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指是個中年漢子,尖嘴猴腮,留着飄逸的山羊胡,戴着墨鏡,正在跟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口沫橫飛地說得起勁。雜毛小道走過去,二話不說,緊緊握住郭一指的手,激動地說:“郭大師,你上次給我算得太準了,要不是你,我今年這道劫說不定就過不去了……”
郭一指很淡然地抽出手說,不勞挂記,這位先生請稍等,我給這兩位小姐說完,再與你叙舊。
雜毛小道唯唯諾諾,點頭跑旁邊蹲着,一臉崇敬地跟這兩個算命的妹子說:“這位先生是個神算子啊,算得老準了……”兩個妹子本來将信将疑,此刻臉上立刻露出了激動的表情,跟郭一指唧唧喳喳說起來。都是些姻緣、前程之類的問題,我在旁邊聽得無聊,郭一指的水平跟雜毛小道差不多,都是雲山霧繞地忽悠。
聊得興起,他還伸手在兩個妹子的背上一陣亂摸。他表情莊嚴,說是摸骨,妹子們羞羞答答,卻也不拒絕。
等送走她們,郭一指才慢條斯理地看着雜毛小道,說,喲嗬,有幾年沒見了,你這小子還沒有變呢。雜毛小道說,那是那是,倒是郭哥你越來越年輕了。然後他指着我,幫我們介紹:“陸左,我兄弟;郭一指,鐵齒神算劉的四弟子,一張金口,能斷天下事務。”
我們兩個拱手爲禮,我說久仰久仰,他說失敬失敬,都是廢話。
他又瞥了一眼站在雜毛小道肩膀上的虎皮貓大人,忍不住贊歎道:“鳥不錯……”這肥母雞卻并不接受這贊美,不屑地罵一句“傻波伊”,頭扭到了一邊去。
在我們面前,郭一指倒是十分得謙虛,說,什麽能斷天下事務?還沒學到師父功夫的兩三成,不夠火候,勉強在這裏混口飯吃罷了。他指着雜毛小道說,這個家夥真要認真起來,肯定比我厲害。好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啥事趕緊說吧。
雜毛小道嘿嘿地笑,說這次來呢,是想打聽一下你師父在哪裏。八年前蒙他老人家算過一次,說不得回家,需要給家人避禍,此次過來呢,是想請他再算一卦,看看是不是已經轉變了。郭一指笑了笑說,原來如此。他很遺憾地告訴我們,小蕭,你來晚了,師父他老人家去年就給人請到了北京去,現在隻怕是在哪兒給人修陵呢,這是機密,莫說是你,便是我這當徒弟的,都難得見上一面。
啊?
雜毛小道有些失望,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怎麽會這樣呢?
郭一指将攤收了,說,好久沒見了,今天難得一聚,定要好好招待一番。他拉着雜毛小道說,你這命數,自己不清楚麽?來找我師父不過就是求一個心安而已。以你這道行,早已經到了預知預感的境界了吧?走,哥哥先帶你們回我那裏将東西放下,然後晚上帶你去樂呵樂呵……
他突然露出了一副淫蕩表情,與之前的道貌岸然落差極大,讓我有些難以适應。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郭瞎子跟雜毛小道倒是一個德性。
我本以爲郭一指落魄至到街頭擺攤,是個地道的窮鬼,卻沒承想他領着我們來到了廣場旁邊的停車場,打開一輛黑色奧迪的車門。這個世界真瘋狂,街頭算命的假瞎子竟然是開着奧迪A6來練攤,我坐上車,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郭一指熟練地打着方向盤,與雜毛小道聊了兩句,見我這副表情,哈哈大笑,說,陸左兄弟,你真的以爲我就是一個街頭擺攤的算命先生啊?
我十分不解,說,不然呢?
