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轉過身來,幹嘔了一陣,想到衣服内兜裏面還藏得有一塊巧克力,伸手去掏,才發現我兩次落水,此刻已經變成了糊糊。不過我也不介意,将這糊糊往嘴裏塞。有東西下了肚子,才感覺精神好了一些,勉力站起來,發現我們這裏僅僅隻是一塊高出水面的空地,并沒有路走。
我俯下身子,先檢查了一下羅福安,這個家夥隻是有些溺水,剛剛馬海波已經處理過了,現在在哼哼呢;我又看楊操,瞳孔直勾勾,眼神遊離,棒喝一番即可,我蹬了蹬旁邊的雜毛小道,讓他來處理;最後我看了看賈微,她的食蟻獸正虎視眈眈地守護在旁邊,不時吐出舌頭,嗤嗤作響,像蛇一樣。
我睜大眼睛瞪了它一眼,這畜生吓了一大跳,猶豫了一陣,搖着尾巴挪出位置來。
我翻開她的嘴唇,發現有好多殘血,臉色發青,不過好在還有呼吸。正猶豫着要不要叫肥蟲子給她疏通一下筋骨,雜毛小道遞過一個瓷瓶來:“正宗蕭氏狗皮丹藥,專治内傷外傷、疑難雜症,包好管夠!”
我笑了,取出兩顆,放入她的口中,一拍下巴便入了喉道。
過了一會兒,賈微悠悠醒了過來。
Chapter 30 自由飛翔
雜毛小道當頭棒喝,楊操也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
我們在這突出的石塊前休息了一會兒,馬海波問我們是怎麽逃脫出那耶朗古屍的追殺的?我說了兩句,雜毛小道在旁邊插嘴,說是楊操請的神,不知怎麽地就降臨到了陸左頭上了,結果拼死一搏,終于逃了出來。馬海波并不懂這些東西,說了兩句便不再提起,倒是賈微,十分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楊操還處于懵懂階段,一臉的茫然。
然後又談起順着這地下河能否漂流出去的問題,雜毛小道很确定地說,絕對可以——但凡逃生通道,肯定是能夠出去的,不然談何逃生?
在這種絕境之下,斬釘截鐵的肯定句,無疑是能夠振奮人心的。
不過我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談論這些的時候,大多都是我、雜毛小道、特勤局二人和兩個警察在說話,吳剛和小周一句話都沒有說,很沉默。當羅福安哼哼唧唧地說想自家婆娘的時候,吳剛突然站起身來,往水邊走去,将頭整個地浸入水裏。
我們吓了一跳,走過去拉他起來,紛紛問他怎麽回事?
吳剛顫抖着發白的嘴唇,臉上除了那冰冷的河水,還飽含着熱淚,嗚嗚地哭泣着。
看到這肆意流淌的男兒淚,我突然明白了:一路上死去的小劉、小張、小陳還有些不知道姓名的戰士,對于我們來說,都隻是一些陌生的名字和符号,而對于吳剛和小周來說,卻是朝夕相處的戰友,是活生生的人——他熟悉他們每一個人的性格、愛好以及家庭情況,有着太多的回憶和感情,驟然失去,對于他來說,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
然而人生就是如此無奈。
我痛恨自己無能,也痛恨敵手殘忍,但是卻沒有辦法去制止。便是我,逃出來也是九死一生,遑論其他?
我們都沒有勸吳剛,隻是把他攙扶到旁邊坐下,靜靜地休息。
哭泣和傷悲是弱者的權利,在沒有脫險之前,妄圖去擁有它,隻會讓别人爲我們哭泣。精疲力竭的我們将随身的東西收拾了一番,好幾個人在掉下深潭、漂流至此的時候,随身之物丢棄了,連武器也是,兩手空空,現在也就隻有吳剛、小周兩人有長槍。我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備,然後将吳剛背包裏的食物分食幹淨,來抵擋彌漫在水中的寒冷。
休息了好一會兒,當大家的體力開始漸漸恢複的時候,我們開始商談起如何逃出去。目前我們唯一的路徑,隻有順流而下,沿着這條地下暗河一直漂流,直到出去。
這個如同地下管道的暗河,岩壁兩側有一種發出微光的微生物,讓我們能夠稍微地識别一些模糊輪廓,然而望着那黑黢黢、不知深淺的前路,我們卻又遲疑了起來。
前路多坎坷,何處才是盡頭啊?
處于黑暗、饑餓和寒冷中的我們,能夠再見到明媚的陽光嗎?
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迷茫。
等休息夠了,我們終于還是狠下心來,将僅有的四隻橡膠氣筏抛入水中,開始繼續往下漂流。我很難用我簡陋的文字,把在黑暗河水中漂遊的那種恐懼和迷茫,給大家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十月份正是秋霜漸起的時節,即使在地下,河水比外面溫度高上一點點,寒冷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們攜帶的氣筏僅僅隻是比遊泳圈稍大上一些的那種,不能承載人,需要将半個身子浸在水裏。
漂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覺半個身子都麻木了,我旁邊的雜毛小道,情況竟然比我好。
一路上,這家夥居然學起了遊泳來,而且還有模有樣。
有時候,我真的佩服他那粗大的神經。
我們漂流了很長一段路程,這過程除了寒冷,倒也沒有别的危險,十分平靜。
不過這平靜卻隻是暫時的。
當我們來到一個大轉彎深潭的時候,楊操突然在前面朝我們叫喊。因爲浸泡在水裏太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過我還是聽清楚了:“那個家夥又來了,怎麽辦?怎麽辦?想想辦法啊……我操!”
