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黑漆漆的樓道突然亮了,我往角落退去,聽到有高跟鞋的聲音傳來。
躲在牆角的我一看,卻正是那個自稱财經大學學生的小梅。此刻的她沒有化妝,眉目間有一些模糊,臉色難看。她穿得清涼,肩上挎着一個小包包,下意識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朝街上走去。
因爲有金蠶蠱在,我并不忙着跟上去,隻遠遠地尾随着。
小梅先是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然後又到附近的小店喝了杯珍珠奶茶,最後,她才來到一家快餐店,打包了六個菜。六個菜,一個人兩個人定然是吃不完的,當我看到這裏的時候,心中激動起來:我的直覺是對的,小梅果然是參與了偷竊,此刻,她一定是在給那些藏起來的家夥們送吃食。
對,就是這樣的!
打完包之後,小梅的警惕感突然就加強了,幾乎是走幾步路就開始往四周張望。她越是如此,我越發地肯定其中大有蹊跷,于是遠遠地緩步跟着。我離得遠,而且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小梅身上,她一回轉過身,我便立刻隐入黑暗或者人群中。這城中村雖然破舊狹窄,但是也繁華,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便于随處躲避。
就這般走走停停,足足過了十多分鍾,我們也從熱鬧的大街來到了西邊的偏僻之處。
小梅來到一排帶小院子的平房前,她敲了敲門,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有人過來接她。小梅進去之後,那人還在外面張望了一番,我看到了他,心中一陣狂跳:這個粗脖子的矮個兒雖然那天未出現,但是在火車上,卻跟中年大哥是一夥的——我找對地方了!
我心中狂喜,等到院門關閉之後,蹑手蹑腳地靠近,然後來到院牆的一側。這院牆有兩米多高,上面還有些碎玻璃渣子。我沒有上去,而是請出了肥蟲子,讓它先行去偵查。或許是因爲開飯的緣故,院子裏沒有一個人,全部都集中在了房間裏。我心道,天助我也,摩拳擦掌,準備找一個好地方攀爬上去。然而我剛剛瞅到一處玻璃渣子比較少的地方,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猛犬低吠的聲音。
養狗了?我将朵朵也放出來,讓她去幫我把那狗搞定。
我小的時候被狗咬過,心裏始終留有陰影,而朵朵卻不一樣,她一出馬,再狂躁的狗都要被吓得尾巴夾到屁股裏去。
我讓肥蟲子看了一會兒動靜,感覺院中沒什麽危險了,于是将手機調成震動,氣息沉于胸中,退後幾步,一個助跑就輕松攀上了牆頭,然後小心翻身,悄無聲息地落進了院子裏。這是那種普通的小平房,總共有四間屋子,窗子上蒙着白紙,白熾燈照上去顯得霧蒙蒙的。院子的另外一端,朵朵正騎着一條伸着舌頭的土狗,朝我張望,然後笑容滿面地朝我舉了一個勝利的“V”字。
我緩緩地來到說話聲音最多的房間窗邊,耳朵貼牆,聽着裏面的動靜。
房間裏好像有四五個人,聲音也雜,口音有些含糊,有點像小美那邊的口音,所幸我能夠聽懂。我聽到一個粗壯的聲音邊吃飯邊說話:“……哥,咱們幹嘛不趕緊回家去啊?你不是說這項鏈老值錢了,把它賣了咱們分了就回家避風頭呗?”
“二壯子,你娘的耳朵是當擺設啊?大哥不是講聯防隊的老鄉說咱們被内部通緝了麽?這個時候回去,你想死啊?再說了,那東西要想賣個好價錢,不需要慢慢找買家啊?你消停些,反正有鄭梅每天給你送飯,餓不死你。”一個巴掌響起來,顯然是前面說話的那個人被扇了下腦袋。
兩人鬧騰了一會兒,一個沉穩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别鬧了。這次多虧了鄭梅報信,猴三出手,我們才得了這項鏈。要分大頭,猴三第一,鄭梅有份。”幾個人都說是的,是的,三哥跟八手神偷學了這些年,果真是有本事了。有一人恨恨罵道:“那小子沒想到也是個厲害角色,偷個東西,都能夠給咱們整成通緝犯,莫不是有背景的人?”
