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這幾天的印象和所見所聞裏,緬甸的僧人都是平和的,深谙佛家教義,走路像踩着棉花,生怕踩到螞蟻。如此火爆的,卻是第一次見着。
因爲語言不通,隔得也遠,我們隻能看作是啞巴戲。隻見雙方吵鬧了一陣子,結果卻出人意料,爲首的一個老和尚竟然帶着人從巷道裏繞了過去,而加藤原二的人,也在後面緊緊跟着。小叔拍着我的肩膀,說走,我們去看看。雜毛小道跟着他一起走出陰影,往那邊走過去。
因爲這裏面聚集的人很多,我們在人群邊角處站着,也沒有被注意到。跟着來到了店鋪的後面,那是一個大作坊式的院子,也是鐵将軍把門。我往上空看了一下,還是沒有看見一隻類似于肥母雞的生物。門上的鎖被一個矮個兒僧人摸了一下,然後就很輕松地被打開了,僧人和日本人都走進了院子,又接着進到了房間裏。我們順着擁擠的人群擠進去,但是工坊的門口卻被人把持住了。
門打開,我輕嗅了一下,一種腐臭欲嘔的血腥之氣,就從裏面飄了過來,接着院子裏的蒼蠅嗡嗡亂飛,戰鬥機一般,到處都是,引得我體内的金蠶蠱歡呼雀躍,蠢蠢欲動。這股味道十分濃烈,熏得旁邊圍觀的人,都紛紛忍不住想嘔吐,有的小孩子抵抗力不夠,直接一股酸臭的苦膽水和食物殘渣,就噴射了出來,又是一陣忙亂——嗯,這孩兒晚上吃的又是大米飯。
我找了一個角度,瞥一眼進去看,隻見正對着門的就是一台解石機,而地上,則是……
天啊!那是一地的屍體肉塊,血淋淋,被人爲地堆積成了一個佛塔的形狀。
在這人肉堆積而成的佛塔前面,是八顆大小不一的人頭,全部面朝門口。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最前面的那顆碩大的頭顱,便是黑胖子李秋陽的。隻見他眼睛圓睜着,寫滿了驚恐,整張臉都是幹淨的,太黑了看不清什麽,隻是嘴角那一絲詭異的微笑,讓人覺得心中擱着一根刺,古古怪怪的。八個成年人的肉塊堆積,讓那裏面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修羅屠宰場,我這才發現,已經有血水咕噜咕噜地往外面蔓延開來,流到了院子裏。
這恐怖的場景不止是我看到了,許多人都從大開的門中,看到了一切。
人群頓時就炸了窩,鬧哄哄的,有人立刻尖叫着朝外面跑去,有人則撲通跪在地上,朝那些僧人們虔誠地跪拜祈禱着,房間裏面還傳出來一聲凄厲的怒吼。這聲音聽着耳熟,我琢磨了一下,竟然是加藤原二的。因爲身處異國,語言不通,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在議論着什麽。
一個僧人高聲在宣講,隻看到他嘴唇張合。雖然聽不懂其中的意思,然而,這個僧人的聲音就像洪鍾大呂,一開始宣講起來,周圍的雜聲,立刻就變得小了很多。最後停止不見,唯有這僧人嘴巴開合。
空氣中有嗡嗡的聲音回蕩,我知道,這個僧人是個有道行的人,因爲我感受到了真言的力量。
我聽到旁邊有兩個人在議論,居然用的是中文,隻不過是雲南那邊的方言,讓我聽得有些吃力,于是跟他們打了招呼,然後探詢到底怎麽回事?身在異國,最驚喜的莫過于碰到祖國的人,那個叫做老巴的漢子先是問我們是不是來仰光的遊客,然後主動跟我們翻譯起了這些話語:原來這些僧人,是附近某寺院的師傅,爲首的那個叫做伯努上師,他在寺中修行的時候,感覺到這裏有異常,便帶着自家的弟子,過來一探究竟,然而卻發現這裏有妖魔在作祟;而那夥小日本,卻是因爲有兩個人失蹤了,所以才找過來的。
說到這裏,老巴低聲跟我笑,說哄鬼呢,老子在這裏做了十幾年生意了,也沒有見過哪樣妖魔哦。很明顯就是一起故意殺人案嘛,不過這手段實在太兇殘、太變态了,令人發指。不過你們别說出去啊,這些和尚在這裏的地位很高的,诋毀他們的話,會被圍毆的。
他旁邊的一個同伴責怪他幸災樂禍,說老林在這條街上也有七八年了,擡頭不見低頭見,也是咱中國人,他死了你很高興?
