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話,快速在腦子裏考量着這小日本的話語裏面有多少誠意。
毫無疑問,正是因爲知曉自己的後果,加藤原二才會不顧食物的變态,逼自己吃下人肉,而他邀我一同越獄,也不過是擔憂自己一個人恐怕力量不夠,想拉一個墊背的而已。不過,正如他所說,爲了共同的目的,我們暫時的合作也是很有必要的,因爲多一個人,則多一份成功的希望。我看向了雪瑞,她點了點頭,說同意,這個鬼地方,她也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善藏法師說“且留我三日”,三日之後又如何,他沒說,但是想來不是請我吃飯喝酒。
見我遲遲不說話,加藤原二咬着牙說,兩百萬!我一愣,說,什麽東西?加藤原二說兩百萬人民币,這些錢用來補償我今天受到的精神損失,回去就給。原來他是擔憂我剛剛被他偷襲而生氣,故而拍下重金。我心中不由得罵起娘來:這小日本子就是有錢,屁大的年紀,毛還沒有長齊,沒事就喊兩百萬(上次買十年還魂草的時候也喊過),好像誰沒見過錢似的。
我憤恨完,笑容浮上了臉:“成交!”
說完,我把手中這紙片式神給松開,這個和服美女一解脫,便乳燕投林一般飄飛到加藤原二的懷中。他動情地喊道:“杏子,杏子你沒事吧?”那和服美女不能說話,隻是用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柔情似水。
我和原二隔着鐵栅欄商量如何逃獄,沒說兩句,在我的右邊很遠的角落突然出現一個沙啞無力的聲音:“阿彌陀佛,兩位小哥子,你們的計劃可不可以算上我老和尚?”這聲音蒼老,有着濃重的雲南邊疆音,而且“阿彌陀佛”這幾個字,口音格外古怪,讓人好笑。
我看不到說話的人,但是這個人一出聲,立刻從各處傳來好幾聲的附和,有說英語的,有說泰語(或緬語)的,最讓人驚奇的是,居然還有一個女人操着武漢話說:“一起克(去),一起克……”
我還真的不知道在這牢房裏,居然還有這麽多獄友。
加藤原二往後退兩步,他旁邊的一個紙片式神高高舉起手,然後猛地往下一揮,“铿……”門應聲而開。他緩步走到了我這邊來,抱拳爲禮,說,陸左,你們是怎麽将那銷蝕精神和氣力的綠草汁,逼出體外的?說話間,那個叫做杏子的式神揮出手,将我這邊的牢門枷鎖也斬斷。與此同時,牢房裏的其他地方,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我與雪瑞出了牢門,發現這大牢房是一個過道式的長廊,我們這裏算是頭幾間,從此處往裏走,還有兩側二十來間。不過關押的人不多,陸續走出幾個人來,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光頭老和尚,一個眉高眼深、一臉胡茬的老外,一個癡肥如豬的中年婦女以及兩個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其中,老和尚和後面那兩個黑瘦男人,都是泰國或者緬甸的本地人。
我笑着回答加藤原二的問題:“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各家都有各家的法子。你也不是沒中着麽?”
八個人聚在長廊正中的燭火之下,從身上的臭味來看,老和尚和老外應該是被關押得最久的,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流着膿水,精神氣色也差;而那兩個黑瘦漢子也屬于天殘地缺之輩,一個獨目,一個則是“楊過大俠”;隻有那個胖女人臉上仍舊冒着油光,一臉的“痔瘡”。
看着這些老弱殘兵,小日本很不樂意,說他不是開福利院,隻帶有用之人,而不希望有人拖後腿。
這幾個人紛紛表示:自己其實是厲害角色,一方大拿,可惜被那蝕心草給消磨了氣力,如果能夠将那蝕心草的殘渣藥力給逼出體外,他們絕對沒有一個是吃幹飯的。許是被關得太久,高鼻梁藍眼睛的老外最是激動,他會說點中文,于是結結巴巴地說他叫做威爾,威爾崗格羅,他是一名攝影師,但同時也是英國靈學研究會克魯克斯先生的學生,是一個很厲害的靈媒,請不要抛下他。
那個叫做巴通的老和尚看着加藤原二和我,一臉的渴求,緩緩說道,隻要給我們解開蝕心草,我們便能夠自由!
