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在床對面的櫃子上,有一尊黑色金邊的木質小雕像,三頭六臂,面目青黑色,口中吐火,憤怒裸體相,座下有黑蓮十二瓣。花開,趺坐其間。一面“喜”,一面“怒”,一面“癡”,栩栩如生。這雕像我原本不熟悉,但是至此,我已經見過三次了——第一次是在阿根的新居裏,第二次是在鎮甯蠍子蠱的老歪家中,而這裏,是第三次。
我不知道這黑佛神雕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我卻想起來那個騎摩托車的女人是誰了。
王姗情,那個養着情蠱的女人。
我對于這個女人的記憶并不算十分地深刻,隻記得她在我手下當店員的時候,長相甜美,是一個十分爽利圓滑的女孩子,與小美并列爲飾品店的美麗雙姝,業績經常是第一名。而後被男友拖下海,再無消息。我當時僅僅在心中歎息一聲,也沒有再追究什麽,然而我的兄弟阿根卻對這個女孩念念不忘。至今年春節後,我才發現這女人已經回到阿根的身邊,還對他下了吸食生命的情蠱。
當時我便按捺不住,将這女人的真面目一舉揭穿,要不是顧及阿根的面子,早就将她給扭送派出所了。
最後一次聽到這個女人的名字,是月初在酒吧聽阿根說她被一個男人給抱上了酒吧二樓。阿根這個家夥似乎還有些餘情未了,想去仗義一番,被我罵了個狗血淋頭,再也沒有提起來。
沒想到,我們會再一次見面,而且是以這種形式。
看着這神秘的黑佛神像,想起這些人煉制小鬼那殘忍的手段,我越發地覺得王姗情這個女人,果真不簡單。一想到這裏,我就心生懊悔,當初要是把這女人扭送進局子裏去,也省了許多事。我暗下決心,下次再碰到這個女人,定然沒有好果子給她吃!
我站在門口看了一下,有警察在屋子裏面找到了鬧鬧生前的衣服、毛巾和小牙刷,都是用一個黃色的符文紙袋給包裹着,鍾大姐一眼就看到了,抹着眼淚給予了指正。然後又在床底下、櫃子裏搜出了做案用的生鏽鐵釘、裝着幾節骨頭和一些血肉的小玻璃瓶、顆粒狀的鹽結晶、畫有符文的紅布、紙娃娃、老米原來住地的照片以及一些零碎的東西。這些東西,将變成鐵的證據,出現在法庭上。
這些警察領頭的姓劉,叫劉能,是一個身體發福的中年男人。
他來到我的面前,緊緊地握着我的手,激動地說謝謝你,陸左同志,我已經聽說了,要不是你的幫助,他們根本找不到這裏來。謝謝你!我說不客氣,舉手之勞。劉警官指着已經戴上手铐的老吊,問我是怎麽知道這個家夥就是兇手的?我說我也不知道,聽鍾琳說那個史雪倩有問題,我便去幼兒園查問了一番,然後得到了她男朋友的信息,便一路查過來了……
劉警官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笑了笑,轉頭問手下的人搞完沒有?有個年輕警察說搜集完證據了。他問我能不能去局裏面協助一下調查?
我說可以,并告訴他,有一個女人騎摩托車逃走了,那個女人有可能是主謀,叫做王姗情。
我和劉警官一同走出了房門,見到有警察在,這棟樓的住客約好一般,紛紛醒轉過來,推開房門過來湊熱鬧,交頭接耳,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房東是跟着警察一起上來的,一直還在納悶,我們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得知自家可愛的兒子就是面前這對狗男女害死的,鍾大姐一下子就發了瘋,沖着老吊和史雪倩又是抓又是撓,警察都攔不住,最後老米把她給勸住了。
走出出租樓,金蠶蠱偷偷摸摸溜進我的衣袖——那個狡猾的女人太快了,它沒追上。
乘車直接到了區刑警隊,劉警官親自給我做了筆錄。
我自然不會将全部的實情告知他們,隻是說我略懂一些玄門之術,所以之前就留了一個電話給老鄉鍾琳,接到電話之後便過來探訪,沒想到還真的就把兇手抓出來了。至于逃逸的王姗情,我把我知道的一切資料都給劉警官講了,甚至連身份證号碼,我都打電話去東莞把古偉半夜吵醒,讓他把之前的記錄給我傳真一份過來。對于我的合作,劉警官拍着我的肩膀,樂開了花。
這麽一個案件的告破,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勞在。