老巴撇了一下嘴,說老林他這人向來獨來獨往的,人也傲得很,不團結……
說着,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歎了一口氣,說不過這麽一死,心裏怪難受的。
過了一會兒警察來了,吹着警哨,把這裏鬧哄哄的人群都趕了出去,隻留下了日本人和寺廟的僧人們。我們随着人群擠出了院子,老巴和他同伴熱情地邀請我們去他家做客,我們謝絕了,握手告别。往回路上走,路過巷口,發現剛剛被敲暈的那女人不見了。
虎皮貓大人從空中飛了回來,我問它情況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
這肥鳥兒一副疲倦的樣子,說你們猜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哪裏肯動這個腦筋,讓它直接說便是,它拿了一下架子,然後妥協了,說你們怎麽都想不到,在那作坊裏面,居然有咒靈娃娃出沒的痕迹。不但如此,而且還有一頭受降頭的食猴鷹在。剛剛它也是因爲在空中,跟那個被贊爲世界上“最高貴的飛翔者”的扁毛畜生遭遇,并惡鬥了一場,所以才拖延了這麽久。
食猴鷹?我們一驚,那種畜生身長一米、翼展三米,可算是鷹中之虎,光聽它名字就知道,是真正厲害的猛禽,而就虎皮貓大人這肥母雞的身材,能夠鬥得了那麽厲害的家夥?這時我們才發現落在小叔鐵臂上的虎皮貓大人身體瑟瑟發抖,羽毛淩亂,像是被人淩辱了一般,左翅下面的羽毛上還有一團濕漉漉的暗紅色。
我們趕忙問它是不是受傷了?
虎皮貓大人聲音都有些低沉,說你妹啊,現在才看出來?不過大人我也沒有讓那扁毛畜生得意,它也被我啄瞎了眼睛,論損失,比我嚴重,所以不吃虧。不過這家夥身上被人下了降頭術,受控了,而且有毒。小毒物,讓你家小肥肥給大人我通一通經脈,不然最遲今天淩晨,你們就有鹦鹉湯喝了。
笑話,誰敢吃這老鬼的肉啊?
我流着冷汗,趕緊喚金蠶蠱的名字,把這小祖宗給請出來。肥蟲子一出現,便往我身後躲,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它最近被虎皮貓大人追得都苗條了,所以怕。虎皮貓大人有氣無力地喊小肥肥,說這幾天不吃你了,被下毒了,過來給大爺松松骨,做一個馬殺雞。肥蟲子這才安心,飛到虎皮貓大人的身後去蠕動了一下,找準地方,然後狠狠地一鑽,進了虎皮貓大人的體内。
就這一下,虎皮貓大人發出了有史以來最悲憤的哀鳴:“我操,你他媽的往哪裏鑽……”
大人虎軀一震,男兒淚滾滾地流了下來。
我們往回走,顧老闆打電話給我,問,在哪裏?趕緊回來!我問怎麽回事兒?顧老闆嚴肅地說他們接到内部消息,說今天下午拍到105号石頭的李秋陽,被人殘忍地殺死了,一起的還有他的幾個馬仔,手段十分殘忍。現在大家都在傳,說這裏不安全,都準備回國了。主辦方正在安撫人心,而且還在進行秘密調查。
挂了電話,我們面面相觑,這消息怎麽傳得如此之快?後面似乎有什麽推手在啊?
到底是誰呢?
Chapter 12 小叔離去,兵分兩頭
回到酒店之後,才感覺到人心惶惶。包括仰光這邊的分公司經理郭佳賓在内的人員,全部聚集在李家湖的套間裏面商談事情。小叔要去給虎皮貓大人處理傷勢,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了房間。見我們進來,李家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讓我們都坐下來,繼續商談剛才的話題。
我聽了一下,原來是關于這幾天投标下來的石頭,如何托運回去的事情。
郭佳賓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幹男子,他侃侃而談,說這些貨物一般都是由保險公司托運的,而這保險公司又有軍方的背景,并不用擔心貨物的問題。至于大家的安全,他剛才聯系了一家有名的安保公司,增派了六名保镖過來。希望大家最近不要單獨行動,一旦交易會結束,立刻就返回香港。
他談到了李秋陽的死,說這個家夥太大意了,竟然把石頭帶出去,脫離了組織方的監控,真的不知道怎麽想的。這種惡性案件,特别是涉及外國投資商的死亡,官方一定會迅速反應,給出一個解釋來的。
李家湖征求雪瑞的意見,問明天送她返回香港,好不好?
