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猜測并不屬于少數,我以前也隻是聽聽而已,然而我在看到這些黃金的一瞬間,便至少肯定了第二種猜測。這世間的一切皆爲小事,唯有利益,才能夠讓人奔波勞累。薩庫朗存在于這山林之中,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吳武倫背後的上級若不知曉,我甚至願意相信母豬會上樹這一說法。實質上,那是一個還處于動蕩中的國家,出動這一幹精英,說是拯救被擄的受害人,真的沒有一點說服力,反而若說是爲了這一大筆财富,那就沒有什麽歧義了。
加藤原二也是,不過這個日本小子之所以孤身前往,也許更多的是爲了麒麟胎吧。從我與他的接觸中,我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若是以前,這麽一大堆黃金擺在我面前,我非得樂瘋了不可,然而現在我卻僅僅隻是心跳稍微加快了幾下,便沒有再激動半分。畢竟如果命都沒有了,有錢又有何用?我的直覺告訴我,日軍選擇在此處修建基地,藏匿黃金,其中的用意,并不僅僅隻是因爲隐秘。越過這堆箱子,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石鼎前面。這石鼎巨大,高有三米三,形貌款式與耶朗祭殿的那一樽極爲相似。
我靜靜地站在這石鼎前面,感受到有一種莫名的壓力朝我碾壓而來。
肥蟲子在我眉心處盤旋,幫我抵守住這一份壓力。
石鼎之後,即是懸崖,深不見底的巨淵,下面是無盡的黑暗。我似乎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從心裏面跳出來。看着這裏面的一切,我總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頭開始一瞬間疼了起來。突然,那石鼎開始劇烈地晃動,然後有蓬勃的黑氣從鼎中冒出來。随着這顫動,這懸崖的土地開始不斷地裂開,巨大的石頭跌落下深淵,我想往後退去,卻被那黑氣給周身纏繞着。
我渾身一震,突然覺得魂飛魄散,身體随着所有的一切,都墜落深淵。
掉下去的時候,我對自己怒喊着:不對,這是幻覺!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嬌小的身子拱進了我的懷裏,而雜毛小道那張猥瑣的臉孔,正一臉焦急地對我呼喊着什麽。我回過神來,心中便是一陣驚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着懷中朵朵一臉的緊張和随後的驚喜面容,我長舒了一口氣:那是幻覺,沒死真好!
果真是幻覺麽?
Chapter 62 互訴離别,那一巴掌
“陸左哥哥,陸左哥哥……”
朵朵和雜毛小道的突然出現,讓我歡喜得心都要炸了,然而爲了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幻覺,我還是結了内獅子印,快速地念了幾句金剛薩降魔咒,然後以“洽……”爲結尾。一切完畢,面前的景象都沒有消失,我這才松了一口氣,捏着朵朵果凍般嫩滑的臉蛋,坐直起來,一拳擂在雜毛小道的胸口:“操,你他娘的這幾天跑哪裏去了?搞得老子奔東跑西,到處找你。”
雜毛小道扶我站起來,我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長眉老僧人和一個少年僧人,皆穿暗紅色粗布袈裟。他們是我們在錯木克村外見到的那兩個傍晚出村之人,而這老和尚我還見過一次,就是我取得了解降泥娃娃返回江邊的時候,在林間見的那個懸空僧人。一想到他懸空盤坐的樣子,我便肅然起敬。
雜毛小道給我們介紹:“陸左,這位便是我小叔想要找尋的般智上師,這位是上師的弟子他侬阿杜德;兩位,這是我的好兄弟陸左,苗疆三十六峒清水江流的巫蠱傳人,同時他也是朵朵的主人。”
兩個和尚都向我單手施禮,我也趕忙回禮。