雜毛小道也哈哈大笑說,堂堂鐵齒神算劉的弟子,哪裏還需要擺攤混飯吃?郭哥這是微服私訪呢。他自己開了一個商業顧問公司,專門幫人預測運勢和風水,還有培訓講課,走的是高端路線,服務的都是些公司老總、行業精英,年收入七位以上,不缺這一毛兩毛的。
郭一指搖搖頭,說,也不是微服私訪,我又不是乾隆那厮,隻不過師門有個規矩。我們這混中九流的,上結交權貴,下體察黎民,唯有心懷天下之志,方能摸清這世間的脈搏,不至于荒廢了手藝。
我點頭稱是,雖然不知道鐵齒神算劉有多麽厲害,但是雜毛小道對他推崇備至,想來是有幾把刷子和名望的,那麽作爲他的徒弟,自然也不愁吃喝。
有人跟我說過,風水堪輿市場有上百億的份額,我之前不信,現在看來,确實如此。
封建社會數千年,不管受到什麽教育,中國人還是信命的居多,而且越是高官富商,越信這個。除了因爲見的東西比較多之外,也有可能是因爲某些原因,信仰丢失,缺乏安全感,便需要某些東西來慰藉心靈。就像某些人信奉基督教,因爲受到的誘惑太多而下了水,不舍得放棄,心中又被道德底線所羁絆,所以就靠着禱告忏悔來讓心靈得到安甯。
郭一指的公司在甯海路附近的一棟寫字樓裏,他租了一個辦公室,公司不大,但是五髒俱全,也有三四個手下在忙碌。其中那個女助理,長得跟《非誠勿擾》裏面範偉的女秘書一個模樣,又漂亮又風騷,說話嗲得像志玲姐姐,聽得雜毛小道渾身顫抖,眼珠子都恨不得掉進人家胸前那深深的溝壑中去。
我們在郭一指的辦公室待了一下午,雜毛小道和郭一指一同回憶着往昔峥嵘歲月,說話間都有着滄桑的味道。那個時候郭一指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出師,跟在鐵齒神算劉的屁股後面混。不過他是個閑不住的人,總是喜歡尋花問柳。兩人一回憶,結果雜毛小道第一次進入歡場,竟然還是這位老兄領的道。
果真是鐵打的交情。
聊到了下午,郭一指讓一個男助理羅小炜,帶着我們去夫子廟大石壩街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吃金陵最著名的鴨肴,金陵醬鴨、香酥鴨、八寶珍珠鴨……好是一通亂點。我這個吃貨自然大快朵頤,也顧不得剛剛認識的尴尬。不過話說回來,我自從得了金蠶蠱,食欲一向都好。當然,與此同時,我的力氣也越發大了。
虎皮貓大人自顧吃着泡過的龍井茶和洽洽瓜子,見那個小羅愣着看它,破口大罵:“看個鳥啊?”
小羅吓得一身冷汗,看我們哈哈大笑,忍不住辯駁:“是在看一個鳥兒啊……”
看看,虎皮貓大人就是這麽個惹禍命。不過它吃完飯自由活動,展翅一飛,便不見蹤影了。
吃完晚飯已經是華燈初上,金陵的秦淮河聞名遐迩,豔名四射,時至今日,夜間的風情也不減當年。郭一指讓小羅開着車,載着我們來到酒吧街一處燈火閃耀的建築前,然後問雜毛小道是去大廳還是包廂?雜毛小道說包廂吧,大廳忒鬧騰了,他喜歡美女,但是卻并不喜歡那喧鬧翻天的DJ音樂。
下車進店的那一段路,我感覺背後有目光在注視着我,扭過頭去,看見有幾個人有些熟悉,然而他們也隻是匆匆一瞥,然後就離開了。我也沒再多想,跟着進了大廳。這裏說是某某會所,其實就是個夜店,一樓有嘈雜勁爆的音樂,年輕的男男女女在裏面肆意擺動着身體,瘋狂地扭動着。
郭一指是熟客,來到包廂,跟那個風韻猶存的媽咪調笑了好一會,然後開始挑姑娘作陪。
這場面我也熟悉,但是對風塵女子有些膩味,感覺那精緻濃妝的背後,都是些疲憊無神的靈魂。不過出來玩,太拘束了反而會被人看不起,郭一指挑了個熟悉的長腿妹子、雜毛小道找了個大波妹,我無奈,也随意找了一個妝稍微有些淡、也拘束的女孩子作陪。
小羅自覺得很,說他要開車,先去樓下玩一會兒。
接下來的無非是喝酒唱歌,長腿妹子歌喉不錯,王菲的歌唱得婉轉悠揚,我們不住地喝彩。雜毛小道則摟着大波妹,開始研究起這個女孩子的“胸器”,到底是天然的,還是人工制造的。兩人嘻嘻哈哈地在沙發的那一側玩得開心得很。
我跟陪我的這個女孩子聊了幾句,很随意,但是也保持距離。
她剛開始有些緊張,而後喝了兩杯酒,便有些放松了,她告訴我叫小美,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莫名地顫了一下。她見我臉色一僵,問怎麽了?我擺擺手說沒什麽,問她怎麽會來這邊的?她告訴我,她是财經大學的學生,因爲家裏面沒錢,所以就出來當公主了。她猶豫地看了我一下,說,不過她不出台的。
我心裏面笑了笑,這裏面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這套說辭,我要真信了,說明我腦子裏進水了。
出來玩我也放得開,不當君子,捏也捏,揉也揉,進退有度,不給雜毛小道笑話的機會。果然,這個叫做小美的公主在躲閃中,比我還要老練。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十二點,我們才回去。雜毛小道和郭一指各帶着妞,醉醺醺地往旁邊的快捷酒店走,我則怕朵朵突然出現,帶壞小朋友,在一旁幫忙扶着雜毛小道。
這家夥不知道是裝醉還是真有些喝高了,歪歪扭扭,搞得我下樓梯的時候還跟一個男人撞了一下。那個男人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匆匆離開。等郭一指、雜毛小道在酒店各開好房間後,我朝着另外一個房間走去。在開門的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慌張。
我把手伸進了懷裏,摸到一個整齊的切口……
Chapter 8 報警
我的心髒仿佛瞬間被贛巨人給捏住,難受得不行。
我藏在上衣内兜的絨布袋子被人摸走了,而這袋子裏面裝着的,正是孕育着小妖朵朵的麒麟胎。
我轉過身,背靠着門,腦子裏一片混亂。按理說,依我這種敏感程度,但凡有什麽人接近我身邊,我都會有所防備,要想從我懷裏将東西偷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它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在丢了東西之後,很多人應該都會有相同的體會:第一,是覺得不可能,第二,是立刻回想起各種可能性。
我馬上開始思索到底是在哪裏出現的問題。
麒麟胎在我出了酒樓上車的時候,我曾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在;在夜總會包廂裏面我跟那個叫小美的公主摟摟抱抱,吃盡豆腐的時候,在。那個小妞往我懷裏掏的時候,還曾摸到過,問我是什麽,我當時還在敷衍她……到底是什麽時候丢的呢?
