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苗疆蠱事4(49)

Chapter 14 吳臨一,陰蛇蠱

營地中一片燈火明亮,常人看到這一大片面目猙獰的黑背硬殼蜈蚣,想必都淡定不了。當然,也有人對此習以爲常,比如我,比如吳臨一。這苗服老頭的脾氣雖硬拗,但卻也是一個極有本事的人,大聲呵斥着腿軟的普通戰士們,然後信誓旦旦地表示,沒有一條蜈蚣能夠闖進黃線中來。

那黃線,是苗服老頭在傍晚的時候,沿着我們營地灑下的藥粉,有強烈的驅蟲之效。

聽到他的話語,大家的心情都平緩下來,胡文飛在我旁邊抱着胳膊冷笑,說這丁點兒手段,就想讓我們知難而返,是不是太想當然了一點兒?那個一臉嚴肅的中年婦女賈微抱着一個籠子出來,将黑布揭開,然後嘴中不斷地吹着口哨。吳剛大聲指揮着手下注意警戒,并且讓值勤的五人小組嚴密注意被火光映照的洞口。這時我才發現,那個小張竟然蹲在一塊石頭後邊,舉着一把狙擊槍。

普通的武警系統裏面,也有狙擊手嗎?

看着他旁邊的觀察手,我感到自己有些孤陋寡聞了。

因爲是職業軍人,而且經過了幾天的磨合,所以大家雖然有些驚慌那些從樹上、草叢、泥土中翻出遊來的蜈蚣,但是卻很快就有條不紊地穿起了厚重的防化服,也有專門的人準備起裝着強力殺蟲劑的噴罐,手持着噴槍小心戒備。倒是馬海波、羅福安和劉警官三人,有些心虛地朝我靠來。

我注意到賈微手中的那個黑籠子,當門一放開,立刻爬出一條約八十公分長、三十公分高的動物來。這東西喉部、肩部具黑色楔形條紋,其邊緣是白色,體形如豬,毛發蓬松,爪子尖銳,而且兩頭尖尖,尾巴和頭部都呈長長的錐形,特别是腦袋,頭骨長而大緻呈圓筒狀,顴骨粗大,長長的鼻吻部有複雜的鼻甲,給人極其怪異的感覺。

這東西一出現,立刻站直起身體,啾啾地叫了幾聲。這聲音并不大,但是很有穿透力,似乎在歡呼。

賈微用手摸了摸它眼睛附近的黑毛,然後蹲下身來,小東西立刻伸出蠕蟲狀的長舌,上面有黏嗒嗒的唾液,賈微一點也不避嫌,将這舌頭含在口中,與它親密一吻,然後拍了拍它的背部,說:“小黑,去把它們給吓走……”這家夥立刻轉身,如同一隻瘋狂的鴨子,朝着遠處襲來的蜈蚣奔去。

成百上千的蜈蚣襲來,如此饕餮盛宴自然少不了金蠶蠱這個吃貨。它早已顧不得身份的暴露,不用請,直接從我的胸口浮出,朝蜈蚣最密集的方向,電射而去。

雜毛小道開始燃起了手中的符紙,然後用胳膊捅了捅我的肚子說,這個賈微的食蟻獸怎麽這麽怪異啊?我說,什麽食蟻獸,是那個小黑麽?我指着遠處在蜈蚣群裏的小東西,隻見它那看着畸形的頭顱不斷地擺動,舌頭靈活如鞭,不斷地将十幾公分的多腳蜈蚣卷進嘴中,歡快地咀嚼。

雜毛小道點頭說是,看着很像是南美洲的食蟻獸,但是有很多地方又不同——那個女人,不簡單啊。

确實不簡單,我看着那食蟻獸不斷地将肮髒的蜈蚣吞進肚裏,想起剛才那纏綿的咬舌吻。

我肚中翻騰,有一種強烈想吐的欲望,成百上千的蜈蚣從黑暗中不斷地湧上前來,即使有食蟻獸小黑和肥蟲子在,也隻是杯水車薪,不足以将這些毒蟲給瓦解。當密密麻麻的蟲子來勢洶洶,出現在七八米外的黃線附近時,果然如同吳臨一所說的一般,止步不前。然而第一批黑背蜈蚣停止了蠕動的腳步,後面的卻并沒有停止,層層疊疊地擠壓上來,密集之處,形成堆疊在一起二十多公分高的蟲堆。

