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和雜毛小道将面臨着一場重要的談話,而這談話的主題則有關于李隆春的兒子,李緻遠和許鳴的真假身份。自見到大師兄之後,雜毛小道的情緒就一直不對勁,于是整個過程都是由我來闡述。面對這一堆人質疑的目光,說實話,那個時候我真心羞愧自己所說過的謊話,無比後悔。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在原則的問題上撒謊——這是我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形成的信念。
雖然極不情願,但是李隆春還是接受了我們的解釋。事實上,作爲一個父親,他應該早就從日常的相處中,得到了這個結論,隻不過,因爲愛,他不敢去相信而已。
那一天,李春隆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次日我們在醫院見到了小廖和古麗麗,相比最開始,古麗麗的氣色好多了。她之所以能夠斷肢不死,是因爲有薩庫朗用的邪法在,經過現代醫療手段的診斷,得知她的大部分肌肉壞死,命不久矣。當我們商量送古麗麗回鄉的相關事宜時,小廖一口包攬。他跟我們透露出一個消息,他對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産生了愛意,而古麗麗,也在這些天的相處之中,對他抱有很大的信賴,所以他決定負擔古麗麗的所有。
很奇怪的愛戀,然而我們卻如釋重負。如果在死之前能夠嘗到愛情的甜美,那麽對于古麗麗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說實話,小廖是我至今爲止佩服得不多的人之一。古麗麗于2010年3月在老家,死于一個下雨的傍晚,享年二十三歲,所有的事情都有小廖一手操辦。她的葬禮我沒能到場,至今仍然十分遺憾。
同樣的愛情故事還有,發生在雪瑞的女保镖崔曉萱和李家湖的仰光分公司經理郭佳賓身上。
在經曆了生死等待後,郭佳賓求婚了,而女保镖則答應了,兩人在回仰光之後立刻舉辦了婚禮,我們均有出場。在此之前,熊明找到了湄公河大酒店,将一個巴掌大的白色吉娃娃交給了雪瑞。看着這個眼睛靈動的小東西,我打死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咒靈娃娃。
婚禮上,小叔和雜毛小道并不開心。我跟雪瑞坐在一起,問她那天蚩麗妹跟她交流了什麽。雪瑞告訴我,蚩麗妹可以治好她的眼睛,在半年之後,請她重返寨黎苗村。我問她,回麽?雪瑞咬着牙看我,你說呢?我說天眼雖好,但是如果你能用肉眼來看世界的話,我們就可以看見你美麗的眼睛了。雪瑞眯着眼睛笑,眼如月牙,沒有說話了。
婚禮的最後,雪瑞問我,你們這麽隆重地前來緬甸,到底所爲何來?
我将事情的整個緣由告訴了她,并且将麒麟胎的樣子跟她做了詳細描述,雪瑞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眸子璀璨若宇宙繁星。她笑了,笑得如同花兒盛開:“你們,怎麽不早說呢?這麒麟胎,我正好知道啊!”
第十五卷 兩個朵朵
Chapter 1 花生米
九月初,我們從仰光明加拉當機場乘坐飛機,返回了香港。
緬甸一行十分兇險,我的神經幾乎沒有一秒鍾不緊繃着,累得不成樣子,最後等航班的那幾天,心裏也是煩躁得很。然而這一切,都因爲雪瑞在某一個并不重要的婚禮現場,跟我說的一句話,而結束了——雪瑞告訴我,她從美國回來,因爲已經被她師父開啓了天眼,心中不由得對她當年引發病症的那件生日禮物,産生了興趣,想要去驗證一下,它到底是不是我所言的受降之物。
那串翡翠項鏈在出事之後,被她父親李家湖存放在香港東亞銀行,她跟父親取得了授權,然後在銀行的保險櫃中找到了它。還沒有打開玻璃盒,雪瑞就能夠發現裏面有一些細微蠹蟲活動的迹象,很微弱,但是在她眼裏,确實十分醒目。
雪瑞打開了紅色的首飾盒,發現裏面安靜躺着的翡翠項鏈跟她以前所佩戴的那一串,有着迥然的差别。
特别是最大的那一塊翡翠吊墜,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它依然是一塊色澤豔綠如玻璃般明淨通透的翡翠,然而最中央那一團形如眼球的紅色絮狀物,現如今竟然變成了一粒花生米大小、首尾環抱的奇怪物體,像琥珀一樣封存在玉石中。那東西像個小獅子,魚鱗皮,頭似龍,有一角,角端有肉,通體粉紅色,如同科教片裏面的動物胚胎。在雪瑞的天眼視覺裏,“花生米”散發着金黃色的微光,漂亮無比,這金光正在與玉石表面上的黑色蠱毒做争鬥,緩慢,但是執着。
雪瑞當時便覺得有異,然而并沒有把握跟那侵略性極強的黑色蠱毒作對,生怕引起了那個下降者的注意,于是便将那首飾盒封存,放回了銀行保險櫃。
這件事情,她本來想跟遠在北美的師父羅恩平問起,但一直打不通電話,于是就擱置下來。而後又遇到了我們,一路冒險,幾乎都要忘卻,直到我提起麒麟胎的具體形象,她才懷疑:莫非她那塊項鏈吊墜裏的“花生米”,就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想要找尋的麒麟胎不成?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似乎一直沒有跟雪瑞提及過麒麟胎的事情,而是一直說什麽來見識玉石大會。
溝通不暢,導緻我們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九死一生,真是活該!