楊操是一個沉穩幹練的男人,而他此時的不淡定,讓我們驟然緊張起來,一邊奮力劃水過去,一邊問到底怎麽了?
當我快遊到楊操旁邊時,立刻有一種極度驚悸的感覺浮上心頭,使勁一收腳,感覺身子下方的水流一陣異動,然後有恐怖的氣息猶如實質地襲來。我終于知道楊操爲什麽會失态,也知道他所說的“那個家夥”,到底是誰了!
陰魂不散的魚,但凡有深水的地方,這個家夥就會循味而來。
因爲,它和矮騾子一樣,是個記仇的玩意兒。
這種不對稱的戰鬥,是我最不樂意見到的事情,然而它就如同命運,蠻橫地降臨到我的身上,作爲被詛咒烙印得最深的我,自然首當其沖。轉彎的河道突然水波翻湧,八個人被摔打得七零八散,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左腳的腳踝便被緊緊縛住,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朵朵可以幫我擋了。
肥蟲子也是精疲力竭。
還有誰能夠幫助我呢?
我心中雖然悲觀,卻絕不放棄。伸手掏出别在腰間的手槍,朝着下面巨大的黑影連開數槍,不管有沒有效果,将彈夾裏面的子彈悉數射了出去。
洞中巨大的槍響和火藥武器的後坐力,帶給我強烈的反抗欲望。我試圖去拿震鏡,給這家夥再來一下,然而在空中亂舞的我并不能适應這種情況,沒有平衡感,同時我也看到水面上有好幾個浮出水面的人頭,沉浮飄動,不知是死是活。
正在這關鍵時刻,一個嚣張的聲音出現在我鬧哄哄的腦袋裏面:“傻波伊,路都不會走,害得大人我一陣好找……操,這是什麽玩意,觸手怪麽?唉喲,這些變态的東西,大人我最讨厭了!”
我在被觸手卷着,沉入地下的時候,看見一道黑影從下遊的黑暗中沖了出來,準确地停留在魚的上空。接着我便再次遁入黑暗,大量的水從四面八方,朝我灌湧而來。我剩下的工作,便是合理分配我肺中的空氣,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不至于被河水給嗆死。
所幸我并不用堅持多久,在我肺中的空氣還剩下一小半的時候,我便感覺到拉住我腳踝的那隻觸腳力道越來越小。大喜過望的我立刻抽出一把匕首,努力回轉身去,然後握住這滑膩膩的觸手,使勁一割,居然毫不費力地就将它給切斷。
我奮力往上浮去,終于浮出了水面。一露頭,立刻感覺金光閃耀,整個空間都是一片刺目的光亮。
我大叫一聲,連忙捂住眼睛,感覺即使閉得緊緊,都有一個小太陽一般的亮光,在視網膜上停留。接着,一大瓢熱烘烘的血漿就直接潑淋到了我的頭上。我半張着嘴,結果咬到一塊肉,又腥又騷,還有一種腐臭的味道。我連忙吐掉,結果仿佛處于一個高壓水槍的前端,大量的液體朝着我這裏猛烈噴來,噼裏啪啦,我活活被這股莫名其妙的水流,給激打回了水下。
當我想再次浮上水面的時候,感覺到有一個東西重重跌落水中,然後仿佛天塌了一般,将我死死地壓在了水底,不得動彈。我憋屈地陷入河泥之中,感覺身上背負着一座山,既驚恐,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魚竟然在短時間内,就被放倒了?
虎皮貓大人如此給力?
所幸壓在我身上的魚渾身滑溜無比,我努力往旁邊移動,費了差不多兩分多鍾,終于從這家夥的旁邊擠了出來,當我再次浮出水面,隻聽到好多人在大聲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揚起手,說我在這裏呢。立刻有人朝我這邊劃了過來,緊緊拉住我,問我沒事吧?我眯着眼睛瞧,是吳剛。
我搖搖頭說沒事,大家夥怎麽樣了?
吳剛說,沒事就好,大家都沒事,多虧了你們那個鳥兒,簡直是太厲害了,天神下凡一般,隻幾下,那恐怖的魚便被殺死了。我擡起頭看,隻見不遠處雜毛小道在沖我招手,而肥母雞則站在他的肩膀上,得意洋洋地瞧着我,嘎嘎地笑,然後說,你們這些傻波伊,快點往下面遊,這魚的血和體液雖然經過稀釋,但總是有毒的,浸泡久了,小心不舉哦?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是不是魚的屍體堵塞了河道的緣故,水流開始湍急起來,當我的手再次搭在氣閥上面歇息的時候,人往前面快速湧去,足足滑行了幾十米,我有些驚慌了,問我對面的虎皮貓大人怎麽回事?我感覺我們好像在做急速漂流……
肥母雞嘎嘎一笑說,對呀。我說,對個毛,你是怎麽找過來的?