顯然,這些黃色粉末雖然讓黑背蜈蚣們厭惡,但是還遠遠達不到恐懼的程度。盡管不斷有蜈蚣碰到那黃色粉末,渾身冒出黑煙,但是也有蜈蚣借助着同伴的身體爬過來,出現在我們面前不遠的空地上,張牙舞爪地往這邊撲來。

六個穿着厚重防化服的戰士跨前一步,背着罐子,手持噴槍,大量有機鹵殺蟲劑呈白霧狀,朝着這些漏網之魚噴射去。而一直都很淡定的吳臨一則老臉一紅,居然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這個苗人打扮的老爺子雙手合十,口中大聲念誦着苗語。我略懂一點兒,但是聽得不周全,大意好像是在跟古老苗族的一個山神祈禱,請求其給予神效和懲罰。

他三叩九拜之後,那一圈黃線仿佛活了過來,紛紛粘附在旁邊的黑背蜈蚣上面。

在我的氣場感應中,有一股陰森與腥熱并存的氣息在這一瞬間,翻湧出現。

我心中一跳,終于知道這位同行弄的是什麽蠱了。

陰蛇蠱。

這種蠱毒的制作手法,在《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育蠱一章中略有提及:多是取自一窩生、寸餘長的小蛇,以器皿盛貯,然後喂之螞蟻、蟬、蚯蚓、蚰蠱、頭發灰末……任其自相啖食,置于五瘟神像前,早誦拜晚吃齋,每日将手貼于器皿邊緣一個時辰。三月後,将其埋于亂墳崗子中,半年後取出,将所有蟲子的屍體都研磨成粉末狀。

此粉末,即爲陰蛇蠱。

這陰蛇蠱并不是生蠱,而是死的,是毒藥,與人體結合方能夠轉化爲蟲。中了陰蛇蠱的人初則吐瀉,繼則肚脹、減食、口腥、額熱、面紅。重的面上、耳、鼻、肚有蠱行動,翻轉作聲,大便秘結,如無醫治,一月之後,必死無疑。

而吳臨一的這陰蛇蠱,竟然能夠在他的祈禱之下,主動攻擊附近的蟲子,而且還能夠迅速控制場面,顯然已是一個變異的品種。

随着這黃色粉末如龍翻滾,許多堆積不前的黑背蜈蚣竟然發瘋一般四處逃散起來。當然,它們并沒有逃散出多遠,就紛紛蹬着幾十雙的觸足,僵死過去。外有食蟻獸小黑和金蠶蠱,屏障有陰蛇蠱,内裏還有陸續加入的五根噴槍在打着煙霧一般的強效殺蟲藥,眼看着在暗處潛藏着的矮騾子打出的第一張牌就要臭了,此時從不遠處的樹上飛奔下來一道黑影,朝着馬海波和羅福安這邊撲來。

我隻感覺到眼角的餘光一陣風過,旁邊的雜毛小道大喝一聲“孽畜敢爾?”挺劍便朝着這黑影刺去。

雜毛小道的劍術承道家太極劍一脈,手法随意自然,點刺精準,隻一劍刺出,便有慘烈的氣勢出現。到底是正宗的茅山真傳弟子,既家學淵源,又正派名門,雜毛小道平日裏嘻嘻哈哈,這一出手,便引得洪老大、老胡和楊操等人紛紛注目,爲之端凝。

說時遲那時快,當我回轉過頭的時候,那東西已然被雜毛小道用剛勁給崩開到一邊兒去。

借着熊熊的篝火以及強力電筒的照射,我看清楚了這東西,正如白天那個戰士所描述的那般,像豬又像人,直立多毛,硬毛如同刺猬附體,豬嘴上口涎滴落,而它的雙手竟然比腳要長得多,手最前端的地方是堅硬的骨質鉗子,被修磨得銳利,如同兩把尖刀。