雪瑞斷然拒絕,說要跟大夥兒一起回去。
一堆人又商量了一些相關事宜之後,各自返回房間,李家湖把我們幾個留了下來,旁邊還有顧老闆在。深吸了一口氣,李家湖嚴肅地問我,說陸左,這件事情跟你們沒有關系吧?我說你怎麽會這麽想?李家湖說也許是我想多了,但是那塊石頭正好就是你們此行的目标,而且事發的時候,你們正好在外面。别人不知曉,但是我和老顧對你和蕭道長的本事,都清楚着呢……
我搖搖頭,說不是我們,麒麟胎我們确實想要,但是殺人的事情,絕對是不會做的。那件事情發現的時候,我們正好趕到現場,也看到了,是一個降頭師下的手,跟我們沒有半點兒關系。
顧老闆一拍大腿,說老李你看看,我就說了,陸左這個人最重情義了,哪裏能夠做出那麽恐怖血腥的事情來?李家湖也長歎了一口氣,解釋道:“不是我想管你們,是真的把你們當作朋友了,所以不希望你們滿手血腥。而且,看到雪瑞跟你們走得這麽近,心中就有些過度的擔心了。不過,最近這幾天形勢有點兒緊張,動手的那個人,很明顯的在挑釁軍政府的威嚴和底線,所以風聲可能會很緊,你們最好不要亂走動。”
我們都說曉得了,然後兩人又是交待了一番。
出了門,發現雪瑞正堵在門口,而她的那個女保镖則在樓道的轉角,跟郭經理在聊天。雪瑞的眼睛水盈盈的,像蒙上了一層煙紗,看着我們,說:“剛才就聞到你們身上,一股血腥子的味道,剛剛到底幹嘛去了?你們和爹地談什麽,怎麽還不讓我知道?”
雜毛小道虎着臉,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參與了。”
雪瑞揪着雜毛小道胳膊上的肉就擰,說你到底講不講?
雜毛小道一臉的痛苦表情,無奈地看着我,說:“小毒物,這小妮子無法無天了,你到底是管不管?”我指着門,說她爹在裏面,要不然你找李先生談一談?說完這話,我趕緊溜到小叔房間裏,後面傳來了雜毛小道的破口大罵,以及雪瑞又急又氣的嬌嗔聲。
我路過女保镖(貌似叫做崔曉萱?)和郭經理的身邊時,這個英姿勃勃的女孩子莫名地臉一紅,而郭經理則朝我禮貌點頭,然後朝旁邊讓了一讓。兩人顯然是有些貓膩,但是我卻并不關心,匆匆來到了小叔的房間,查看肥鳥兒的傷勢。
小叔自有他老蕭家的外傷良藥,現在已經上好了,虎皮貓大人像隻死母雞一樣四腳朝天,癱在床上,見我進來,大罵,說小毒物你這個挨千刀的家夥,趕緊把你家肥蟲子叫出去,奶奶的,把大人我這裏當家了,我喊了半天,都不肯出來,擦!
我聽它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便知道這家夥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理它,坐下來問小叔接下來怎麽辦?
