰,證明它來到過這個世間。
經曆過、掙紮過、恨過、也……愛過。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突然,時間實在太短暫了,彈指間,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在這熊熊火焰中,萬朝安跟那個小俊一般,發揮了十二分的潛能,哭喊着“媽媽”,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屁滾尿流地往我們這邊狂奔,之前他那蒼白虛弱的模樣,竟然一掃而空。
這,便是死亡和恐懼賦予人類的力量。
我不知道在那一刻,母枭陽爲何突然出現在了萬朝安的前方,這簡直是代他受死。我們根本就不能夠明了它的感情世界,于是所有的猜測都顯得蒼白無力。但是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對這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萬朝安,有一種不太喜歡的感覺——當然,這僅僅隻是我的個人好惡。
見到母枭陽化成了焰火,燃燒殆盡,奔跑中的猴孩兒仰天長嘯,熱淚順着眼眶就迸發出來。他的聲音悲怆無比,我想倘若雜毛小道挂掉,我應該也會發出這樣絕望和痛入骨髓的聲音。
然而猴孩兒卻沒有返身去與那邪靈教廬主拼命,他反而加快了速度,往前面奔去。
是逃跑嗎?不對!順着猴孩兒的前進路線,我看到了他的目的地——奔湧溪流中的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