二壯子說,早知道,那天跟着下車就直接把那小子給劃拉了,弄死算球,搞得現在見不了光,難受得緊。他說着,嘿嘿地笑,說,鄭梅妹子,你要不介紹幾個姐妹到我們這院子裏面來,讓哥幾個開開葷啊?我保證,小費多多……
我指揮着朵朵過來守門口,讓肥蟲子去後面的窗戶堵着,别讓這些人有機會逃了。接着我聽到一陣罵娘聲,那個二壯子顯然已經犯了衆怒,被好幾個人呵斥,說難怪這兩天動靜這麽奇怪呢,感情是你在這叫春。他也不高興了,拿着碗跑到院子裏來吃。
他一走出房門,就看到院子裏拴着的那條土狗站在門口。
因爲朵朵隐去了身形,肉眼凡胎如他,自然看不出,他疑惑地看着土狗,伸腳去踢,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娘的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餓了是吧?老子都沒得吃,還管你這隻狗?”沒承想那條被朵朵控制住的狗一張口,竟然将他的腳咬住。二壯子穿的是人字拖,被這麽一咬就咬到肉了,“啊”地一聲大叫。
這一叫,我心想壞了。果然,好幾個人跑到了院子裏,還聽到後窗打開的聲音。
我暫時跑到牆角根,不讓他們發現我。幾個人來到院子裏,看到被咬得哇哇大叫的二壯子,松了一口氣,幸災樂禍地紛紛取笑,說他精蟲上了腦,連母狗也欺負,當人家不會反抗是怎麽的?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那條土狗攆開。那個中年男人突然扭頭看向了我這一邊,說,不對,有人。
他拾起一根棍子,緩慢地朝着我藏身的牆角走來。我站直了身子,準備跟這個家夥幹一架。
随着腳步聲漸漸靠近,我的拳頭越攥越緊。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好幾聲大叫:“天,這是什麽東西?”
“黃大仙啊……”
“玉、玉,我們的項鏈……”
我聽到急切的腳步聲跑開,探頭出來一看,隻見有一個體型細長、四肢短、行走像滑行的動物,從院子的那一頭向我這邊沖了過來。它的臉似狐狸,有着詭異的笑容,而嘴上面,則叼着我用來裝麒麟胎的絨布袋子。
Chapter 11 劍斬黃大仙
看到這鬼鬼祟祟、身型比狸貓略長一些的動物,一個詞立刻浮上我的心頭:黃鼠狼!
這玩意在苗疆并不常見,但是在祖國的大江南北,特别是東北内蒙,卻是到處都有它的身影。它本名爲鼬,因爲小頭尖嘴、鬼鬼祟祟,像鼠、又經常偷襲家禽,所以民間通常把它叫做黃鼠狼、黃皮子。關于這東西的傳說,比矮騾子多,傳言年歲過五十的老鼬,多能夠附體害人,或者能幻化爲美女誘惑人。是在民俗傳說中,出現較多的邪物,與狐狸齊名。《玄中記》曾言:狐五十歲,能變化爲婦人,百歲爲美女,爲神巫,能知千裏外事。善蠱魅,使人迷惑失智。千歲即與天通,爲天狐。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隻見朝它撲去的幾個人身形一晃,竟然栽倒在地。
當它靠近我的時候,一股熏得人腦殼發脹的惡臭便先撲了過來,我的意識一模糊,便感覺這東西從我身邊兩米處掠了過去,朝着牆頭翻出。我看到它嘴裏叼着裝有麒麟胎的絨布袋,哪裏敢讓它走脫,使勁地晃了一下頭,顧不得牆頭的玻璃,一個箭步蹬上牆,翻身過去。
