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霍然而起,快步走過去,隻見被死死按住的小張全身僵硬,四肢有節律地抖動着,他面色青紫,呼吸暫停,口吐白沫,黃的黑的嘔吐物也跟着噴出來,灑落在他旁邊人的身上。他眼睛直勾勾地往左上方看,口中的穢物終于吐完了,于是大着舌頭,結結巴巴地喊道:“有鬼、有鬼……不要看我,不要……我有罪……我有罪!”他一聲大叫,似乎要喘不過氣來。
楊操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小張的頭,右手上立刻多了五根銀針,快疾如閃電,呼吸之間,便全數插在了小張的後腦勺上。
我看到這銀針就是一陣心慌,須知人的頭顱是百穴聚集之地,稍有差池,便是關乎性命,要不然三叔中的那鎖魂針就不會那麽恐怖了。
顯然楊操是個厲害的針灸高手,第五根針紮入了小張的耳後,這仿佛羊角風似的症狀立刻得以緩解。小張睜開了眼睛,一臉迷茫地看着制住他的戰友,問怎麽回事?吳剛等人看到了小張眼睛中的清明,放開他,說你沒事吧?小張坐直身子,說沒事啊,怎麽了?他感到後腦有些别扭,想去摸,結果被楊操給攔住了,楊操神情嚴肅地問他在剛才那一瞬間,看到了什麽?
小張原本迷茫的神情立刻變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眼睛,巨大的眼睛在俯瞰着我們……”
他這麽一說,我立刻扭頭往上方看去,發現那本來消失了的石眼,突然又睜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一種讓人心寒的目光。我與那目光對上,心中立刻沉甸甸的,渾身冰冷,在那一刻,竟然連呼吸都不能。
看到這情形,賈微一下子就怒了,從兜中抽出那把鏽紅的鐵劍,一聲厲喝,甩手就朝那石眼紮去。
這石廳均高約四米,石眼位于正中央,足有六米多高,賈微的鐵劍一出手,倏然朝那道石縫射去,轉瞬即至。這劍是把好劍,力道也大,并沒有彈飛,紮在了石眼之中。與此同時,轟隆一聲響,竟然掉落下幾滴液體來。
賈微得意地大笑,心中暢然無比,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整個洞穴居然搖晃起來,山體震動,原本固若金湯的山壁開始瑟瑟發抖,那顔色正常的牆壁上,突然浮現出許多如同蚯蚓一般的紋路來,讓人在感覺怪異的時候,心中的寒氣從菊花一直上升到了嗓子眼。
我們紛紛往後退,一直到背靠着山壁、退無可退的時候,恐懼感才低了幾分。
地下在搖動,岩壁在搖動,頭頂上的穹壁也在搖動,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動之中。這一切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鍾,除了我、雜毛小道、賈微和楊操,其他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四肢着地,渾身顫若篩糠,恐懼地看着這一切。楊操将小張腦後的銀針一把收回,氣憤地大聲喊道:“不是說别去惹它嗎?現在怎麽辦?”賈微不服氣地回應:“說不定過會兒就裂出一道通道出來了呢?”
她的話音剛落,大塊大塊的石頭就從天而降,落雨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濺起一地的灰土。我的臉色一變,就感覺朵朵拉着我往左邊走,沒有半點思考時間,我大吼說快往左邊走,有石頭掉下來了!
大家聽到我的喊叫聲,一窩蜂地朝着左邊閃去,我跑得晚,剛走兩步,轟隆一聲,一塊兩米多高的石頭就砸落在身後,濺起的碎石将我砸得生疼。
如此的情形又發生了三次,全部都憑着朵朵的預知,躲避過去。第三次的時候大家驚慌到了極點,也變得慌亂,于是有一個戰士在躲避的時候絆倒了,被幾噸重的石頭重重地砸到了雙腿,一瞬間,血肉四濺,慘叫連連。而奇怪的是所有動蕩,都在這慘叫聲中結束了。
大廳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平靜,隻是原本空蕩蕩的房間裏到處都是兩三米高的亂石,錯落有緻地分布。
戰士在幾聲慘叫之後,變得奄奄一息。當所有的一切變得穩定,我們走過去,隻見他大腿膝蓋以下被巨石壓住,而散亂的碎石則鋪滿了他的全身,他的臉是一片醬紫色,眼球瞪得幾乎要突了出來,血絲密布,想說話,然而似乎有一股氣壓在擠壓着他,整個人的臉變得十分恐怖,如同魔鬼。
雜毛小道用刻刀在他的肩頭鑿了兩個口子,血水射出來後,他的臉色才變得不那麽吓人。
吳剛跪下來,緊緊握着這個戰士的手,想安慰,但是不知道如何說起。戰士眨了眨眼睛,幽幽歎了一口氣,說出了臨死前的兩句話:“隊長,我要死了嗎?啊……能照顧一下我小妹嗎?她才讀小學……”接着,他放開了吳剛的手,阖目而眠。吳剛喃喃地說好,好,我一定會的……
我的手緊緊抓着旁邊一塊齊人高的石頭,指甲深陷其中。
見慣了死亡,所以更加憎恨它。
我突然無比地仇恨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矮騾子、石眼甚至楊操他們後面的特勤局。爲什麽會這樣?這些年輕的面孔,他們本應該享受溫暖的陽光,而不是成爲一具具死屍,在這陰森潮濕的洞子裏呆着。那個叫小周的年輕戰士突然發起了瘋,拿着手中的微沖,對着剛才甩劍的賈維咆哮,說是她害死了他的戰友,讓這個可惡的女人償命。
