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竟然是給萬三爺一招暴斃了嗎?
正當我努力四處找尋的時候,左肩突然被一隻毛茸茸的手給搭上,一股腥風從我的耳朵邊吹來。
呼——
我不敢往後瞧,下蹲,感覺一大坨冰涼僵硬的肉體貼在我的脖子上,滴滴答答的汁液就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種死人的腐臭氣息一下子就貫通在我的腦門上,吓得我猛地縮着脖子,然後往地上滾去,不讓他咬我。好在這個時候,一道繩索橫空飛來,将朝我咬來的狐狸給拉扯住。
我們緊緊相連,狐狸拉扯着我,繩索則拉扯着狐狸,雙雙僵持在一起。
終于,我感到世界恢複了清明。
寂寥的蒼穹下,無邊的黑暗中,一個僵直恐怖的死人将我緊緊抓着,他手上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長,又黑又硬,手指上全是粗粗的絨毛,跟電視上的狼人一般。我将距離拉開一些,扭過頭來的時候,他喉嚨裏發出了沉悶的叫聲,不知道是剛才那耀如白日的光亮,還是現在的這系鈴紅繩,讓他難受。
我弓着背,像煮熟了的河蝦,猛地一彈,終于掙脫出他的摟抱。
當他再想撲将上來的時候,一根棍子攔住了他。
雜毛小道喘着粗氣,使勁兒一彈,将這個家夥的前沖之力給驟然擋住,然後伸手将我扶起來。我看到他的臉上也滿是淚水,合着泥漿滑落,接着我笑了,因爲萬三爺和趙中華終于趕到了。系鈴紅繩的另一端,緊緊握在萬三爺的手上,我不知道他剛才那一招,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是也不妨礙我心中油然生起敬佩感。
到底是和鬼魂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老辣之輩,即使已經過了古稀之年,萬三爺也是如此厲害。
終于,我們四人對中間的這狐狸,形成了合圍之勢。
從千軍萬馬到孤身一人,時間僅僅過了十幾分鍾,形勢陡然轉變。狐狸依舊兇猛如初,然而萬三爺卻沒有再給他逞兇的機會,手中一抖,那紅繩便如同秋千一般晃蕩。他口中高喊“鬼靈”的名字,一道黑影閃出,将失去抵抗力的狐狸由腋下往上斜斬一刀,分作兩截,漫天的血霧噴濺四射。
Chapter 18 乖朵朵,好東西想好姐妹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渾身乏力,筋骨酥軟得不行。
這一晚上的經曆,實在是太讓人心驚膽顫了,特别是那個來曆不明的惡鬼。它的出現,讓我對鬼魂之物,額外地産生了一些敬畏:以前有虎皮貓大人在身側,又有金蠶蠱與朵朵護身,我便對這些聚散無常的能量化産物,視若土雞瓦狗,有些瞧不上它們。
然而這個惡鬼卻讓我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倘若一個不小心,必然魂歸幽府。
雜毛小道沒有趴下,他拄着自家的雷擊桃木棍,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不斷地念叨着,說要不是他這桃木劍沒有煉制成功,殺這跳梁小醜,何需費這多般勁?我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卻沒有力氣跟他鬥嘴。往日雜毛小道可沒有這麽啰嗦,他之所以說出這一番話,無外乎是覺得萬三爺“搶怪”了,讓這位道長在往後吹噓的時候,又少了些許底氣十足的談資。
萬三爺并不在意,畢竟從一開始最艱難的時候,把那家夥給拖住的就是我們。他是個實用主義者,故而并不在意這些,哈哈大笑,雙手并沒停歇,不斷像揉面一樣在空中晃動,最後平攤雙手,右掌上面有三滴滾圓不相容的銀色水珠,滴溜溜轉動,裏面蘊含的冰寒之氣,讓人動容。
萬三爺把這銀色水珠遞到我的面前,笑吟吟地說:“此乃鬼魂在與陰風洗滌的鬥争過程中,凝結出來的清靈之氣,對于同性屬陰的靈體來說,是大補的材料。我見你養了一隻可愛的小鬼,便給你吧?”
既然是對朵朵有利之物,我自然不會拒絕,一邊說這怎麽好意思呢,一邊趕緊将朵朵呼喚出來,讓她吸收,生怕萬三爺後悔。
朵朵出來之後,先是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爺爺好”,然後用肥嘟嘟的小手接過那銀色水珠,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仿佛嘗到了莫大的美味,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滴喝掉,整個靈體都散發出一種淡白色的氤氲光澤。望着手心處剩餘的兩粒銀色水滴,朵朵突然擡起頭來,問我可不可以幫她收起來?
我說可以,不過爲什麽呢?
朵朵笑靥如花,臉上流露出一種幸福的滿足感,眼睛璀璨若星辰。她說這水滴太好吃了,剩下的,一滴留給小肥肥,一滴留給小妖姐姐……我的心中一酸,這小家夥——小妖朵朵已經離開了我們,然而在朵朵小小的心靈世界裏,卻從未離開過,但凡有什麽好東西,都會想念。突然間,我莫名地懷念起了那個倔犟、但是又心地善良的小狐媚子,想到她得意洋洋的笑容,不屑一顧、意氣風發以及懷帶有醋意的橫眼一瞪……
小妖朵朵,你在哪裏?