李秋陽死了,那塊疑似麒麟胎的石頭現在也不翼而飛了,死了這麽多人,風聲鶴唳,暗流湍急,我們該如何是好?那個食猴鷹不是隻出現在菲律賓的原始叢林中嗎?這東西稀有得很,怎麽會跑到仰光的城市上空來?還有虎皮貓大人說的咒靈娃娃,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下子,局勢就變得錯綜複雜起來了。
小叔還未開口,雜毛小道就推門而入,笑嘻嘻地沖我說道:“你這個沒義氣的屌毛,雪瑞都哭了,看你怎麽辦?”說着話,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後嘿嘿地摸着虎皮貓大人的肥肚皮,說大人,感覺如何啊?肥鳥兒直哼哼,說操,下次你來試試就知道了——小毒物你個王八蛋,也不好好教訓一下你家小肥肥,麻辣隔壁,老子我二十多年的節操……
我很無辜地說關我屁事啊。雜毛小道和虎皮貓大人都意味深長地看着我,不說話。
不談笑了,虎皮貓大人跟我們解釋起咒靈娃娃這種東西來。
咒靈娃娃這東西就跟養金蠶蠱一樣,将許多鬼娃娃聚攏在一起,數額一般都是九的倍數,越高越好,然後布置一個怨咒靈陣,讓所有的鬼娃娃自相殘殺,相互吞噬,這樣子經過大概三年以上時間的煉制,便得到一個渾身毛茸茸的惡鬼崽子,這個惡鬼崽子就是通常所說的咒靈娃娃。這樣的鬼崽子心性已經完全入魔,兇殘得很,而且也不怕陰風洗滌,可以存活人間許多年。唯一的壞處,恐怕就是太暴戾兇殘了,如果煉制的人道行不夠,極其容易被反噬。
布置怨咒靈陣的法子,知道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也沒有多少人有财力搞出這些來,所以咒靈娃娃的名聲并不顯。
但是每一個咒靈娃娃,都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而且它背後,還站着一個實力雄厚的家夥。
小叔問虎皮貓大人,說那作坊裏面有解石機,想來已經是把那裏面的玉胚子弄出來了。這玉胚一旦問世,便會在空間裏面留下痕迹。大人,你當時看到了什麽?
虎皮貓大人說有一股暴戾之氣,似乎是妖氣,血腥氣直接得很,不像是麒麟胎傳言中的那種中正平和。兩者應該屬于同一類型,但是卻有着不同的功效。小叔皺着眉頭說,那就是說不是麒麟胎咯?虎皮貓大人說是的,老幺,你有什麽想法?小叔點頭稱是,說三哥撐不了多久了,過一天算一天,拖不得。這裏如果不可行,那麽我就需要去泰國清邁跑一趟,去契迪龍寺請一請那個般智和尚出面才行。
我說行,那我們一起去。
小叔擺手說不用,這件事情他一個人去辦就好了,在泰國他也有關系,不用麻煩這麽多人。虎皮貓大人的推測也許是正确的,但是總感覺那個石頭裏面,有着至關重要的東西在。這是他的直覺,也就是靈光一閃,這種情況不多見,不過卻是很準确。所以,讓我們留在這裏,繼續跟進,而他則先去泰國。
他還補充了一個理由,現在我們三個一起離開,确實會讓人産生我們參與了李秋陽碎屍案的懷疑。
我們點頭,認可了他的決定。
當晚小叔收拾了行李,然後找到郭經理,讓他幫忙安排小叔前往泰國的事宜。因爲是大老闆的朋友,郭經理倒也十分熱情,毫不猶豫地答應。小叔他是多年的驢友,行李并不多,一大堆零零碎碎,鐵手,再加上三叔的那一把雷擊棗木劍,便是他全部的家當。
次日我們并沒有參加最後一天的交易會,那些重量級的昂貴原石,已經勾不起我們半分的興緻。
郭經理通過關系,緊急買到了仰光飛清邁的機票,于是我們兩個加上雪瑞(含一男一女倆保镖),便把小叔送到了明加拉當機場,小叔給我們交代妥當之後,揮手告别,虎皮貓大人展翅飛進去送他。雪瑞回過頭來,眼睛裏面有一種朦胧的黑色,她指着那肥鳥兒的背影,說她怎麽感覺那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家夥,而不是一隻單純的虎皮鹦鹉?
我們都點頭,對雪瑞的這個判斷,連聲認同。
丫那肥母雞一般的軀體裏面,定然裝着一個頂級龌龊的靈魂,而且還是一個超級裝波伊犯。
我們變着法編排這個讓我們歡喜讓我們憂的髒話鹦鹉,正聊着天,雜毛小道的手機響了,他接聽,然後臉色立刻就嚴肅了起來,一直點頭,然後問了幾句話。挂了電話,他也不避着雪瑞,告訴我那邊來消息了,說昨天晚上的案子有眉目了,死的人裏面,除了李秋陽和林記玉器行的老闆外,還有手下的馬仔和店員,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潛入進去的日本人,而李秋陽手下有一個叫做姚遠的參謀,則消失了。
有消息稱,這個人将要前往撣邦的大其力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