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我和雜毛小道自然明白,當下也不停留,拔腿就朝那個隐于暗處的幕後主使狂奔而去。那人見我們奔來,也不驚慌,先是将手中的一物往天空一抛,瞬間煙火燦爛,接着他仰天長嘯一番,嗷嗷嗷,有着古怪而瘋狂的嘶吼聲。
當我們沖到這家夥面前時,借着清冷的月光,被他吓了一大跳。
站在我們面前的,并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這個家夥骨骼奇大,全身黑毛長達寸許,鼻塌嘴大,一口猙獰的獠牙,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毛茸茸的雙手長過膝蓋,爪子上的指甲烏黑尖銳,最讓人恐懼的是他的眼睛——這是一雙充滿着暴戾、憤怒和嗜血的狹長眼睛,通紅,像寶石一般晶亮。
這哪裏是一個人?完全就是一個黑金剛的縮小版。
這個家夥足足有一米九,比我和雜毛小道都高出一個頭來。
而在他的背後,還有兩個蹲地的“黑猴子”。
這兩個“黑猴子”,跟剛才襲擊我們的猴子并不是同一個種類。它們體型粗壯,體長接近一米,尾短粗,頭大而粗,馬臉凸鼻,血盆大口,有着豔麗色彩的臉。就是這臉,讓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是山魈,一種生活在東南亞叢林中的兇猛猴子,它兇猛好鬥,膽大暴躁,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和危險性。
一看到這山魈,我立刻想起了面前的這個人爲什麽這麽的熟悉。
王洛和,猿屍降。
這個死于我手中的男人,是我永遠都忘不了的恨。就是因爲他,小美死了,而他也讓我認清楚了這世間的殘酷,和遊離于法律和道德之外的另外一種規則——叢林法則!弱肉強食,你不強大,便隻有接受痛苦、失望和欺辱。這個世界溫情脈脈的面紗,被我這個便宜師叔給一下子揭了開來。
我要殺你,與你何幹?
擁有力量的人,就是這般的自信和冷血無情。
思想在電光火石間結束,我的開山刀、雜毛小道的桃木劍都全部招呼到了這個降身爲猿屍的男人身上。我的砍刀被避開去,而雜毛小道的桃木劍則直刺入男人的左腹柔弱處。他的劍法角度刁鑽,被刺中的這個男人“嗷”的一聲慘叫,後退一步,伸手去抓雜毛小道的桃木劍,然而劍卻被雜毛小道果斷收回。
圍攻的好時光總是結束得太早,在地上蹲伏的兩頭山魈如箭一般彈射而出,分别撲向了我和雜毛小道。
緊急時刻,我哪裏還想得到動物保護法?也不用刀面了,也不用刀背了,直接掄着刀片子,就朝這山魈腦袋砍去。這畜生的身手敏捷得很,居然在空中都能夠停頓,然後伸手抓住了我的刀口。我似乎砍中了,因爲我聽到了一聲厲喝;然而那山魈直接就撞進了我的胸前。
轟……
我往後跌倒下去,隻見腥風一起,一股子難聞的酸臭味道撲面而來,接着我懷裏的山魈已經張大了嘴巴,那獠牙,白得如同冬日裏的初雪。
我的後心重重摔在地上,一根樹木的根節硌到我的腰,疼得我淚花立刻就飙了出來。
這山魈的嘴一旦張大,可以容納我整個的腦袋。
我驚悸到了極點,全身的肌肉緊繃,正想将懷中這毛茸茸的家夥抛飛去,忽然一把木劍從側裏斜出,阻止了山魈的一咬。是小道出的手,他将沖向他的山魈逼退之後,一劍将我懷中的山魈嘴封好,一大腳将其踹飛,給我解圍。——就搏鬥能力而言,雜毛小道高我幾層樓。
然而當我剛剛爬起來,卻被那猿屍降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朝天舉起來。
Chapter 24 刀斬山魈,奪路而逃
被人朝天舉起,我經曆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通常我都會面對這樣力道大得出奇的對手,也經常有被舉高過頂的經曆,所以我早就請教了雜毛小道如何破解此法——那便是身體如同柔韌的蒲柳,不與其硬碰硬地拼力氣,而是柔軟下來,纏着對手的身體,不讓他将我甩飛出去。
所以當我的手臂受力,然後被高高舉起的時候,我立刻彎曲過來,鉗住了這個男人的脖子,用著名的“奪命剪刀腿”,試圖将此人的脖子給一舉拗斷。然而,在經受了猿屍降的改變之後,這人的脖子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脆弱。我順着力道,雙腿一絞殺,感覺自己好像夾着一棵堅韌有力的老樹根,怎麽都動彈不了。