因爲絕望,小周的情緒處于崩潰的邊緣,而賈微卻是寸步不讓,梗着脖子說自己沒有錯。
當我看到小周扣扳機的手指準備彎曲的時候,立刻沖過去一拍他的肩,金蠶蠱難得一用的昏迷功能瞬間奏效,小周軟軟地倒了下來。見到我一招便制服小周,而且手法還如此詭異,除了雜毛小道,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又是驚奇又是恐懼,氣氛頓時就和緩下來。
立威,果然是要些硬手段的。
我黑着臉看着每一個臉上有怨氣的人,淡淡地說:“我們不會死的,放心,諸位。坐下來,我們吃點東西吧,内鬥而死的人是最可恥的,希望各位不要逼我。”說完,我将懷中的小周遞給了吳剛,也感慨這小子竟然會如此暴躁,做事一點後路都不留。
也許是真的絕望了吧?
這一次驚魂之後,所有人都放棄了胡亂尋找出口的努力,将這大廳查探了一番之後,回到剛才的地方,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将分配的東西小心地吃着。因給養不多,大家也隻是稍微吃了一點,平複一下情緒,喝水的時候,幾乎是每個人一瓶蓋。
我還特意去看了一下那顆石眼,卻沒找到。
落下來的大石将它給掩蓋住了,下面的石頭堆積得如同山高。
接着又是漫長的等待,我和雜毛小道靠牆而坐,因爲身上盡是别人的鮮血,幹枯之後皮膚結痂,特别難受,我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撓。我問他若是我們死在這裏,後悔不?
他說當然後悔,這次真的冤得很,憑空找麻煩。我點頭,說我也是,其實我并不在意身上的詛咒,隻是推辭不過别人的邀請。雜毛小道便笑我是個濫好人,一直都在爲别人的事情而奔波。說完,他又講,不過這樣的陸左,當真是個值得一交的漢子。
我們說了一會兒話,感覺精神有些疲倦了,開始閉目休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一種從喉嚨裏發出的沉悶嘶吼,接着有搏鬥的聲音從左邊不遠處傳來。睜開眼,隻見馬海波被一個人死死壓在下面,脖子被卡住了,無力地掙紮着。
Chapter 21 肥母雞傳音,密室得脫困
死死掐住馬海波的這個人,是羅福安。
他幾乎是在瞬間暴起,想緻馬海波于死地,旁邊幾個沒有睡着的人立刻就反應過來,第一時間跑去攔截羅福安的舉動。然而讓人恐怖的是,吳剛一上去拉住羅福安的手臂,就被随手一甩,扔開了好遠——如此大的力道?眼看吳剛就要撞上一塊尖銳的大石,雜毛小道赫然出手,運用柔勁,将吳剛一拉一帶,緩和下來。
這個時候,我已經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了羅福安。
我雙手一用勁,将羅福安掐在馬海波脖子上的勁道減輕了幾分,而旁邊的賈微斷然出手,幾指點在了羅福安手上的麻筋處,迫使他松開了馬海波的脖子,立刻有一個戰士過來将馬海波給拉到了一邊去。我緊緊箍住羅福安,不讓他動彈,然而這家夥憑空多出的力道相當巨大,奮力一掙紮,便将我給一把甩開。
我往後跌退幾步,赫然發現轉身過來的羅福安,眼睛呈現出血海一般的紅色。
我的第一反應是他被附體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被一個死去的矮騾子附體成功,然後朝我下了一段詛咒,撂完狠話之後被我幾巴掌扇醒過來。不承想這個家夥現如今又發了魔怔。不過比起當初,此時的羅福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乖張的戾氣,讓人心裏面十分的不舒服、不自在,仿佛有被頭頂那隻石眼盯上的感覺。
說時遲那時快,羅福安一轉過身來,還未站穩便朝我咆哮着撲來,這聲勢驚人如猛虎下山,十分的兇猛。我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不能夠對抗,于是抽身後退。一道身影與我錯肩而過,是雜毛小道!他二話不說,手中的桃木劍尖上,已經有了一張燃燒的黃符。他口中快速念着《登隐真訣》的後半部分,劍勢如龍,瞬間就将羅福安給纏住了。
練過功夫和沒練過功夫的,就是不一樣。雜毛小道的木劍舞得我眼花缭亂,然而中間所出的實招,确是招招都指向了羅福安的要害。
羅福安兇狠如猛虎蠻牛,然而在雜毛小道第一時間纏住了他之後,我、楊操、賈微和吳剛麾下的戰士立刻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沒用多少的功夫,就将他給擒拿,按倒在地。他瘋狂地掙紮,口鼻中喘着粗氣,流出黃白色的液體,四處咬人。雜毛小道讓人将他翻轉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色符紙,啪的一下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口中高念道:“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清,通命養神……急急如律令!”
