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苗疆蠱事4(47)

Chapter 11 青山界,我們來了

在晉平汽車站,我看到雜毛小道正一臉好奇地四處張望,而虎皮貓大人則蔫不啦叽地站在他肩頭,不知道是睡是醒。在我們這偏僻的小縣城,人們整日忙碌,奔波生活,哪裏有閑情逸緻去養鳥?少有人能夠瞧見這花花綠綠的虎皮鹦鹉,所以這一對活寶,惹得不少人側目觀看。

我走過去,把雜毛小道拉到一邊,說你看看你有多拉風!

雜毛小道天生就不怕别人關注,洋洋得意、顧盼生輝,與我互訴離别之情,倒是虎皮貓大人翻開眼皮瞧我一眼,便繼續眯着眼睛。雜毛小道笑嘻嘻說,你們這裏二十來個鍾頭的長途汽車,把這肥母雞坐得直吐血。我問怎麽不坐飛機?雜毛小道郁悶極了:“一周兩次的航班,等到飛機來,黃花菜都涼了……”

顯然是聽到雜毛小道在說它,虎皮貓大人頓時來勁了,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敗家玩意兒,大人我千裏迢迢趕過來助拳,居然這麽黑我?誰肥母雞?你丫才肥母雞呢,你全家肥母雞,你們村一村的肥母雞!”

我苦笑不已,肥母雞可不是我說的。

不過,要跟大人講理,可真是白費唇舌。我連忙認錯,然後出了車站,打了輛出租車,将他們帶到了新街的住處。然而當我準備上樓的時候,腳步僵住了:我剛才出來得匆忙,卧室裏可什麽都沒有收拾。雜毛小道這鬼精一般的人物,怎麽可能瞞得住他?然而都已經走到了二樓,我也轉道不得,隻好硬着頭皮往上走。

果然,進了屋子,雜毛小道轉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氣,贊歎說,多麽美好的味道啊,小毒物,沒想到你這個家夥在外面是個苦行僧,回到家裏的夜生活,竟然這麽精彩啊?

我苦笑,也不解釋,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指不定這家夥還有多龌龊的話會說出來。看着雜毛小道準備往主卧室裏面走,我連忙攔在門口,指着斜對面說,你暫時住客房,主卧勿擾。雜毛小道臉上露出了“我懂的”的笑容,有些猥瑣地嘿嘿直樂,說裏面不會藏着美女吧?是黃菲嗎?

我心中一痛,臉色便有些冷,說,讓你住對面就住對面,費這麽多話幹嗎?

雜毛小道哂然一笑,知道我情緒不好了,背着包就進了對面的房間放行李,倒是虎皮貓大人撲騰着翅膀在半空中,聲音嚴肅地問我:“你辦事的時候,朵朵沒有在旁邊吧?”它這個學術性問題,讓我不由得一愣——對呀,昨天隻顧着魚水之歡,倒是把朵朵和金蠶蠱給忘了。

它們兩個,不會在旁邊強勢圍觀吧?

我努力地回想着,然而昨天的記憶模糊,全部被黃菲填得滿滿的,一點兒空隙都沒有。所以我越想越糊塗,不一會兒,冷汗就流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和雜毛小道在縣人民醫院的病房陪床,一夜無事。到了第二天,我接到吳剛電話,說想讓我去市裏面開會,商讨一下關于矮騾子報複的事情。

我問都有誰?他說除了我們這些當事人之外,還有“有關部門”。

我說我可以不參加嗎?

他苦笑着說,你就當是拉扯兄弟們一把,畢竟都是共過生死的戰友,你怎麽忍心抛下我們……我說,幫忙倒真沒問題,不過就是受不了某些人一身的官僚氣。吳剛歎氣,說其實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明了,清楚圓滑得很,但也保不齊有一些恃才傲物之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當她更年期提前,忍一忍,都是爲大局,你身上的印記也要解開的,是不是?

吳剛好是一番勸,我勉強答應,中午的時候我和雜毛小道乘縣局的車子,與帶病在身的馬海波、羅福安以及兩個當時參加任務的警察,一同前往市裏。

在市區某一個會議室裏,關于清剿矮騾子的會議正在召開,與會的人員除了參與任務還活着的人外,另外還有武警系統、公安系統的相關領導,以及有關部門派駐下來的人。這些人除了前面提到過的胡文飛、楊操、賈微外,還有兩個面色嚴肅的老者,一個做苗人打扮,一個則是中山裝。

胡文飛給我們做了介紹,說中山裝是他們小組的領導,叫做洪安國,而苗人打扮的是特意從同仁請過來的生物專家,叫做吳臨一(苗姓除了最初的十二房姓外,大多都是編戶籍之時的賜姓)。

當然,這場合少不了我的好友雜毛小道蕭克明和精神導師虎皮貓大人。

會議召開之前,洪安國先跟我碰面,同我握手,說已經跟南方省的同行取得了聯系,知道是内部的同志,所以一切都好說。然後又指着吳臨一說這個老同志也是蠱師,應該多多親近才是。吳臨一年紀約有五六十歲了,本着尊敬長者的心情,我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點了點頭,并不親熱。雜毛小道後來跟我說,同行是冤家,蠱這東西相互吞噬,少有和睦共處的,養蠱人也是如此,你不知道?