這時雜毛小道才跟我解釋,說他本來在江邊的石縫中休養,結果那吊在樹上的死人屍變了——小日本沒安什麽好心,在老榕樹上吊人,然後又做了布置,一到晚上就陰風嗖嗖,長起了黑色屍毛來。雜毛小道那裏沒有了匿身符那般奇效的東西,自然就被這屍體所發現,好在雜毛小道恢複了些氣力,勉強避開出來。這屍體本來就是初生之物,并不厲害,旁邊的朵朵鼓着腮幫子,準備出手将其制服。然而正在此時,薩庫朗的外圍又複折返,正好與他撞上。
雙方合力擒住那屍變的死人,将其怨氣消除之後,扔入江底,但是雜毛小道卻被翻臉擒住。
因爲同行的有一個道行頗深的黑巫僧人,雜毛小道怕朵朵不敵,強行命令她返回槐木牌中,等待回去的路途中實力回複後再作逃跑。在返程時,一行人正好碰上了前來找尋自己師弟的般智上師,雙方發生沖突,結果上師完爆薩庫朗一夥人,并且将雜毛小道給救了下來。
般智上師幫雜毛小道暫時封印了所中的降頭術,然後帶着在這山林中行走,直到今天傍晚時分,發現不斷有動物朝着一個方向奔行,上師默算之後哈哈大笑,說同行定能夠找到目标,于是跟随至此。巧的是,般智正是吳武倫所請的高手,所以便過了門口的守衛,直接進了來。
朵朵飄飛上空,騎坐在我的脖子上,揪着我的頭發,癢癢的,然而我的心卻無比的舒暢。
我向兩個和尚道謝,然後将自己的遭遇簡要地說了幾句,又将背包裏面的泥娃娃拿出來,遞給雜毛小道,将解法說給他聽。他收入囊中,說現在既然已經拿到,那就不急着解降,他小叔跟吳武倫所帶領的大部隊已經前往血池,那麽我們趕緊過去救援吧。
我這時才想起來觀察這四周:隻見房間裏一地的屍體,而白色幔簾後面的陶甕子也破碎大半,滾落出一地白花花的肉體,均是和古麗麗一般,雙手雙腳皆被斬去,也有沒死的,瞪着一雙眼睛,驚恐地看着我們,說不出話,她們似乎已經從剛才那種神秘的狀态中蘇醒過來,有着普通人的那種悲傷和無助;和我一起進來的那三個士兵,以及那個竹竿男人已經伏卧在地上,毫無生息。
般智上師平淡地看着我,誇獎說,不愧是鬼妖的主人,陷入這種幻境而能夠不死,即使沒有我們的頓喝,沒有我們将這陣法破壞,也能夠自我蘇醒過來,這樣的意志,真的不是一般的厲害。我笑了笑,臉色越發的苦澀:“這種事情,我經曆過了幾次,所以也還不算是陌生。”
他含笑點頭,說:“不錯不錯,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聰慧堅定,都是一時之豪雄。看來我們這些老家夥,就要退居幕後了。清水江流……咦,你是哪裏人?”
我有些奇怪,在這異國,問我是哪裏人,難道他去過中國?當着這個高手的面,我也不敢胡謅,老實地說我出生在十萬大山的門戶,晉平人。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說果然是有緣。我不解,而他旁邊的弟子他侬則說道,我師父去年收了一個小師弟,也是你們晉平的,青山界、矮騾子,倒是常聽他提起……
我驚奇,正想深問,而般智上師卻不想再提及,擺擺手,問我在這裏有沒有見到一個枯瘦的老和尚,不是薩庫朗的黑巫僧,想來應該是一個囚徒的身份。我渾身一震,這位師父可是叫做巴通?他很激動,點頭說是,那正是他師弟,現在他在哪裏?
我遲疑了一會兒,但是仍舊說起巴通老和尚已經葬身蛟口的事實。
般智上師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這沉默持續了十秒鍾,然後他點了點頭,說走吧,我們去會一會薩庫朗的高層。說完話,他殺氣騰騰地穿過房間,朝着那道門前去。我和雜毛小道緊緊地跟着走,看着這個長眉老和尚挺拔起來的背影,心中暗自琢磨:巴通說自己曾是契努卡的聯盟成員,那麽如此說來,班智上師也應該是。要果真如此,這個黑巫僧聯盟的勢力可就真的很大了。我曾想着去找那個情報販子差猜報複,現在想來,還得三思。
還有,不知道雜毛小道有沒有将三叔的情況說與般智上師知曉,而老和尚有沒有辦法救三叔呢?
我不敢說,捅了捅雜毛小道,用眼神詢問,他也沒有說話,搖了搖頭,眉毛皺起。
是不肯呢,還是不會?