什麽叫堅如磐石?這便叫堅如磐石。
好在我與他糾纏的時候,雜毛小道已經擺脫了複殺上來的山魈,一個正宗蕭氏彈腿,直踹到這男人的心窩子裏。他一吐勁,便是有着猿屍降在身的金剛男,也承受不了,張開雙手往後倒去。我失去束縛,立刻跳了起來,毫不猶豫,一刀砍在了朝我張牙舞爪而來的山魈身上。
唰……有鮮血飙飛出來,淋濕了我一臉。
這血既熱又腥,連着我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就蹿到了腦門上來。我揚起手中的開山大砍刀,劈出第二刀,然而卻被這家夥給避開,伸出爪子來撓我。果然不愧是兇猛的生物,受了傷,不逃不避,反而隻想着殺死敵人。這時候溪邊的空間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嚎叫聲,這聲音本來應該是一個可愛的童聲,然而此刻聽到耳朵裏,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威嚴和恐懼。
我躲開山魈這一抓,隻見跟那夥猴子周旋的小妖朵朵渾身變得紅光流溢,像一塊燒紅了的烙鐵,而在離她的身體半米處,有濃郁到可以見到的青色氣浪出現。随着這一聲尖嚎,那些剛才還積極展開攻勢的猴子,立刻就夾着尾巴,露出紅色的屁股,朝着黑色的林間奔散而去。
便是那兩頭素以兇猛著名的山魈鬼物,都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在叢林裏,小妖朵朵的法力大得出奇。
就在這山魈頓足之時,林間的野草也立刻瘋長起來,将這兩個鬼狒狒周身纏繞住,包裹成綠色木乃伊一般,牽制了山魈的所有動作。然而遺憾的是,這些野草似乎對下了猿屍降的男人有些恐懼,如同怪物觸手一般、一米高的野草,在離他半米之外遊動着,始終不敢接近他。
這個男人立刻感覺到情況對他有些不利,倒地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連退了四五步,然後喘着粗氣,虎視眈眈地看着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作爲一個鬼妖,小妖朵朵有着妲己褒姒一般的妩媚面孔和模特一般的身材,隻可惜的是,這是一個袖珍美人兒,幾乎是按照比例縮小了一倍。
這樣奇怪的存在,自然讓第一次見到她的人心生好奇。
尤其是她是如此的強大。
其實不光是他吃驚,我心中的驚訝也并不比他少。我有過一次與猿屍降交手的經曆,知道這種邪門的術法是多麽的可怕。它不但能夠讓人的生命縮短至十年,而且在打了雞血過後,施術期間,周身的神經都興奮地依循着山魈的本能在行事,根本就缺少自我的判斷力。
力量和智慧,并不能兼備。
也正因爲猿屍降提升了強大力量的同時卻失去了人類本身的判斷力,所以使得它并沒有大規模流傳開來,反而是成爲一種被淘汰的法子,湮滅在曆史之中。然而我們面前的這個家夥,卻仿佛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識。
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一個清醒的人。
這便是可怕之處。
試想這法子如果能夠加以推廣,不考慮受降之人每個“圓月當空、十五之日”所受到的痛苦和隻有十年的壽命,有能力、有資源的組織方甚至可以拉出一票堪比超人的隊伍來。這樣一群聚集了恐怖怪物的隊伍将會有多大的破壞力和威懾性,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現代社會,最看中的一個因素,便是穩定。這樣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存在,會讓很多人睡不着覺的。
這個男人的目光落到了我和雜毛小道的頭上來,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開口了:“刀疤臉,小道士,你們這樣的組合讓我想到了很多東西,告訴我你們的名字……”他的開口讓我們心中大驚,然而久經沙場的我并沒有流露出任何蘊含感情色彩的表情,而是眯着眼睛看向他後面鬼鬼祟祟的肥蟲子。
雜毛小道右手上的桃木劍挽了一個古樸沉重的劍花,凝神說:“想知道别人的事情,是不是該介紹一下自己叫什麽?”
“王初成!”這個高大的男人說道,“我的中文名字叫做王初成,你們呢?說出你們的名字!”