楊操在旁邊驚呼道:“怎麽可能?這裏居然會有雙刃人腳獾?”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沉悶如炸雷的槍聲響起,轉身奔往草叢中的那頭人腳獾渾身一震,被火藥的力量重重推飛,跌落在地。我轉過頭,看見小張蹲身在地,手中的狙擊槍穩穩地指着伏地抽搐的人腳獾,胸膛劇烈起伏,而臉上卻有着報複的快意。

如此近的距離,他倒是能夠抓住機會。

這一聲槍響仿佛宣告了黑背蜈蚣攻擊潮的結束,随着強效殺蟲劑的生效,這些數十條肢節的毒蟲紛紛死去,剩下的也匆忙往後倒退。那幾個穿着厚厚防化服的戰士一腳一腳地将半死不活的蜈蚣,給全部踩死。我和雜毛小道走過去,蹲下身來看這個快刀兇物,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它雙手前端的骨刀:二十公分長,鋒利,有過很明顯的打磨痕迹,根部的手已經退化成了拳頭狀的肉團,堅硬如繭。

這半尺青鋒,不知道收斂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黑背蜈蚣終于崩潰了。當大家都不由得想松一口氣的時候,一直盯着溶洞口的幾個戰士突然大聲示警。隻見一個矮小的粉紅色身影沖到了火堆旁邊,伸手去抓那十三條紅布——矮騾子終于忍耐不住,準備趁亂動作了。

然而它來得似乎有些晚。一時間槍聲大作,五枝自動步槍在一瞬間爆發出了金屬風暴,将這個企圖破壞吳臨一布置的粉紅身影給射成了篩子。

槍聲停歇之後,兩個穿防化服的戰士跑過去,準備将屍體帶回來。

一個戰士将躺在血泊中的那小東西單手提起,舉起來給我們看。是一個粉紅色的猴子,樣子十分奇怪。他跟另外一個人朝這邊走來,當路過那個水潭的時候,從裏面突然甩出了一股墨綠色的黏液,如觸手一般,将他整個頭顱緊緊包裹住,向深潭中拖去。

Chapter 15 所謂童子尿

這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我的身子剛剛一弓,便見那面癱臉的婦女賈微從我身邊一掠而過,手中倏然多了一把赤紅色的鐵劍。當她到達小水潭邊的時候,揮劍橫斬,砍在這人腰粗細的黏液觸手上。黑暗中,擦出閃耀的火花來。同時跟進的是楊操,這個靈覺強大的年輕人早有所察,從懷中掏出一排銀針,穿過賈微的腰間,準确地射在了這根滑膩的恐怖觸手上。

當我們大部隊趕到的時候,隻見那墨綠色小水潭上氣泡翻滾,一圈又一圈的水紋來回晃動。

而那東西,早已不見蹤影了。

岸邊跪坐着一個人,防護罩被吸走,腦袋如同被硫酸潑過一般,血肉模糊,已經嚴重變形了。腦袋塌了一邊,一顆眼睛留在汩汩冒血的眼眶裏,另外一顆,則由一根筋肉吊着,在胸口處晃蕩。我在旁邊看着,仿佛看到了一個正在燃燒的蠟燭,最上面一片狼藉的模樣。

更讓人恐怖的是,變成了如此古怪形狀,如同惡鬼,這個可憐的戰士卻并沒有死去,而是在大聲地嘶嚎着。因爲太過恐懼和痛苦,他的聲帶很快就嚎破了,發出一種近乎于刮玻璃的聲音。

奄奄一息。

這東西是什麽?我拿着震鏡連連後退,小心防備着,心中生寒。

看到這恐怖的一幕,敢圍上來的人并不多,隻有我、雜毛小道、特勤局五人以及吳剛。我們都在小心防備着這一口井眼般的小潭裏,将會冒出的危險,而吳臨一則蹲下地來,掏出一根玻璃棒,小心攪動着挂在屍體上的黏液,很濃稠,而且還柔韌,如膠水一般,難以斷開。洪老大在手下的壓陣下,用浸過桐油的紅線在這小小的深潭上面,快速設了一個陣法,并且在最中間的連線上面挂了一個小巧的黃金鈴铛。

他是一邊念咒一邊布陣的,完成這些之後,臉上露出了倦意,一抹額頭上的汗,問老吳,怎麽回事?