在香港的時候,我還曾對雜毛小道翻牆的輕功表示豔羨,如今,兩米多高的牆頭我也能夠輕松翻過。這便是進步。不是電影裏的飛檐走壁,而是一種力量、速度和協調力的完美結合。
我腳一落地,便見這黃鼠狼朝着黑暗的巷道跑去。我一點兒都不敢停歇,跨着大步追去。我跟着追了一段路,發現這東西準備攀爬上圍牆房頂去了,心中大急,想着我可沒有這等真正飛檐走壁的功夫,肯定得追丢。不過好在朵朵在緊要關頭也跟了上來,小丫頭因爲是靈體,速度比我快,後發先至,站在圍牆上朝沖上來的黃鼠狼一掌拍去。
這死東西張開嘴,露出一口的尖牙,憤怒地咆哮一聲,嘴裏的絨布袋應聲而落。朵朵的手掌與這黃鼠狼的牙齒對碰,因爲居高臨下的緣故,黃鼠狼不敵朵朵,掉落了下來,然後又叼着絨布袋,往前奔去。
我依然在大踏步地狂奔着,心想這頭黃鼠狼定然是民間所傳的那般,是個活了幾十年、成精了的家夥,不然哪裏會這麽淩厲。要知道,朵朵雖然戰鬥經驗不足,但她是稀有的鬼妖之體,底子厚,一股氣力堪比常人,而且修煉了《鬼道真解》許久,就像剛才那條土狗一般的小動物,向來都是手到擒來,轉不過幾個回合的。
果然,當我用“炁”之場域去感應前方那矯健得不像話的身影時,便發現有一道濃濃的氣息在它身邊萦繞,如同一層氣障壁壘,呈現出淡淡的黃色,同樣的感覺我曾在小妖朵朵兇性大發的時候見到過,是一抹淡綠色。此物必是妖無疑,想來它定是潛伏在這附近,被這麒麟胎的寶氣所吸引,聞味而來。這等妖物平日裏其實也怕人,特别是人多陽氣壯的時候,更是恐懼。所以,民間傳聞被黃大仙、狐大仙附體纏身的,多爲老人、小孩,或者體弱多病之輩。
它定是趁剛才房間裏的衆人因爲害怕警察,紛紛跑出屋子來,所以才出手奪玉,因爲朵朵在門口堵着,肥蟲子在後窗守候,所以它才朝我這邊突圍。
雜毛小道曾言:“反常必爲妖”,這東西若說厲害還真厲害,說不定能夠迷惑人心志,附身于人,然而正面與我交鋒,我自信它不是我的對手。術業有專攻,這小畜生偷偷摸摸有一套,也僅此而已。我正這樣想着,幾次想翻牆逃脫不成的它突然扭過身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正在急追的我突然感到一絲眩暈,仿佛小腦失去了作用,平衡感瞬間降低到警戒線。
哼,小意思!
我雙手立刻結出不動明王印,然後大喝一聲“靈——”,所有的負面效果全部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我終于追到它面前,二話不說,大腳丫子就往它身上踩去。
關鍵時刻它倒也是好本事,沒見腳怎麽動,倏然就滑行好幾米,避開了我的泰山壓頂。它唧唧地叫了一聲,身子突然弓了起來,前身低伏而屁股高高拱起,如同動物世界裏面捕捉獵物的獵豹,哧溜一下,渾身立刻彌漫出一股子“妖氣”。它并不與我争鋒,這突然一下的爆發,卻是爲了逃走。眼見着這家夥叼着麒麟胎消失在巷道盡頭的黑暗中時,手拿着震鏡準備照一下的我氣得吐血。
這家夥太狡猾了,我以爲它要沖上來跟我幹一架呢。
十幾米,震鏡的距離不夠啊?
牆頭上的朵朵本來還準備躍下來助戰,看見這黃鼠狼居然轉變了方向,朝着巷道狂奔而去,也有些發愣。當她反應過來,拔身追去的時候,那家夥已然快消失在我視線的盡頭。奮力直追的我心中緊張得要死:“完了,不會跟丢了吧?千辛萬苦得來的麒麟胎,就這麽被我眼睜睜地再次丢失了?”