他張了張口,還待說着什麽,肥蟲子卻已經在我的命令之下,電射向他的背部。
然而這個自稱爲王初成的家夥雖然看着我們,後腦勺似乎長了眼睛一般,五指豎成爪,看也不看,便朝後抓去,準确無比。肥蟲子一動,我和雜毛小道便也動了。雜毛小道挽着桃木劍前沖,而我卻折身返回,一刀偏過綠草間隙,将與我戰鬥的那頭山魈的喉嚨給抹開。這刀快,方才我在溪邊浣水洗刀,磨得铮亮,所以一下子便将那兇躁異常的山魈脖間切開了一個嬰兒嘴唇般大小的口子,鮮血立刻噴射出來。
它氣管一破,立刻迸發出生命中最後的掙紮,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表情猙獰,青筋露出來,與之角力。
“嗷……”
王初成狂喝一聲,蠻力竟然将雜毛小道的纏繞劍法給破開,又用氣勢将金蠶蠱鎮住,朝我狂奔而來。小妖朵朵渾身通紅,顯然是盡了全力,這機會稍縱即逝,我自然不會傻乎乎地放過剩餘的山魈,讓它變成王初成的幫兇。當下也顧不得王初成的攻擊,抽刀又朝右邊那一頭受困山魈砍去。
血光一現,又一條生命處于最後的時光。
我則再次被王初成給捉住,砍刀丢落在地。他雙手一用力,竟然想将我活活地撕成兩半。
我的身體哪裏會這麽脆弱?當下我也起了蠻勁,緊繃起肌肉,與這黑猩猩一般的家夥搏力。我自有金蠶蠱,已是一年有餘,盡管它現在不在我身,但是我的身體素質無疑是高了很多,竟然也有氣力與這家夥一搏。然而也僅僅是心中一口氣而已,比不得這家夥受了邪術之後的綿長。
不過就是這麽一拼,使得一直遊離在外的金蠶蠱終于得了下手機會,倏然釘在他毛茸茸的後腦勺上。
金蠶蠱的催眠大法對于有道之人不利索,所以王初成并沒有栽倒在地,隻是眉頭蹙緊,狂喝一聲,加諸于我身上的力道更加地大了幾分。而這時,山林的黑暗盡頭,已然傳來了小隊人馬的腳步聲。
盡管有着極度的自信,王初成還是在一開始就呼叫了同伴過來圍獵我們。
猛虎架不住群狼啃,我們可經不起這般耗損。王初成拿我當盾牌,隔着雜毛小道,但是他卻忘記了還有一個如魚入大海的小妖朵朵在。正當我憋紅了臉,與這恐怖男人搏命的時候,小妖朵朵出現在我們的頭頂上空,念了一段極其繞口的咒訣,然後一股青色的罡氣從半空之中灌注到王初成的身上去。
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随着這青色之氣源源不斷地進入頭頂,王初成的身形開始變小了。
逐漸地,我抓着的這個男人從一米九的魁梧身材,開始慢慢消融,變成了一米七幾,而臉上、手臂和脖子間旺盛的黑毛,也開始慢慢收回了毛孔中,露出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孔來。
他的眼睛依然是通紅的顔色,眼窩子裏糊滿了眼屎。
雜毛小道已經沖到了溪邊的石頭處,拎起了我們的背包,邊跑邊喊:“小毒物,别跟這個家夥糾纏了,他們的大部隊要殺過來了,不要逞強。”不用雜毛小道提醒,我心中其實也焦急萬分,一待王初成變得力氣減小,都懶得殺他,直接奮力把他提起,雙手反抓住他的手臂,兩個大幅度回旋,将他狠狠地扔了出去。
我扔的時候并沒有注意方向,結果人一出去,卻發現他化作一道黑影,朝着黑乎乎的溪流中央摔去。
“撲通……”溪水中濺起了浪花,這人便毫無聲息地沉沒下去。
我絲毫不作停留,俯首拾起那把廉價開山砍刀,朝着小溪上遊的雜毛小道狂奔而去。而我們身後,已經露出了幾個黑影,強力手電朝我們這邊照耀過來,口中還高聲沖我們喊着什麽。是“站住”還是“别跑”?鬼才會聽他們的話呢,我們借助叢林的複雜地形,發足狂奔。
在我們身後,突然爆響出一連串的槍聲。
是半自動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