我原意是想低調一些,奈何檔案一旦入了戶,隻要權限達到,我想“隐身”都不行。

信息化社會,便是如此麻煩。

會議從晚上六點一直持續到了九點,大部分人都是旁聽打醬油的,主要的話事人也就各部門的幾個領導、特勤局的胡文飛、楊操,在後面介紹矮騾子習性的時候,養蠱人吳臨一也出來說了一段。

和我知道的不同,吳臨一解釋說矮騾子是一種地下生物,常年栖息于地底的溶洞或者地下河流中,也常見于丘陵山地的樹林、灌叢、草莽等各種環境,掘洞穴居,晝伏夜出,能爬樹遊水,以白蟻、黑蟻、昆蟲的幼蟲以及各種野果爲食,也吃肉,最愛吃老鼠肉。因爲長期吞食地下一種叫做“黑麥漿”的莖根,通常會分泌出麥角酸二乙銑胺的迷幻物質,能夠惑人……

聽到這個頭上包裹着藍色粗布的老頭口中滔滔不絕地蹦出一些專業術語名詞,我才知道,人家是與時俱進的蠱師,而不像我,僅憑着一本破書,傻乎乎地認爲矮騾子是常年來往于什麽虛無缥缈的“靈界”。

聽到了吳臨一的這些解釋,我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時代的局限性”。

百年後的我看洛十八的備注,即使知識面不廣,也知道裏面有很多都是枉自揣度,毫無根據。然而再過百年之後的後人,又會用怎樣的視角,來看待我所記述的所有奇聞怪事呢?

冗長的會議内容,在此我不再贅述,直接進入會議的結果:大家一緻認定我們身上所攜帶的黑氣(詛咒),是來自矮騾子曾經駐足的溶洞,而上頭對我們曾經見過的壁畫十分感興趣,認爲所有的線索都在那個地方,如果能夠将那裏的源頭給鎮壓住,我們身上的黑氣就将消失。

失去了坐标,矮騾子就不會來尋仇了。

楊操提出,所有身上有黑氣的人,都需要重返青山界,将一切因果了結。

所以在三日之後,各部門将抽調精英,以科學考察的名義組成探險隊,再次前往青山界的千年古樹之下,重探那個溶洞,争取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事情鬧得這麽大,已經不是單獨存在的兇殺案,而是兩種生物之間的戰争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兩個人很幸運地避過了這一任務。

一個警察和一個戰士。

他們上次在進山的過程中落水,中途便沒有再前行。楊操并不知道此事,但是他還是一眼就指出了這兩個人身上沒有被詛咒的痕迹。由此可見,楊操此人,果然是個火眼金睛的家夥。

我和雜毛小道自然也是隊伍中的成員,所以隊友越強大,心中越覺得慰藉和安全。

開完會,我們到食堂聚餐,相互認識和熟悉,因爲是同僚的緣故,所以特勤局的五人對我還算是親熱,洪安國還有心招攬我,問我既然是這邊的人,爲何又跑到南方省去效力?我們這邊的人手十分薄弱,不如回來!

我說主要是之前在那邊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就被拉進去了,我平時不怎麽在家的。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們開始做各種準備,制定計劃、籌備物資、選擇線路以及人員的挑選和磨合,最終确定了一支擁有三十多名成員的隊伍,這裏面有軍人、警察、特勤局的專業人士以及……雜毛小道這種閑散人等。在熱火朝天的準備中,我作爲最了解溶洞的相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連閑下來想想黃菲的時間都沒有。

要知道,此次的目标是揭開矮騾子卷土重來之謎,在确保完全平息禍亂的基礎上,盡量少死人,不死人。

國慶長假結束的第二天下午,我們乘坐四輛小車和兩輛軍車,從市區出發,在晉平縣城休整了一晚,然後驅車前往距離青山界深處最近的村子。當然,要路過青蒙鄉,因爲在那裏,還有一個當事人,向導老金。

Chapter 12 坡下傳來的慘叫

在前往青蒙鄉的縣道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在此之前,矮騾子雖然時常出現在我們童年的傳聞裏,但是若說如同草叢裏的野兔長蛇一般常見,這自是不可能的。我小叔守了一輩子山林,我之前跟他談及,他也隻是回我一句話:“扯淡!”是的,像我小叔這種整日裏在深山老林中護林防火的人都認爲僅僅隻是傳言,那麽我基本可以認定,矮騾子很少出現在這世間,它自有着固定而隐秘的活動範圍。

矮騾子除了少數惡作劇之外,很少犯人,這個連洛十八在破書的備注裏,也不得不承認。

然而從色蓋村的那兩起碎屍案開始,矮騾子兇殘的手段就開始暴露到我們的面前。

它們爲什麽要将兩個無辜之人碎屍殺害呢?