蹲在旁邊檢查戰士傷情的吳臨一搖了搖頭,看着這個戰士的頭顱在迅速地消融,雙手無力地往上抓,好像是想找一根稻草撈住一般。他擡起頭,沒有回答洪老大的問題,而是跟旁邊的吳剛說道:“給他一個痛快吧,要快!”

吳剛毫不猶豫地擡起手上的黑色手槍,對準這個戰士腦門就是一槍。

戰士渾身一震,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腥臭的血流了一地。

吳臨一站起來,神情嚴肅地看着我們說,莫不是魚?

我頓時一愣,魚是什麽魚?大叔唉,這玩意分明就是觸手怪啊!然而很快吳臨一就爲我們做了解釋:“魚是《山海經》中的一種水獸,魚身而犬首,其音如嬰兒,手如望潮(章魚的古稱),現在來看——其實就是章魚的變種。之所以說它是魚,是因爲我年輕的時候在安順龍宮水潭裏也見過這麽一隻,不過不大,藍環劇毒,跟這個很像——淡水章魚不多,向來潛伏于大山大澤之下,不僅劇毒,而且通靈!”

洪老大的臉色有些不好,咬牙切齒地望着那陷入沉靜的綠色水面,說狗日的,有本事再出來。

他耗費心神布置的這紅繩法陣,倒是和趙中華的結繩手法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在我看來,略顯煞氣了一些,想來威力也是極大的。

發洩完,他立刻又恢複了淡定的表情,問這裏還有幾個人是處男。陸續有人紅着臉站了出來,問需要做什麽?洪老大指着這口混濁發綠的潭水說,往這裏撒尿,既然是魚,那麽就必然怕陽氣灼熱的童子尿,撒幾泡就不用擔心它再次出現了。

說完,他領頭解開褲帶,然後一本正經地抖落一片清亮的液體。

一聽是童子尿,站出來的五個男人立刻羞羞答答地回去了三個,将自己發燙的臉藏在黑暗裏面;而另外兩個,則猶猶豫豫地尿出一泡混濁的液體。老先生看了,直搖頭,歎氣說,人心不古。

這種事情我和雜毛小道兩個過來人自然遠遠躲開,回到剛才所站的位置。自有人過來收拾那個死去戰士的屍體,馬海波在我旁邊聲音顫抖地說:“第六個……”我這才發現,那個剛剛死去的戰士,從他那僅存的側臉來看,是如此的熟悉,竟然是跟我們之前一起出任務的戰士。

我不認識他,想來是退伍或者調走的三個人裏,其中的一個。

這代表着:這裏所有人都在遭受死亡的威脅,但是相對而言,我們這些曾經圍剿過矮騾子的人,死亡的幾率最大。所有離奇出現的恐怖邪物,它們無一例外地選中了被标識印記的我們,從小劉,到這個我不知道姓名的戰士。難怪馬海波臉色如此差:人生下來就不平等,卻沒想到連死亡,都是不平等的。

這種事情,擱在誰那,都受不了。

我也是一陣蛋疼,有點想回家了:洪老大這夥特勤局的人先斬後奏,忽悠我這個有着洞穴恐懼症的家夥進洞帶路,讓我心中一直都不爽。外面都這麽危險了,一旦進了裏面,又黑又窄,周轉不靈,到時候吃癟的機會一大把。上次進洞九死一生,讓我後悔不已,此番再次進去,我到底所爲何來?

爲了世界和平?扯淡!要是爲了黃菲,我倒是更加有覺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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