我心中苦澀,從懷中把上次蚩麗妹送的粗瓷瓶掏出,然後将朵朵手心上的銀色水滴給收起來,臉上擠出了些笑容,說好的,到時候給他們一起吃。
當我收起銀色水滴的時候,李湯成等人已經從山洞裏跑了過來,見到地上分成兩半的狐狸,都感覺到極度意外。李湯成老成持重,倒還好些,隻是渾身顫抖;小俊瞧見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跪在地上大聲哭泣着,喊着叔,你怎麽就這樣死了……
這是一個以親情爲紐帶的家族式盜墓團夥,成員皆是同鄉的親戚好友,故而感情十分深厚,并沒有我們所想象的那麽淡薄——壞人也是人,是活生生、真實的人,而不是電視劇裏的臉譜人物,冷血無情,隻以利益爲重。除了平日的盜墓行爲外,他們有着自己的歡樂、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小心思。
兩人悲恸一會兒,我們卻早已收拾妥當。在剛才的争鬥過程中,作爲主力的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傷,特别是我和雜毛小道,更是傷痕累累,雜毛小道随身攜帶的百寶囊中有些備用的膏藥,萬三爺本身也懂醫道,自然随身也帶了一些,于是彼此交換,開始給對方上藥。
我之前被那猴孩兒劃拉的一刀,草草處理,後來又被陰兵陰氣凝聚的兵刃割裂四道口子,分别在左胳膊、左大腿、背部兩處,胸口還中了好幾拳,内傷倒是有金蠶蠱幫我抵禦,外傷肥蟲子因到處流竄一時間也照顧不來。那陰氣侵蝕的刀傷十分險惡,竟然還有阻止傷口凝結的古怪功效,讓人郁悶。
要不是有肥蟲子在體内做救火隊,估計我早就流血而亡了。
萬三爺、趙中華和雜毛小道都盤腿坐着,用意念将陰氣給逼出體内。敷好藥,但是效果并不佳,萬三爺說他過來的時候,曾經在不遠的路上見到幾味藥草,對治療這種陰氣侵蝕的傷口十分有效,他去采摘一些過來,給大家煮碗藥湯喝。
我們勸說不用了,差不多可以了,用不着那麽麻煩。萬三爺不肯,執意要去,說大家夥都受了傷,他心裏過意不去,再說那幾味藥是特效藥,服用之後,傷口很快就會愈合的。
趙中華想站起來陪着去,但是他的大腿處也有兩道傷,反倒是萬三爺僅僅胳膊受了一道小傷,于是在萬朝新的護衛下,朝着山路那邊行去,而我們則返回山洞,将積留的幹柴生起,點燃篝火。
不知出于什麽考量,李湯成他們居然還有備用的裹屍袋,他和小俊兩人将斷成兩截的狐狸塞進袋子中,然後把袋子拉到了山洞的最深處,将狐狸和豆子爺、三步釘的屍體放置在一起。忙完這些,一身血污的兩人跑到生好的篝火前烤火,然後又給大腿受傷的楊津弄了些吃的。
逐漸旺盛起來的熊熊火焰,将剛才那一場殺戮帶來的陰森和寒冷全部都驅走,蜷縮着身子坐在火堆旁邊,熱氣将我身上的露水和汗液蒸騰起來,有淡淡的薄霧生成。忙完的李湯成用尊敬的目光注視我們這幾個傷員,對着累成了土狗一樣的雜毛小道說:“原來蕭道長竟然是如同龍虎山青虛道長那般的神仙中人,失敬了,失敬了!”
雜毛小道擺擺手,說什麽神仙中人,不過就是個紅塵中碌碌無爲的過客而已。
他說得十分裝波伊,旁邊的李湯成、小俊和楊津又是一陣驚歎聲,接着開始慶幸起昨日沒有與我們刀兵相見的決定來。雜毛小道是個灑脫的性子,最喜歡逗弄旁人,見三人心生敬仰,便開始跟他們普及起所謂陰兵借道的事情,并且将之前的故事随手拈來,與之佐證,使得三人贊歎連連,頓時覺得面前這個短寸頭男子的形象,無比高大。
烤了一會兒火,身上潮氣漸消,趙中華突然臉色變得凝重,朝着在外面放哨的萬朝東喊,問他恩師回來沒有?萬朝東說沒得,外面黑漆漆、霧蒙蒙的,并沒有看見人影。
見趙中華捂着傷口霍然站起來,一直蹲坐着的萬勇擡頭問有問題嗎?