在此我鄭重提醒大家: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垂頭喪氣的小叔和雜毛小道的時候,他們簡直就樂瘋了: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根據雪瑞的描述,我們幾乎就确認了那項鏈,即是我們一直尋找的麒麟胎。當一切都确認無疑之後,小叔幾乎一刻鍾都不想多呆,立刻打電話通知了家人,然後催着我們離開。
可惜的是,從仰光到香港的航班,并不是天天都有。
相比之下,雜毛小道倒是顯得十分淡定。這個家夥自從見到了大師兄之後,仿佛變了性子。我取笑他,說你家師父那麽關心你,不遠萬裏地派大師兄過來救你,看來你重返門牆,領真傳弟子份例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可就不用跟着我胡混了。說不定,以後我還能從道教協會領導層名單上看到老兄你的名字呢?
他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表情淡然。
我的親娘哎!薛蟠變成了林黛玉,真心讓人受不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在得知了麒麟胎的下落,而且雪瑞一口答應無償送給我們之後,我們的緬甸之行也算是圓滿結束。然而對于李隆春、顧老闆來說,卻是百種滋味在心頭:李隆春得知了自己的兒子早就死于荒郊野嶺,而目前裝在他兒子身軀裏的,卻是别人家孩子的神魂。雖然他當時一口說其實自己早就知曉,然而從他事後的表現來看,卻一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一天比一天憔悴。
其實這也難怪,一個男人老婆死了也沒有再娶,清心寡欲打拼十幾年,爲的還不是自家的孩子能夠成才,繼承自己的事業,好讓黃泉之下的妻子得以安息?那個孩子是延承着自己的血脈而生,是自己靈魂的繼續,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印記,然而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崩塌,假象都被血淋淋的現實擊垮了。
希望沒了,人還幹個啥勁兒?
我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爲了誰呢?
李隆春表面鎮定自若,然而我們所有人,都能夠看到他的迷茫。可是,我們卻沒有辦法給他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半年之後,我聽雪瑞談起,說李隆春新娶了一個妻子,是前幾年一個當紅的香港小姐,但是家庭并不是很幸福,也沒有子嗣。又過了很久,直至去年,我聽說李隆春将手頭的事業悉數交給了職業經理人,自己去了西藏,至今仍在藏地未歸。在這裏,我想祝福他,希望他能夠找到心靈的甯靜。
其實,關于這個經濟界的傳奇人物,後面還有故事,因爲許鳴依然還在。
如果你們喜歡,我會接着講。
至于顧老闆,他的麻煩在于助理秦立。
他被解救出來的事情十分離奇。通過後來的交談,我得知綁架他的确實是秦立,動機不明。除了最開始被綁架的時候,其餘路上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都處于昏迷狀态,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黑暗的空間中。連續三天,他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這讓他有些絕望,以爲自己離死不遠了。
第四天,每天出現的食物也斷絕了,他又餓又渴地度過了孤獨的一天一夜,然後雪瑞的師父出現了,将他救了出來。
而羅恩平老人則告訴我們,他是通過占蔔推算,在大其力市郊一棟廢棄房子的地窖中找到顧老闆的。現場一點痕迹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人。這件事情十分離奇,秦立莫名發狂,将顧老闆擄走幾天之後,又将他抛棄于地窖之中,任其自生自滅,爲什麽?沒人知道。然而顧老闆頭疼的事情來了:秦立作爲他最重要的助手之一,知曉他很多的事情和生意,他所有的行蹤,秦立也了如指掌。
秦立那天的表現,讓人震驚,他居然能夠變身爲一個兇厲的貓臉人,而且蓄意襲擊,顧老闆表示很惶恐,以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請保镖,有用麽?