然而這淨口神咒符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羅福安張開嘴巴,竟露出尖銳的獠牙,一口将從額頭上低垂下來的符紙吞食進了肚子裏,接着發出詭異的尖笑來。
與此同時,羅福安臉上的肌肉開始不斷地抖動,皮膚下面仿佛藏着無數的蚯蚓,在四處爬行。
雜毛小道大叫一聲不好,說這個胖子中毒了。
他轉頭看向了我,說,小毒物,這下可得你出馬了!我用手指沾了一些傷口的血,抹在羅福安的腦門上,高喝一聲“洽”,然後結内獅子印,抵住他的額頭,念“金剛薩埵降魔咒”。兩遍之後,無效,這才斷定他不是中邪。在我忙碌的時候,楊操已經用紅繩将羅福安給整個捆住,然後默念着了一道咒文,最後在他的後頸處挂了一個黃金鈴铛。
我雙手合十,将金蠶蠱請了出來,這肥蟲子看了羅福安一眼,有些惶恐,圍着奮力掙紮的他轉圈。
顯然,金蠶蠱聞到了矮騾子的氣味。
在我剛獲得金蠶蠱的時候,這小東西可沒有這麽乖,把我弄得死去活來。後來我潛伏在青山界守林屋中,連夜蹲守,抓住一頭矮騾子,将其草帽拆散,熬制了一碗小功德湯,這才将其兇性壓制。這是最初,後來肥蟲子服用了修羅彼岸花的果實,繼而又陸續吸食了各種毒物,不但腦門長起了痘痘,而且越發地通靈,已經和往昔的金蠶蠱不一樣了,故而不怕矮騾子。
然而它仍舊是厭惡矮騾子,就如同人不喜歡熱騰騰的翔一般,天生的。
我催了金蠶蠱幾次,它猶猶豫豫,總是不敢進入羅福安的身體。
見金蠶蠱也搞不定,旁邊的賈微一陣心急,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說,要不然就直接給他一個痛快,免得一會兒誤事!她顯然不像是在開玩笑,說完話,匕首已經抵到了羅福安的心窩子。一想到羅福安那個柔弱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丫丫,我心中就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立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臉色凝重地看着她說,你是不是太兇戾了?殺伐果斷的手段放在自己人手上,你以爲你是斯大林,還是……
賈微見我堅持,抽手回去,說得了,你們一會兒等着哭吧。
說完,她坐回角落,跟她的那隻食蟻獸調起情來。
我有些愕然,這種素質,怎麽可以混進公務員隊伍?我捅了捅正忙活着打結的楊操,用嚴肅的疑問眼神盯着他。他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不動聲色地指了一下上面。我心領神會,沒有再跟這個背景深厚的女人做對,而是開始和雜毛小道一起對着羅福安,念起了安神的咒法來。
尼瑪,上面有人,幹嘛還跟着我們這些苦哈哈,跑到這山窩子裏面來賣命?
我心中無數的中指豎起。
雜毛小道說是中了毒,那麽我們的安神咒便顯得軟弱無力,好在楊操的紅繩縛體有些效果,羅福安狂躁了一會兒,終于陷入了沉默,眼睛似閉未閉,喉嚨裏發出狼一般的嘶吼。連續的狀況讓我們心中難受得緊,死亡的味道讓所有人的心情都壓抑到了極點,而我認爲賈微冷漠的态度,很有可能會成爲一個導火索,引發出一場大的變動。
這麽一個女人,活了四十多歲,而且還是在這麽一個部門,她的性子就不能收斂一點?
一番争鬥,我們坐回地上,感覺從身體到精神,都無比疲倦。沒一會兒,雜毛小道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在這唯有呼吸和心跳的安靜中,他的笑聲顯得格外刺耳。我吓了一跳,這哥們不會也……我拉着他,問怎麽回事?他沒有回答,而是打開了手中的電筒,來到了剛剛我們進來的石縫位置。
在那裏還有半截小腿和一堆碎肉渣子,是劉警官的。
雜毛小道毫不介意地刨開這些,然後朝手上吐了幾口唾沫星子,開始有規律地摩擦起那一面嚴絲合縫的牆體來。我走過去,一把拉住他,說你發什麽瘋?他扭過頭來,眼睛裏一片清明,說他剛剛收到了虎皮貓大人的消息,讓我們摩擦這牆面,就能夠找到出去的通道。來,我們一起。
我有些懷疑,說這怎麽可能?我怎麽沒有收到那扁毛畜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