加藤原二沉默了十幾秒鍾,最後終于點頭同意了,好吧,我可以讓我的侍女幫你們吸出來,但是希望你們不要辜負剛才說的這一番豪言壯語。
五人皆稱善,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間,讓加藤原二的紙片式神給他們吸蝕心草的毒。
我走到了姚遠的牢房門口,看着這個老先生端坐在席子上,閉目不言,問他:“姚老先生,你不跟我們一起走麽?”他睜開眼睛,笑了,說:“政府既然已經管上了這裏,他們應該需要一個替罪羊,讓雙方都有顔面下台,所以我留着還有用。加油吧,希望我今天的晚餐,不是你們其中的一個人……”
我默然不語,與雪瑞返回了自己的牢房靜坐。
一個多小時之後,鐵門哐啷響,三人一組的巡邏小隊,再次來到了這個牢房裏。這是一次與平時一樣的檢查,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牢籠中不再是囚犯,而是一群去掉了鐐铐的猛虎。
Chapter 50 和尚施法,雪瑞破陣
我端坐在牢中;雪瑞坐得累,半倚在牆壁上,用手指小心地摩挲着那道被式神勁氣斬出來的深印。
腳步聲随着強力手電筒的照射響起來。
這些巡邏者配備有手槍和鳴哨,而靠近鐵門處還有一個紅色的警報按鈕。
這些便是我們全部的阻礙,沒有監控錄像,沒有對講機,沒有感應器……這種簡陋的防範措施,似乎還停留在半個世紀之前的二戰時代。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在薩庫朗(格朗教派?)的大本營,精英荟萃,随時都有高手支援,所以他們毫無顧忌。——果真如此麽?
三個人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這是三個赤裸上身的黑瘦男子,有一個的年紀可能才十四五歲,算是個少年,然而他眉間的英武卻并沒有因年紀而減輕半分。他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着雪瑞,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旁邊一個大叔級男子一巴掌拍在這個少年的頭上,大聲地呵斥,然後朝着雪瑞猥瑣地笑着。
大叔似乎在說着什麽淫穢的話題,旁邊的同伴也笑了,唯有那個少年沒有笑。
他的瞳孔比旁人的都要黑,泛着微微的亮光。
巡邏者沒有看到鐵門其實已經被斬開了枷鎖,對牆上那突兀出現的石痕也置若罔聞,調笑了一下同伴,然後朝着裏邊繼續走去。沒有兩秒鍾,我就聽到了鐵門被猛然推開的響聲,然後有幾聲勁風炸響——這是出拳或者出腿的速度達到了極緻的時候,發出的聲響。雜毛小道跟我說過,打出這種聲響的人,從國術上來講,修爲已經練至剛勁的巅峰。
接着我聽到了骨骼碎裂的響聲,我的牢門被一道黑影轟然擊中,然後撞開,撒落一地的紅白。
這是一顆滾動的頭顱,裹滿了鮮血和腦漿,而它的主人,本來屬于一個有些羞澀、情窦初開的少年。我緩緩站起來,雪瑞咬着牙跟我走出牢門,她是如此努力地抑制心中的害怕,然而我仍然聽到牙齒打戰的細微聲響。
出來的時候,我聽到加藤原二在低聲訓斥那兩個黑瘦漢子出手太兇,弄這麽大動靜,出了事情怎麽辦?
這兩個黑瘦漢子的身份是頂級泰拳手,出手兇猛如虎豹,雖然在這牢裏面被折磨許久,但是實力猶在。如今去除了蝕心草的毒效,恢複了些氣力,立刻就在這幾個普通人的身上耍起了威風。我看着他們的手肘和腿上的血漿,以及臉上露出的殘忍笑容,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拉着雪瑞,站在一旁。
顯然,在這牢房裏面關着的,并不是隻有我們這樣的無辜者。
出于對紙片式神的顧忌,這兩個漢子雖然面露愠色,但是并沒有反駁加藤原二的呵斥,而是默默地聽着。事情緊急,時間不多,加藤原二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朝着大牢房的鐵門跑去。鐵門的門檻上,已經伏卧着一具屍體,斷成了兩截,血流一地。
事不宜遲,我們全部都往鐵門處跑去,路過姚遠的牢房時,我看見這個年近花甲的算命先生正蹲在角落裏,裹着草席瑟瑟發抖。因爲是我“朋友”,所以小日本并沒有下狠手,但是這也隻是我對他偷出雜毛小道的泥像(雖然後來又被收繳了)的感謝,并不能一直照顧他。
當我們跑出門口,來到肥蟲子來過的大廳時,加藤原二突然停止了腳步,回頭點人,說,怎麽少了一個?