答案是否定的,一把桃木劍出現在狂奔的黃鼠狼前路上,此劍深得劍術精髓,一出便細密如網,封鎖住它所有的逃竄方向。而這持劍者,口中還高誦着“縛妖咒”,那條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黃鼠狼頓時精神委靡、痛苦不堪地反轉逃來。
卻是雜毛小道在最合适的時間和最合适的地點,最合适地出現了。
見到朝我這邊竄來的黃鼠狼氣勢弱了許多,想從牆角溜走,我不慌不忙,手中的震鏡朝它腦門頂招呼去:“無量天尊!”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煉和契合,震鏡不再如段譽的六脈神劍一般時靈時不靈,人妻鏡靈早已蓄滿了威勢,待我話一出口,一道精光便朝着疾奔的黃鼠狼,當頭照去。
此光一入黃鼠狼頭頂,它竟然瞬間直立起來,絕望地尖叫一聲,渾身抽搐發抖,眼神發愣。
緊跟而來的雜毛小道桃木劍已至,下挑橫劈,将這條四十公分長的畜生往那牆上重重地甩去。轟!此勁道又急又重,牆上頓時發出一聲骨頭碎裂的響聲,然後有殷紅的鮮血流下來。
我快步走過去,将地上掉落的絨布袋撿起來,我丢失的麒麟胎确實在裏面。看着玉中的小妖朵朵抱膝蜷縮的柔弱樣子,我長舒了一口氣:剛才在追趕這條黃鼠狼的時候,我心中還在擔心一個問題——莫非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所幸不是,那一夥賊人也許就是他們所說的猴三比較有本事,其他的,都隻是不入流的毛賊而已。
舒完這口氣,我問雜毛小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雜毛小道拎起這條黃鼠狼毛茸茸的大尾巴,倒提着仔細瞧。見我問,說他是過來找我的,結果路過這巷子,感覺瞬間有一大股妖氣噴薄。他是誰?
他可是訓練有素的茅山精英,捉妖煉鬼實乃分内之事,于是提着劍就奔過來了,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與我相遇。
他笑着看向我手裏的麒麟胎,說,怎麽樣,找回來了吧?是不是覺得失去的東西最珍貴?你自己回憶一下這兩天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整個就一個失戀的狀态,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我說吧,以後你可要好好對待小妖這狐媚子,要不然就給我來養,怎麽着都比你強!
我将麒麟胎捧在手裏,越看這個花生米大小的小妖精,越覺得如同心頭肉一般珍貴。
可是想起她之前跟我說過的,我并不強大,不足以保護她,又有些氣餒。想一想,她竟然被一個小毛賊從我懷裏偷走,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我把小妖朵朵執意要離開的意思和原因告訴雜毛小道,他沒有再說什麽,搖搖頭,說你這個傻波伊,我都懶得說你……
我說,我們趕回去捉賊吧?肥蟲子還留在那個院落呢,那幫狗日的,我饒不了他們。
雜毛小道跟着我走,說,那是,也不看看是什麽就偷,真的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的菊花也敢摸?膽子的毛怕不得有三寸了。他提着手中沉甸甸的黃鼠狼,笑了,說:“郭瞎子那厮說得真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嘿嘿,你看看它的胡須,這條黃鼠狼至少得有四十歲了,在這個城市裏活這麽大,真夠不容易的,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性命。不過它倒是一身寶,可遇不可求。”
我問,這黃鼠狼可是妖了吧?它這一身臭皮囊,能做個甚?
雜毛小道賣了個關子,也不肯講。從百寶囊中掏出一罐茱萸水,全數灌進了這死活不知的黃鼠狼口中,說,回去之後再詳細說給你知曉。
我怕那幾個賊偷偷溜走,便讓朵朵趕緊先行過去。當我再次返回那個平房院落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夥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院子裏,而金蠶蠱則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一副高傲樣。
我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我說過的話,是時候要兌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