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有人的身體都爲之一僵,身體都沉重了幾分,心道不好,在這個地方,黎昕竟然布得有陣法在!本來我們的優勢明顯,但是在這陣法之中,所有的一切,就變幻莫測起來。
我往左走兩步,想要靠近小叔和雜毛小道,結果一步跨去,空間錯亂,反而離得更遠。
正在這時,一直等待着機會的薩庫朗教派高層力量,全部都撲了上來。我的對手是一個從黑暗中飛出來的懸空頭顱。這個飛頭降之前一出場,就被虎皮貓大人帶着食猴鷹給吓走,沒想到現在竟然又出現了。我記得之前許鳴跟我說,吳武倫就是個修煉至三層飛頭降的降頭師,然而此刻見吳武倫卻是使得一手蝙蝠控,知道是被混淆了視線,如此說來,這個懸空的頭顱,定然是有三層級數的。
三層的飛頭降,不知耗費了多少孕婦腹中的胎兒,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人血。
人說“蠱中金蠶,降中飛頭”,皆有證長生的希望,所以這兩個行當均以此爲尊。然而金蠶難煉,飛頭降更是難上加難。巴頌當日曾對我說過,他見過的修飛頭降者練過二層者不過四人,達到三層的隻有一人,而且還死于火焰灼燒之下,可見其難度和危險性。
小妖朵朵和肥蟲子早已聚攏在我的旁邊,嚴陣以待。我并不害怕這厮,深呼吸,雙手激發出灼熱的藍光,然後結出《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所記載的最具有攻擊力的“大金剛輪印”,雙手反扣如碗,朝着那飛臨而來的光頭擊去。
我這全力一擊,配合着胸中共鳴的真言“镖……”,立刻有一種力量從百骸之中,升騰而起,以熱流的形式集中在我的雙掌之間,灼熱,然後有一道至剛至陽之氣,頓時離開我的手印,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空中的那一大蓬血肉打去。這個如同漂浮章魚一般的東西被肉眼所看不到的氣勁打中,渾身一震,尖銳陰霾的眼睛發出憤怒的光芒,那一大串腸子和内髒則簌簌抖動,灑落一連串紅黃色的濃漿,滴落在我身上,如同開水般滾燙。
這濃漿竟然如此霸道,我疼得哇哇大叫。
金蠶蠱頓時俯身到我最大的創口處,将那傷口穩定,并且發出一道淡淡的靈力,形成一個屏蔽場域,将所有的濃漿隔絕。肥蟲子一附體,一道清涼之意就傳遍全身,我的身體方得好轉,隻見那飛頭降竟然俯下身,朝我撞來。
我氣急敗壞地迎了上去,心中窩着怒火:靠,真的當我是軟柿子,這麽好捏麽?我伸手去抓懸在空中的腸子,想将其扯住。
然而這東西的腸子和内髒表面覆着一層結垢的血漿,泛着亮光,如同浸泡了桐油的鞭子一般,既韌又硬,重重抽打在我的身上,疼得要命。不過我好歹還是抓到了其中的一根腸子,是大腸,因爲根據我的手感,裏面還有一坨軟軟的翔。我手燙啊,對于這種邪物來說差不多如同陽光照射的效果(當然這也是我招惹到飛頭降最重要的因素),它立刻發瘋一般搖擺,拖着我四處奔。
我緊緊抓着,也不放手,還騰出一隻手去拽那個像是桃子形狀的結痂心髒。