一開始我們不得而知,在溶洞子那間盡是壁畫的大廳裏,我看到了石台上的内髒,便覺得有些奇怪。後來,羅二妹的堂兄、中仰村七組的羅聾子告訴我,這是一種很神秘的黑巫術,算準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期,然後殺十一人,分别取五髒、四肢、陽物以及頭顱,精确到時刻,融入到有邪性的石頭中,召喚出一個大黑天來。

如此惡毒的黑巫術,難道是一群智慧未開的矮騾子,所能夠施展出來的?

我當時就深表懷疑,而羅聾子并沒有跟我說完,就與我鬥起蠱來。

之後,他也再沒有提及此事。

前兩天我曾經問到羅聾子的下落,馬海波告訴我,這個老人在勞改期間死了,是自殺。用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将自己脖子和大腿的血管割裂,流了一地的血。據監獄的朋友說,當時的那個狀況很慘,同牢房的獄友沒一個發現的,早上起來的時候,幾道傷口都變成了白色,場面特别恐怖,血流在地上,好像一幅古怪的圖畫,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寒。

死去的歐陽指間老先生曾經跟我說過,這幾年的怪事,特别的多啊……

向導老金這一年過得不錯,他早年先是色蓋村的農民,常年在山林子裏采藥材、打野物,後來搬到了鄉上做起生意來,專門從鄉民那裏收藥材,然後販賣到外面去。因爲上次是鄉裏面派的任務,他也就帶着去了。這次我們又來找他,他有些不願意,即使跟他講明了利害關系,他也不信。

後來好歹是鄉裏面的領導說了話,他才不情不願地同行。

車開到了色蓋村就再難前行。一路颠簸,我的屁股痛得要死,走下來揉了揉,望着這熟悉的鄉村景象,那條鄉間土路上,似乎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嘻嘻笑着朝我跑來:“給你們看,我撿到一坨金子呢……”,而朵朵,也是在這裏被我當作小貓小狗兒一樣,給撿了回去。

一晃一年多,舊地重遊,感慨良多啊。

雜毛小道站在我旁邊,看着遠處那片田窪和陳舊簡陋的民居,皺着眉頭說,你們這兒可真窮啊!

我默然無語,誰不說咱家鄉美,可是風景如畫能當飯吃?

王寶松四十多歲了,還打着光棍,就是因爲窮。

當下所有人都下了車,整理裝備。此次前來,上面特批了一批防化服,能夠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種,總共十五套。這是爲了進洞的時候,給普通人防範毒蛇和爬蟲用的。除此之外,一應給養、防蚊蟲的藥物、防範矮騾子迷惑的甘草以及新鮮糯米之類的應對物資,也都準備齊全。與上次不一樣,這是一次有準備的行動。

隊伍的總指揮是特勤局的洪安國(我們叫他洪老大),而軍事指揮員則是吳剛。馬海波、羅福安的病剛剛好,和一個姓劉的警官(他曾經進過洞子裏)在隊伍中間慢慢地走着。我和雜毛小道走在隊伍的最末端,慢悠悠,像是來野遊一樣。

說句實話,矮騾子最大的威脅,在于它能夠操控人的思想。除此之外,或許也能夠引導毒蟲。而就其肉體的力量強度,跟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别的,要不然我僅憑着鋼頭勞保鞋,也制服不了它。矮騾子能夠迷惑人,口嚼甘草或槟榔即可化解。因此在我看來,這次的行動有些大驚小怪,殺雞用牛刀了。

不過萬事需謹慎,人多了,也好有個照應。

進山的路并不好走,望山跑死馬,這話不假,所幸的是這次過來天氣還不錯,并沒有如同上次一樣下毛毛雨,所以沒有多少爛泥路要走,這也節省了很多的體力。路過色蓋村七組,我特意指了一下羅聾子的房子,給雜毛小道看,說看到沒?中仰苗蠱最後的一脈,就在這裏斷絕了。

雜毛小道說不是還有個小孩子跑了,至今沒有見着麽?

他這麽說,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雙無比怨毒的眼睛來。我讪笑,說那麽大的一個小屁孩子,說不定在哪個工地裏隐姓埋名搬磚頭呢?不過話說回來,朵朵之死,就是那個青伢子一手操作的,這小孩,不得了。

雜毛小道面色憂郁地看着前面的人群,說今天這一趟行動,總感覺有些不順利啊?

我眉毛一跳,說,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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