我們左右互看,确實,那個叫做威爾的英國人沒有跟上來。兩個泰拳手中的獨目漢子一激靈,返身沖回牢房,過了一會兒,威爾屁颠屁颠地跟着獨目男跑了出來,抹着嘴唇連說騷瑞騷瑞,他剛剛很渴,喝了一口水。日本小子眼睛一瞬間眯得狹長,有一種殺意在蔓延,然而他還是忍住了,隻是冷冷地說沒有下次。威爾一邊歉意地笑,一邊點頭。
關鍵時刻,不能内讧。
日本小子深谙合作之道,我也是,所以對威爾那隻藏入身後、手背上全是鮮血的右手,視而不見。
這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站在中間說話能夠聽到回響的那種,空蕩蕩的。大廳的左邊是牢房,右邊的盡頭有一扇老式的大鐵門,那裏應該是出口。這一點,我得到了對這裏情況最爲清楚的人——雪瑞——的肯定。事實上,就我個人感覺而言,我們所處的這一個廣闊的空間,應該也算是大監牢的一部分。這裏是大通鋪,而我們那裏,應該是犯人的VIP包間。
我們緩步走向右邊的那扇鐵門,路過那根兩人合抱、三米高的石柱時,老和尚巴通停下了腳步。他将左手的食指放在黑色的嘴唇中舔舐了一下,然後将這沾着口水的手指豎在空中,三秒鍾後,他冷哼了一聲:“好重的怨氣,竟然能夠凝如實質?如此可不好,會拖累我們的……”
說着話,這個枯瘦得如同小雞的老和尚雙手結印,沉于胸前。
然後他輕輕地打出,口中念了一個字,咄——
他那雙雞爪一般的雙手前端,赫然出現了一個淡紅色的“”字,朝着那石柱的表面輕輕飄去,然後緊緊黏在一起,一股能量的波動沿着石柱滲入了地上去。咒文能量實質化,他露出的這一手,不單是我,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果然是個高手。而面對着我們“敬仰”的目光,老和尚不悲不喜,單掌立于胸前,道一聲“阿彌陀佛”,向那石柱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正厲害的人,是心存敬畏的人,隻有懂得了害怕,才能夠了解内心的恐懼,然後戰勝它。
老和尚的這一禮,讓我們肅然起敬,紛紛照做。
時間就是生命,我們不再作停留,繼續前行,很快就來到了那道讓肥蟲子吃了小虧的沉重鐵門處。之前覺得此處看守寬松,然而來到這裏,才發現這裏的看管其實很嚴——牢裏面還有人,而這裏的鐵門卻已經緊閉,說明此處才是牢房真正的要道。
這扇門高四米、寬三米,朝向是往我們這邊推開,地下還有導軌,趴地下看,嚴絲合縫,手放門上,厚重,至少都有半掌厚。
雪瑞拉着我的衣角,告訴我和這些獄友們,這後面有兩個黑袍巫師,不過他們正在打坐,并沒有覺察這邊的情況。過了這道門,往前走是一個長廊,盡頭的左側邊是一個大的武器庫,右側邊是生活區,這裏的大部分人都在那裏;有樓梯,往上走是很多壕溝和廢棄的火炮平台,轉彎直走,那裏有一個小型軍營,過了那裏,就是出口……
除了知道雪瑞進來時早就查探好地形的我之外,所有人,再一次震驚了。
那個癡胖如豬的肥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打量雪瑞,而日本小子則反複确認了幾次,激動得渾身顫抖:“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果真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誠不欺我……”聽他廢話,我便知道這是個心慕我中華文化的自卑孩子,便問,這門,怎麽破?上面有法陣,你這和服美女接近不了的。
幾個人都不信,紛紛将手輕按在門上,眉頭都皺了起來,而威爾崗格羅稍微一觸便松開,問怎麽辦。
老和尚閉上了眼睛,冥想了一會兒,說這門上的法陣是大日如來的“滿月蓮花陣”,是頂尖的小乘佛教秘陣,内含十七重路線,萬千種變化,專隔絕靈力念想。莫說是我們這些人,便是久居婆羅古刹的尊者,都難以短時間破解。這可怎麽辦?他的話語,讓我們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老和尚巴通在我們這一行人中,是最博聞廣識的一個。
滿月蓮花陣?“破地獄陣”、“開經玄蘊”這些道家精華我倒是知曉一二,至于佛家的曲折,我倒是真沒有聽過。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身邊的這個漂亮盲女站了出來。雪瑞的臉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将最前面的加藤原二推開,左手平貼到鎖眼之上,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往後退三步,那門竟然緩緩地被打開了,兩個黑袍法師(便是上身穿衣服,臉上抹白灰的人的統稱),就在我們眼前。
雪瑞果真說對了,一點不差。
讓人奇怪的是,這門的開啓,居然是靠其中的一個黑袍法師的幫忙。而此刻的他,平靜地看着我們,眼神呆滞無神。獨目漢子和獨臂男子立刻一人一個,上前幹脆利落地将這兩個看守給擊昏。雖然剛才他們出手血腥,然而真正關切到生命危險之前,卻舉重若輕,下手幹淨果決。
雪瑞竟有這等魅惑人的本事?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不過這個時候,大家哪裏還有心思追究這些,趕緊順着牆壁往那出口突進。地下不知晝夜,隻是每隔十米便有一盞油燈在,昏黃的燈光在跳躍。潛行了三盞油燈,遇到幾個人,雪瑞示意我們直走,不用管,果然,如有神助,他們竟然都看不見我們,仿佛我們隐身了一般。
大家都很激動,如此下去,我們定能夠闖出這個該死的地下基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感覺即将成功的時候,從我們旁邊突然傳出了一聲殺豬似的嚎叫:“來人啊,有人越獄了!我是林琳花,我要戴罪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