說實話,這個飛頭降也算是倒黴。爲何?它練就了三層境界,全身堅韌,并不怕普通武器的傷害,而且身上的漿汁又是高腐蝕毒液,一般人難以破解——我看到地上那些死去的士兵,大部分都死于它的手下——然而一物降一物,它偏偏遇到了身懷金蠶蠱的我。要說我這個人也就是個半調子,在這一夥人裏面實力隻能墊底,然而我一不怕毒汁腐蝕,二又有雙手降魔,于是角色反轉,痛苦的便成了它。
這飛頭降倒也聰明,将我往交手最激烈的地方帶去。那裏拳風掌影,啪啪地炸響,我若被蹭到,定然會傷筋動骨。不過有小妖朵朵在,哪能夠讓它得逞?這個小狐媚子雖然扇了我一巴掌,但是此刻卻賣力得緊,提前飛臨前方,清脆地叫喊了一聲“靠……”,渾身竟然浮現出了青色的光芒,她臉色憋得通紅,雙掌一推,竟然将氣勢洶洶的飛頭降,給一巴掌打了回去。
這可是練至三層、橫行一時的飛頭降啊!小娘竟然如此兇狠。
被小妖朵朵逼回來的飛頭降氣勢頓時爲之一跌,懸在它下方的我立刻察覺到了,口中大喝一聲“禅——”,沉聲提氣,将所有的重量,都往下一壓。九字真言中,我很少喊“禅”,因爲它代表一種佛境,心向光明,我心即禅,萬化冥合。真言講究言出即法,隻有自身境界到了,說出的語言才能夠聯系到空間中神秘的力量。然而在那腳不着地的半空中,唯有此言,能夠讓我生出新力來。
這一喊,我本來也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然而突然雙腳似乎有了力的回饋,我竟然生生地将那大章魚一般的家夥拉回了地上來,掼倒在地。小妖朵朵是個眼力極厲害的小家夥,雖然嫌棄這家夥又髒又臭,然而卻仍舊拼盡全力,打出一道青色的罡氣,直入飛頭降的體内。
光頭佬渾身一顫,直打哆嗦,接着那黑紅的腦殼居然長了綠色的苔藓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橫空遞來一劍,正是與旁人搏鬥的小叔,他敏銳地嗅到時機,腳踩着七星罡步,将這陣法的效用給一舉破開之後,口中高念着:“……敢有違者,雷斧不容。破!”這一劍由上往下斜劈,劍上電光直閃,狀若遊龍,然後如同燒紅的刀子切牛油,将這頭顱和脖子下一大堆腸子内髒作了徹底分離。小叔補刀成功,那飛頭降發出一聲驚悸的嚎叫之後,徹底死去。
我這時候才有心思關心場中的情景。隻見這短暫的時間裏,我方隻剩下了半殘的吳武倫、行動遲緩的四号麥神猜、小和尚他侬和我們一夥;而薩庫朗一方,剩下善藏法師一人在舞弄着一張大幡,旁邊兩個黑金剛守衛,而老和尚和黎昕,竟然不見蹤影,想來是打出了陣去。
這時候,血池的大門緩緩張開,善藏指揮着兩個猿屍降化身的金剛朝我們沖來,他将手中的黑幡一卷,大量的紅色帶翅蟲瘿朝陣中猛撲,而他本人則逃進了房間裏去。吳武倫指揮蝙蝠護體,那些紅色蟲瘿就全部都集中在了麥神猜身上。這個男人倒也不懼,往前猛沖,生生撞飛那兩個猿屍降,也跟着沖進門去。
然而這個據聞武力第一的四号人物一入門中,身子一頓,便化作了滿天的肉塊,大量的血水朝這邊激射而來。
一股原始的、蒼涼的、恐怖的、讓人絕望的氣息,從房間裏面狂湧而出。
Chapter 64 通道炸斷,小道發飙
這股氣息如同十級台風撲面,勁風強烈,我們所有人的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小黑天蘇醒過來了。
逃!逃!逃!