當然,這些都是他所需要煩惱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也無暇時刻去保護着他,因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拿到麒麟胎之後,我們将要前往句容給三叔解邪術,然後我将準備好材料,把朵朵和小妖朵朵分離開來。
兩個小家夥都很可愛,但是如果長期共處于一個靈體,要麽融合,要麽就煙消雲散,魂魄全無。
據雜毛小道的爺爺稱,前面的那種可能性,隻有一成。
我不敢想象失去朵朵和……小妖朵朵之後,會是什麽樣子,所以不敢懈怠。
飛機降落,一出香港國際機場,連家都沒有回,我們就在雪瑞的帶領下,直奔東亞銀行,生怕中間出了變故,冒出什麽國際大盜将那保險櫃給撬了。懷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我們終于在貴賓室裏見到了那條如同藝術品的項鏈,也看到了那塊價值不菲的翡翠吊墜。
當我看到玉石中心的那一粒精緻得如同神迹的胚胎時,心中立刻确認,它就是麒麟胎,妥妥的。因爲,它根本就是一個孕育着的小生命,将它放大百倍,跟傳說中的麒麟一模一樣。我心中甚至有這麽一個猜測:這世間,莫非真的有麒麟這種生物,隻是年代久遠而消失(或滅絕)了?而這個麒麟胎,則由于某些原因被留在地質層的玉石中,如同琥珀一般?
如此說來,世間的很多東西,都變得很好解釋了。
吊墜上面有毒,是導緻雪瑞中玻璃降的主要兇手。雖然大部分毒性都已經蔓延到了曾經的雪瑞身上,但是這玉上,仍然有一些。最重要的是,上面有一股念力,不強,但是深刻。
當然,這些都不足以阻擋我們。虎皮貓大人伸出鳥喙,一口将其吞食幹淨,剩下的餘毒,則由變成了非洲友人的肥蟲子負責吃掉——自從吸收了蛇蛟口中的毒囊,肥蟲子至今仍舊又黑又腫,讓我心疼不已。
不過好在這家夥沒有像上次一樣陷入沉眠,該使喚的時候依然能夠使喚出來,充當勞力。
虎皮貓大人啄完上面的念力,十分不爽地罵道:“靠,那個下降的傻波伊看到我了,麻辣隔壁,有本事過來找大人我啊?一個蹲在地窖裏的猥瑣老頭,牛波伊啥?操,真看不慣他這尿性!”——在靈魂的世界,如果道行達到一定程度,距離并不是問題。
世界是圓的,如同在一個泡沫之上——這是虎皮貓大人曾經跟我們說過的一句話,我至今還記得。
事久生變。爲了避免再生什麽事端,我們便不做停留,與雪瑞、羅恩平老人告辭,匆匆乘班機直飛金陵,準備去給三叔解除“銀針追魂術”。
Chapter 2 蕭家
因爲大霧,航班足足延誤了二十幾分鍾。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了好一陣子才落下,讓我們心情都有些陰霾。
出行不順是一件很讓人忌諱的事情,世間萬物皆有聯系,我知道得越多,便越信這些。雜毛小道掐指一算,提議說我們最後下飛機,如此方才吉利一些。小莫丹第一次坐飛機,有一些興奮,整個航程都沒有休息,滴溜溜的小眼睛四處張望,一會兒看向舷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會兒看向飛機内陌生的乘客,一會兒又羨慕地看着過往的漂亮空姐,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裏有月亮一般的光芒。
我們的語言不通,虎皮貓大人能夠勉強當翻譯的角色,不過此刻大人憋屈地待在有氧艙,便無法話語交流。莫丹也乖,逢人就露出天真的笑容,默默地吃着我們從空姐那裏要來的巧克力糖,也不說話。
小叔決定回家之後請一個會說緬甸語的家庭老師,教小莫丹說中國話。
因爲不放心托運,我将麒麟胎貼身放着,雜毛小道在我旁邊,兩個人一同看守。心情終于輕松下來,我在飛機上免不了打了瞌睡,夢見一箱又一箱的黃金,在我眼前晃蕩。我是在黃金萬兩的美夢中醒過來的,流了一臉的口水。
我醒過來的時候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是我在地下基地安放人彘的白色房間裏陷入的幻境。當時我以爲真的隻是幻覺,日本人掩藏的黃金隻是一個傳說而已,然而後來我竟然看到大師兄手下的包裹裏,有類似于金磚的棱角出現,讓我又一直心存懷疑。
我怎麽會有那樣的幻覺?
薩庫朗盤踞在那地下基地幾十載,爲什麽就沒有發現,而大師兄卻像是逛自家後花園一般,直接就掏出來了?幻境當中的耶朗壁畫是真是假?
好吧,我、我有些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