啊!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幾個畫面:第一是我下車跟随郭、蕭兩人進入夜總會的時候,感覺好像遇到了熟人。第二是我扶着雜毛小道下樓梯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我現在回想起來,那個人,就是在夜總會外面遠遠看着我的人群裏,其中的一個。
那個人我不認識,但是他旁邊有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小辮子,我卻突然想了起來,我确實是遇到過的。
在今年二月下旬,我和雜毛小道趕回他句容老家,曾經坐過一趟火車。我和雜毛小道也正是在這輛火車上遇到的古麗麗,起因是她的錢包被偷,我幫她找了回來。而我剛剛遇到的那個中年人,就是那個火車扒竊團夥的老大,小辮子則是被我當場擒獲,扭送給乘警的那個。這隻是一件小事情,我很快就忘了,然而他們卻并沒有忘記,所以剛才看向我,才會有一種深深的仇恨。
如此說來,也正是他們偷了麒麟胎。
下手的那個家夥,手法相當厲害,竟然能夠将我都給瞞過,肯定是一個有名氣的慣偷。
我心中頓時有一些自怨自責,想起了小妖朵朵在裂魂的前一天跟我說的話。她說我本事太弱,根本就保護不了她。當時,我的自尊心還小小地受挫了一下,心裏面有着一股子怨氣,暗自下了決心,說我一定能夠保護你,讓你刮目相看的。然而此刻,還沒過幾天,我就把麒麟胎給弄丢了。
那裏面,可是孕育着小妖朵朵啊!
她現在處于最虛弱無力的狀态,根本就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倘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去面對朵朵,怎麽去面對她的好朋友肥蟲子,怎麽去面對我心中的悔恨和愧疚?
在那一刻,我恨不得将偷麒麟胎的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我在短短的幾分鍾内就将一切的事情推斷清楚,現在也顧不得什麽,跑到雜毛小道的房間門口,使勁地敲門,敲門聲震天響。附近的客人紛紛打開門,探出身子罵,我也是急瘋了,惡狠狠地瞪回去。有膽小的立刻縮回房間,也有帶着女人出來的彪形大漢,撸着袖子走上來,被我一把就給推開,動彈不得。
我身上有着堪比雜毛小道的牛力,發起狠來,豈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我足足敲了兩分鍾,雜毛小道才裹着浴巾來開門,說怎麽了?他洗澡呢!我往裏面一瞅,隻見一個白色赤裸的身子正無力地躺在床上,發出餘韻的呻吟,而雜毛小道渾身都是汗迹,洗個毛澡啊?我也來不及取笑,趕緊把麒麟胎丢失的消息告訴他。他聽到後大驚失色,連忙返回房間去,匆匆穿好褲子,丢了一些錢在床上,披着衣服就出來,問怎麽回事?
我陰着臉給他看我衣服上整齊劃一的切口,将我的懷疑說給他聽。
雜毛小道看着這道隐秘的切口,語氣有些不确定,看這個樣子,下手的應該是個高手啊。
我惱恨地罵道:“管他高手不高手,老子找到他了,定然把他吃飯的家夥給廢了,剁下兩隻手來!”郭一指也披着衣服出來了,問怎麽回事?我正在氣頭上,雜毛小道跟他解釋了兩句。郭一指的脖子上印着幾個誇張的口紅印,他氣憤地抹了抹上面的口水,說在老子地頭,居然敢對我兄弟下手,不要命了。
酒店方這時接到顧客投訴,派了幾個人過來,郭一指出面幫我打發了,然後把我請到了他的房間。
跟着郭一指一起出來開房的長腿女孩被他打發到衛生間去洗澡,我們坐在沙發上。郭一指在問清楚了丢失的東西對我的重要意義之後,先是跟我道歉說照顧不周,然後拿着手機打了幾通電話。這個家夥長期在這地界混,黑白兩道通吃,前面的兩通電話是打給局子裏面的朋友,而後面的電話,則是打給這附近地面上的老大,讓他們幫忙查一查,到底是誰的手下幹的,讓他們交上來。
打完這通電話,郭一指寬慰我,十分自信地說,沒事的,基本上不會有什麽問題了,最遲後天,那東西就會回到你的手裏。放心,在哥哥的地盤,這些牛鬼蛇神,多少都會賣我一點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