這已經不是人力所能夠抗衡的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再前行一步的堅持。吳武倫最幹脆,雙手一振,身上僅剩餘的二十幾隻吸血蝙蝠便往那血池之中飛去,而自己,則率先返身,沖到了倉庫的鐵門處。那鐵門在他們剛才的激戰中已經被開啓,而那裏,才是返回出口最快捷的通道。他此行或者有别的目的,然而這些與自己的性命相比較,卻都顯得不重要了。
吳武倫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但逃跑起來卻是毫不猶豫,這一點,說明他的确有過人之處。
我們的目标也已經完成了,此時更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也跟着撒丫子就跑。隻有那個叫做他侬的小和尚,猶豫不決地看了一下石門,然後才跟着我們穿越大門。從這庫房的大門往外面跑,距離并不算長,以我們的腳程來算,半分鍾就跑到了盡頭的坡道口。我聽到了雪瑞驚喜的叫聲,然後小姑娘歡喜地跑了過來,扶起了腳步踉跄的雜毛小道。
正當我們驚魂未定的時候,吳武倫突然朝着留守的那個黑漢子喊了幾句話,那人立刻毫不猶豫地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塑料盒子,一按,然後往後面的地下猛然趴倒。
我心中起疑,還未來得及思索,就聽到坡道口傳來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響,轟隆隆,一時間整個空間都在震動。我被一股狂暴的氣浪推得往地上跌去,回頭看,我們來的那條路,已經被亂石給堵上了。
吳武倫這時候才跪下來,吐出了一口一口的鮮血。
他一邊吐,還一邊下着命令,那個留守的負責人(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就叫他老頭吧)立刻指揮手下往倒塌的通道口潑油。有人拉着我們離開,沒走開十幾米,便見到有人用火焰噴射器,将碎石中流淌的油一下子給點着,蔓延連天的火焰頓時熊熊燃起來,然後不斷有士兵搬了早已準備好的松枝柴火等助燃物,往那裏面扔,山風從洞口往裏灌,大股的濃煙就順着炸塌的石頭縫隙,往裏面吹去。
我們剛才被那股寒徹心底的氣息所深深地震懾到,思維都有些僵化,沒想到吳武倫算無遺策,早就已經有了後備方案:即使失敗了,還能夠借助炸藥的威力将這裏封住,然後利用高溫燃燒,将地下基地的氧氣燃盡,又有濃煙熏擾,将裏面的生物給生生悶死。
……
不對!不對勁啊!
我想起來了,裏面除了薩庫朗那一夥死有餘辜的家夥外,還有般智上師、熊明以及我們解救出來的那四十幾個被擄至此的女人呢。這火焰和煙霧對那蘇醒過來的小黑天有沒有效,還未得知,但是對作爲人類的他們,我想除了功力高深莫測的般智上師外,應該沒有一個人能夠幸免。
顯然想到這個可能的并不止我一個,小和尚他侬霍然爬起來,伸手去攔住了往火裏面丢助燃物的士兵,大聲地喊叫着什麽。我跑到吐完血的吳武倫旁邊,沉聲地說道,武倫法師,裏面我們發現了四十多個被困的女人,熊明和你的兩個士兵也還在等待你們的援助呢,不能再放火了!
吳武倫并沒有理我,而是跟旁邊的人說着話,雪瑞在旁邊跟我翻譯:“他在問聯系到外面沒有,答案是沒有,山裏的信号不好……”聽到這個壞消息,吳武倫霍然站起來,怒氣沖沖地指着我,說:“中國佬,這是我的地盤!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麽做事,收起你那些無謂的同情心吧,來想一想我們是否能夠活着吧!”
剛才我在與飛頭降搏鬥,所以并不知道吳武倫是怎麽受的傷,隻見他大聲地朝我呐喊,口中的血沫子都飛到了我的臉上,又因爲情緒激動,不住地咳嗽。他旁邊的那個軍事指揮員掏出了手槍,頂在我的腦門上,大聲地罵着什麽。
我來緬甸有一段時間了,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滾!
塌方口的火勢越發地劇烈,火舌翻滾,産生了巨大的熱浪。小和尚也被一個士兵用槍指着頭,押了出去。我們受不住熱,沒有辦法,也隻有朝洞口避去。我旁邊的小叔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已經從雜毛小道的口中,得知了那個老和尚就是他跑了大半個泰國所要找尋的契迪龍寺般智上師。在麒麟胎杳無音訊的現在,這個長眉老和尚便是三叔恢複健康的最大希望了。然而這個希望,卻被我們活活抛棄在了地下。
雜毛小道見我們都垂頭喪氣,寬慰說般智上師是追着黎昕,從石門那裏跑出去的,說不定那個五号人物知道這裏另外的出口,他不一定會死的。
他這麽說,我更難過:熊明還在監牢中等着我帶人去救援呢,這個質樸的苗家漢子,一直把我們當作是可以信任的朋友,然而這火勢若一直持續下去,他和那裏面的人必死無疑。要知道,除了這倒塌的通道和大火之外,小黑天因爲白色祭壇處的那些死去的女人怨氣激發,已經提前被召喚醒來了。
小黑天有多厲害,我不得而知,但是僅僅從那一道氣息,便知道我們沒有反抗的餘地。
吳武倫并沒有停下來,他迅速地召集了兩個得力屬下,開始研究撤離的路線。除了幾個士兵在警戒我們之外,其餘的仍然像螞蟻一般孜孜不倦,朝大火裏扔着臨時搜集的助燃物。我們出了基地門口,看見加藤原二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神情憂郁地看着遠方。
正在我們愁腸糾結之時,黑暗的天空突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怒吼聲。
接着,一頭肥母雞似的生物乍然闖入我們的視野中。
虎皮貓大人一墜一墜地飛來,見到我們這一夥人,破口大罵:“我操,你們這些傻波伊是烏龜麽?大人我費盡心力地将那條蛇蛟引到一邊去,你們居然還停在原地不動,這是要鬧哪樣子?我會告訴你們,我的座下寶馬已經挂了麽?咦,小雜毛你娘的怎麽冒出來了?”