趙中華說有些奇怪,他知道師父說的草藥那地兒,就是在那幾棵高大橡木樹下的次生林中,離這裏不到十分鍾的距離,而現在都已經過了二十來分鍾,卻連一點兒回音都沒有,隻怕是出事了。
萬三爺出去的時候,還跟李湯成借了一把黑星手槍,萬朝新也有一把三筒獵槍,但是溝子裏并沒有槍響傳過來,而且萬三爺所養的那鬼十分厲害,自然能夠照應他們,所以我們并沒有太多的擔心。然而見掌櫃的如此說,我就想到白天遇到的那個猴孩兒,也有些慌神了——倘若那家夥潛伏在叢林中,暴起襲擊,一擊必殺的話,很有可能得手。
不過即使再驚慌,經曆過了一場生死大戰的我們,并沒有立即出去尋找。
這一方面是因爲相信萬三爺,一方面也是在做準備,剛剛趁着這篝火,萬勇給我們熬了一鍋黏稠的糊糊,腹中空空的我們喝了一些,然後燃起火把,讓受傷有些重的雜毛小道在此留守,而由我和趙中華、萬朝東三人,前去找尋萬三爺。
我們才剛剛走到剛才陰兵出現的小徑,便見到淡薄如紗的道路盡頭,出現了兩個緩慢的黑影。上前一瞧,正是萬三爺和他的侄孫萬朝新。
我們趕緊上前,趙中華跑過去攙扶住他師父,先是問候一番,然後問怎麽回事?
萬三爺臉色鐵青,手上抓着一些藥材,指着山洞那暖黃色火光,說回去再說吧。于是我們将凍得僵直的兩人攙扶回了山洞,萬三爺把采來的草藥遞給萬勇,囑咐他熬成藥湯,然後坐在了篝火旁邊,看着一臉焦急的我們,沉聲說道:“諸位,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們迷路了……”
切……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說無妨,能夠回來就好了。不過,多走一段路,倒是累着您老人家了。雜毛小道面色凝重,盯着萬三爺的眼睛,緩慢地問道:“三爺,您的意思,是不是這溝子裏有古怪,說不定,我們就出不去了?”
萬三爺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是,我們剛才出去了一趟,發現不遠處的桃花林已經不見了。據我推測,有人在這裏做了手腳,想要将我們困死在黑竹溝裏。”
Chapter 19 施絕技,燃陽問神查蹤迹
萬三爺帶回來的消息,讓我們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冰點。
淩晨三點,在那薄霧連綿的夜裏,我們商談了一番,也沒有什麽好主意,苦守在這篝火旁邊,疲憊便如同潮水,慢慢爬上了心頭。我有些困,就沒有再參與讨論,喝了那苦得想吐的藥汁後,昏昏沉沉睡去。次日醒來,發現洞口外面一片白茫茫,可視距離不到十米,再遠一些,就變成了一片混沌。
雜毛小道在洞口坐着,一直在給他那柄血虎紅翡玉刀打磨,一夜如是。
我問他望着遠方幹嘛呢?他說在等虎皮貓大人過來救駕。
我這才想起來,那隻肥母雞自從昨天中午說去找萬朝安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大家陸續都醒了過來,看着外面那大霧彌漫的天氣,不由得歎息。李湯成等人在整理行李,然後還嘗試用無線電通話機,聯絡外面的同伴。我問李湯成這是要幹嘛?他回答我,說他們要離開了,出了這道溝子,彙合同伴。回到家鄉去,種種地,做點兒小生意,不再幹這種營生了。
我指着外面的景象,說:“你們能夠走出去嗎?”小俊插話,說沒問題,他記憶好得很,不會走錯的。
我有些奇怪,昨天我們在讨論迷陣的事情,他們三人是聽到了的,怎麽一夜過去,竟然會下決定,獨自離去?
雜毛小道問他們爲何不和我們一起,李湯成反問,說:“你們現在要出谷不?是的話,我們一起走,找人的話,還是算了,這裏太邪門,我們都是普通人,不敢再在這裏湊趣了。”
我們齊刷刷地望向萬三爺,老爺子白色的須發上面還挂着晨露,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朝安他父親是我徒弟,是我一手帶上道的,現在在外面幫國家辦事,他家裏,自然由我來幫忙照看。他的兒子,我一定要幫他找到的,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又有什麽臉,去面對他呢?你們誰要離開,自便,我不留。”
他說得斬釘截鐵,我聽着,被他話語中那濃濃的師徒之情所感動。認識萬三爺這幾天,老爺子話并不算多,也不怎麽跟我閑聊,但是言必有物,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重情誼的人。
所以,萬三爺十分受人尊敬。
我們都沒有說話,李湯成淡淡地笑了笑,說果然如此。
他沒有再說其他話,但是這種态度,讓我們心中有些不爽,仿佛我們想把他們硬綁上自己的戰車一樣,也不想一想昨天是誰救了他們。萬三爺沒有說話,雙手靜靜地結繩,編着紅線,顯然已經默認了他們的離去。李湯成跟雜毛小道和我說起,那三具裹屍袋中的同伴,先暫時擱置在這裏,他們會在今天或者明天,找人回來擡走的,請我們幫忙照看;同樣,有什麽口信或者物資需要帶的,盡管開口。
萬勇便讓他們去村子裏報個平安,其他的倒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