它說,飛過來的咯?哦,對了,你們不會飛啊?
我發現這個家夥的語氣有一些古怪,也感覺到下遊的盡頭,似乎有了一些光亮。這個發現讓我欣喜的同時,更多的是驚恐。我抓着氣筏的手變得發白,感覺兩邊的景物都往後面飛快地退去,按捺住狂跳的心,回過頭去找虎皮貓大人,說下面不會是……
虎皮貓大人振翅一飛,大聲地笑道:“傻波伊們,準備你們人生的第一次飛翔吧!”
豁然間,我的耳朵被巨大的轟鳴聲充斥,身子被巨大的水流沖擊得騰空而起,沖過了一整片瀑布群,擁抱入藍天懷中。
啊——
第十七卷 一線天
Chapter 1 黑血魚蟲
白水浩蕩群山中,驟止斷崖跌九重。
聲若雷滾撼天地,勢如江翻騰蛟龍。
躺在灘塗邊上,仰望頭頂那從崖壁間宣洩迸發出來的瀑布,轟然的落水撞擊聲不絕于耳。有風吹來,飄飄灑灑的雨霧落在我的頭頂,細膩而柔和,天邊似乎還有一道瑰麗的彩虹,七彩色,光暈耀眼。如此美麗的景象,讓久在黑暗洞中行走、漂流的我激動得難以自抑。
終于活着出來了,終于見到陽光了!
在我旁邊是雜毛小道,更遠的地方還有其他人,從幾十米的高空跌入深潭中,都摔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相互扶持着爬出水潭,來到旁邊的水草灘上,疲累得連動一下的氣力都沒有。
虎皮貓大人在頭頂不斷地盤旋,驅趕着我們往岸上爬去——它說得很恐怖,什麽魚的血能夠讓男人不舉、女人不孕,言之鑿鑿。介于這厮剛剛大展神威,将那恐怖的魚給秒殺,我們都不敢含糊,連滾帶爬地來到旁邊的青草地上,胸膛的呼吸如同拉風箱一般,呼啦呼啦地直響。
剛才暗河的戰況,我是完全沒有瞧見,于是便問怎麽回事,大人怎麽會這麽神勇,而且準時駕到?
這肥母雞在我們這一堆橫七豎八的人上空盤旋了一圈說,大人我當初飛出去,便知此劫難度,于是尋摸着出去通風報信,然而沒承想竟然有矮騾子埋伏在側。那些小矮子倒是不怕,可是它們請了些厲害的幫手,卻是大人我的克星。結果逃出門外三人,老胡受傷,當兵的死了,倒是那個老金,屌事莫得。我帶着他們一路奔走,後來也是從這地下河中逃出來的——這青山界地下有縱橫交錯的地下水系,光那溶洞下面就有好幾條河流,這裏隻是其中的一個出口。安頓了那兩個倒黴蛋兒,大人我馬不停蹄,來救你們這些傻波伊——好在趕得及時,沒死一個!嘿嘿,自我誇贊一下……
我有氣無力地撿了一塊泥巴去甩它,說你丫的費這麽多話幹嘛,我重點是問你咋這麽厲害的?剛才那金光一閃,如同天國的招數,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這肥母雞有些憂郁了,作獨孤求敗狀,仰首向天,說這世上,誰沒有個保命的招數?
得,這家夥真夠裝波伊的……
算了,不肯說就不說吧。
我努力扭動頭顱,四處張望,才發現我們身在一個巨大的地縫或者地下峽谷之中,一條白練從天而降,輝映成彩,懸崖兩側奇峰嶙峋,争相崛起。劈地摩天,崖奇石峭,高達幾百米;谷内郁郁蔥蔥,綠樹挺拔,溪水縱橫,舉目成趣,一番佳景美色,好似世外桃源。
剛從那黑黢黢的溶洞出來,看着這賞心悅目的美景,望着遠處的一線天,即使精疲力竭,渾身沒一塊好肉,此刻也不得不長舒一口氣,感覺疼痛也減輕了幾分。
隻是我有些奇怪,我生于晉平,雖十六歲離家,但是對家鄉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然而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在青山界中,有這麽一個峽谷,特别是這寬約十米、高四十米的瀑布,更是聞所未聞。雖說青山界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轄域又廣,但其實這些年偷砍偷伐的人也多,外面抓得嚴,所以越發地往山裏面走。這瀑布聲音大,而且還有河流,怎麽就沒有一點兒傳聞出來?
這真的是有些奇怪了。
我聽到草叢中有動靜,身子立刻繃緊起來,揚眉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小徑出現了兩個人,竟然是胡文飛和向導老金,兩個人臉上也全是青腫,不過卻比我們好一些,走路的腳步也健壯有力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