見到這個扁毛畜生,我們的心情這才好了一點,趕緊說明情況。
虎皮貓大人耐着性子聽了半截,就說:“我操,那你們還不趕快逃命?裏面有沒有人這種小事情,還管個毛啊?小黑天這東西,也是你們敢碰的?當年大人我……操,那家夥來了!”
虎皮貓大人一連串的喝罵,讓我們頭腦在一瞬間激靈起來:得了,傷心有毛用?還是留着有用之身,回去報信吧。然而正當我們準備一起扯乎的時候,從山下面突然蹿出一條長長的黑影,朝着最外圍的日本小子咬去。那小子一開始還在憂郁地遙望故鄉,傷春悲秋,我見猶憐,未曾料得這邊陡生劇變,吓得忙往後面退去,眼看着就要葬身蛟口。
我看到了那條從黑暗中蹿出來的蛇蛟,與蟒蛇極爲相似的它,頭頂上有着一個肉瘤子似的直角,呈現出灰白的骨質顔色。此蛟若身後再長出兩隻鷹爪,便可脫胎換骨,稱之爲蛟龍了。
不過現在,它也僅僅隻能稱之爲蛇蛟罷了。一龍一蛇,如同雲泥之别。
然而與我相比,依然是巍峨的高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團黑影從旁邊冒出來,“刷”地朝那黃金蛇蛟揮了一刀。我則立刻沖了過去,将加藤原二往旁邊拉開。我們兩個都滾落一旁,他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回頭看去,隻見自己最後的一個式神雖然将那蛟頭斬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但是卻被這蛇蛟張口一扯,頓時裹嚼進了嘴巴裏。
日本小子渾身一震,悲痛欲絕,竟然流出了眼淚來。
黃金蛇蛟的出現自然引起了吳武倫等人的注意,他手下的士兵也顧不得誤傷我們,直接就朝着那條遊上來的蛇蛟開火,頓時爆豆聲一片。我們幾個慌忙朝旁邊滾去,感覺子彈從自己的頭上“嗖嗖”地飛過。
這黃金蛇蛟不知活了多久的時間,幾乎都成了精,一見到吳武倫這方的火力兇猛,對它的傷害也最大,于是沒有半分停留,挺直了五六米的上身,就朝着洞口的那三四個士兵遊去。那些士兵邊射擊邊往後面退,當那十幾米長的蛇蛟靠近自己快十米的距離,而自己的攻擊并沒有起到多少效果的時候,他們頓時喪失了鬥志,扭頭就往裏面跑,結果沒跑兩步,便被一口咬住,哀嚎一聲,給扔進了四五十米遠的火堆裏去。
他們不斷地往那火場裏加柴火,卻沒想到是給自己置辦了埋屍地。
裏面的吳武倫等人被堵在了洞口,他本來就已經重傷,手下的幾個兄弟也沒有什麽能夠對付那黃金蛇蛟的,幾乎是必死無疑。虎皮貓大人在頭頂盤旋,說快跑吧。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身影飛奔着,沖進了洞口去。我一看,靠,竟然是雜毛小道!這家夥到底吃了什麽火藥?剛才還看着受了點傷,病病歪歪的,一見到這模樣的長蟲,就連命都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