他沒有說起,隻是走。那個叫做他侬的少年僧人似乎十分喜歡朵朵,行走的過程中不斷地回首看向坐在我脖子上的小家夥,眼中帶着微笑,和少年人所特有的那種遊離和掩飾的關心。而我腦袋上的這小祖宗似乎對我将她抛給雜毛小道的做法十分不滿,不斷地揪着我的頭發,使勁扯,然後嘟哝罵道,死哥哥,壞哥哥,打死你,痛死你……
出了門又是一段複雜交錯的路線,我并不熟悉這裏,身邊這幾位也都是初來乍到。顧不得隐藏實力,我喚出了金蠶蠱,在兩個和尚詫異的目光中,跟它交待了一番,然後由它循着吳武倫等人的氣味,帶着我們追趕上去。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一個虛掩的鐵門處,這門的後面有一條長長的通道,而通道的盡頭,則是上次薩庫朗突進庫房的石門。這門前的空間已經倒下了五六具屍體,看來雙方已經交上了火。我們把門打開,隻聽到對面有持續不斷的槍聲響起來。
戰況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連守衛這通道的人也不見了人影,全力壓了上去。
我們當下也不猶豫,般智上師一馬當先,快步沖上前去。我正想動,朵朵跟我說,小妖姐姐要出來打架。話音剛落,她不舍地看了一下我,身形扭轉,白氣纏繞,豐乳肥臀的火爆女小妖朵朵立刻出現在我面前。我正想跟這小妞打招呼呢,她揮手就扇了我一巴掌,生疼,她怒氣沖沖地罵,你這個混蛋,把小娘丢在那個猥瑣道士的手上,不知被占了多少便宜,這一耳光是利息,其餘的打完架再算。哼!
她說完立刻飛進去,而雜毛小道一邊跑,一邊無辜地朝我喊:“小毒物,莫聽她胡說,你要相信我。我才不會那麽變态,對蘿莉都下得了手……人家的口味向來都是好人妻和失足的好吧?這隻是她打你的借口,跟我無關啊。靠,我招誰惹誰了?”
我摸着被扇得通紅的臉,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來生氣,怪怪的,酸酸的。
嘶……小狐媚子的手可真黑,這一扇,俺的半邊腮幫子都腫了起來,牙齒也出了血,疼得我直皺眉頭。不過我也來不及多作思考,跟着幾個人便匆匆跑了進去。
很快我就沖出了石門,重新返回了庫房處。
這個時候的槍聲已經停歇了,東首邊的那個血池處鐵門緊閉,在房間的前方站着一排八個人,包括了善藏法師和第五号人物黎昕,一律的黑袍巫師裝扮,周圍四處都倒伏着屍體,這些人裏面也有身受重傷者,身軀搖搖欲墜,僅靠着意志在堅持。不過,他們并不是劣勢的一方,因爲站在我們不遠處的吳武倫一夥,僅僅剩下了吳武倫、小叔、黑袍蒙面人和兩個精英高手,其餘的人,包括所有的士兵以及那個侏儒馴蛇師,已經倒地不起了。
可想而知,在我們到來之前,戰況是如何的激烈。
雙方在僵持,然而我們的加入,卻使得吳武倫一方的劣勢有所回轉。善藏看着我們緩步走了過來,惡狠狠地看着那個黑袍蒙面人,厲聲地斥責道,麥神猜,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以爲大首領和許先生,會放過你麽?
Chapter 63 蠱中金蠶,降中飛頭
被直接點出了姓名,黑袍蒙面人卻并不意外,他将罩在頭上的帽子取下來,又将蒙面的黑布解開,露出一張黝黑老實的臉孔來。
這個薩庫朗的四号人物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幹人等,緩緩地說道:“善藏,莫說首領閉了死關,許先生早無蹤迹,便是他們在這裏,我也敢跟他們當面對質,揭露你這個陰險小人的醜惡面目。我的反叛,老六的死,薩庫朗教徒離心離德,這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你和黎昕這個婆娘的功勞?你勾結厄勒德的事情,我暫且不說……”
麥神猜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那個中年婦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初戀情人,竟然在我出外勤的時候,被這個老妖婆煉成了人彘,而你居然也不阻攔。自從二十年前起,我心中便下了決心,一定要推翻薩庫朗,将你們這些人一個一個地殺死!”
黎昕一副奇怪的表情:“麥神猜,當初你可是憑着此事而晉升的絕情境界啊,你難道忘了?”
麥神猜的情緒更加激動,指着黎昕破口大罵:“你這個變态,一個将自己父母毫不猶豫地煉制成骷髅鬼火的人,怎麽會明白我的心思?堂堂一個薩庫朗的高級成員,竟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這一生又有何意義?”
善藏沒有再同麥神猜說話,而是看向了我,搖了搖頭說,果真是看錯人了,你這小子竟然能夠逃脫出金山大神的追殺,折返回來,早知道,就不聽許鳴的求情,直接把你殺掉就好了。說完這些,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般智上師的身上,竟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神情凝重地說道,般智,我們有四十年沒見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般智上師平淡地說道,你們抓了我那遁世不出的師弟,不就是想引我前來麽?現在,我來了!
善藏法師解釋道,我們隻是想請巴通上師來此作客而已,并沒有其他的想法。
黎昕在旁邊聽着,眉毛一挑,說,這些人直接殺了便是,何必多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