警察連夜突審,到了下半夜的時候,老吊沒招,反倒是他女朋友招了,說這一切都是老吊去年加入的一個神秘組織所引起的。這個組織是一個傳播巫術和末日理念的教派,叫做厄勒德。老吊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加入了這個協會。之後,他十分興奮,還專門辦了半年多的病休假,去某個地方集中培訓。過了大半年,又被派回鵬市來蟄伏。而他煉制小鬼的方法,也是那段時間學到的。一個偶然的機會,老吊知道了老米的兒子米鬧鬧是一個出生于陰節的天生陰陽眼,便籌謀着将這個小孩子煉制成小鬼。
老吊告訴史雪倩,如果将鬧鬧煉制成小鬼,以後他兩個就會一帆風順、财源滾滾,做什麽事情都無往而不利,魅力大增……因爲史雪倩就是鬧鬧幼兒園的老師,他纏着史雪倩去核實鬧鬧的生辰,以及老米所說的異常是否是真的。當得知了确有其事的時候,老吊就準備下手了。
爲了萬一起見,老吊還通過組織,請了他的上線來指導工作。
他的上線,就是逃脫的那個代号叫做“黃鳝”的女人。史雪倩提供了情報和信息,而整個計劃的實施,全部都是老吊和黃鳝完成的。黃鳝在指導老吊完成了煉制小鬼的過程之後,離開了大半個月,就在前天,又返回了鵬市,說過三天之後,要把這小鬼拿給上頭的人鑒定,如果有價值的話,說不定會給老吊提供更多的資源、更好的待遇以及更高的職位。
爲什麽說還要三天呢?這裏面有一個說法,此小鬼煉制不易,需要三十六周天之後,方能夠完工。
黃鳝這個女人在這裏已經待了兩天,葷素不忌,天天與老吊逼着她一起做羞人的事情,日夜不間隔,說是什麽密宗雙修大法。而今晚夜裏,小鬼突然示警,說有人窺探。那個叫做黃鳝的女人便穿了衣服,拿着裝有鬼娃娃生前屍油和秘制物的瓷罐子,就往樓上跑去……
史雪倩所知不多,而劉警官也并不避諱我,将所有的審訊記錄都告知與我。雖然這樣子并不符合程序,但是我已經答應了把這次的功勞全部都算在他的頭上,這讓他對我放下了心防,還征求了我的意見。我知道他們上面,肯定會有一個級别的人知道趙中華他們那種有關部門,所以讓他上報就好。
他翻翻白眼,然後喜滋滋地離去。
我抽空打了一個電話給趙中華的同事曹彥君,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了他聽。厄勒德,這東西不就是邪靈教嗎?曹彥君說他知道了,多謝我打電話給他報信,他會找人過來接手這個案件的。
我在局子裏面熬到了天亮,困得要死,早上的時候老米和鍾大姐約我去茶樓吃早茶,在桌子上遞了一個紅包給我。我沒收,一番推辭之後,隻是讓他們把早點的錢付了。兩口子不斷地感謝,然後流着眼淚,傷感地懷念着死去的那個孩子。我默默不語,說反正也有我的電話,以後有什麽事情,案件有什麽進展,都可以随時聯絡我,是老鄉,所以不用客氣。山不綠水綠,親不親家鄉人。
吃完早點,我便離開了這裏,去找阿培和孔陽商談他們創業的事情。
這件事情便這樣結束了,兩個月後鍾大姐打電話給我,說有朋友從泰國的寺廟中帶古曼童回來,問我可不可以請一個,慰藉一下心靈。我說可以,不過那種從佛家寺廟中請回來的東西,心誠則靈;有,也是做做善事而已。最好的辦法莫過于重新養育新的小孩,忘記過去的傷痛。後來我都差一點兒忘記了這回事,去年的秋天,鍾大姐打電話給我,說她又生了一個女孩子,七斤六兩,爲了紀念鬧鬧,決定取名字叫做陌陌(默默?)。
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鍾大姐的心情一直不錯,也沒有了以前的感傷。
忘記一件悲痛的事情,莫過于一段新的開始。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叫做鬧鬧的小鬼娃娃,後來會成爲怎麽樣的麻煩。
當然,這是後話。
阿培和孔陽的自助火鍋店是小事情,我把阿東介紹給他們,具體的事情,我便不再參與,隻是到時候湊錢開業便是。我返回了洪山,大概在八月中旬的時候,接到了顧老闆的電話,他跟我說起一件事情,說8月23日在緬甸仰光有一場玉石交易會,聽傳聞交易會裏有一塊神奇的玉石原礦,半夜能發出娃娃的哭聲,還有人看到那石頭在夜裏面有野獸的形狀浮現。他問我要不要去看看,說不定就是我一直想要尋找的麒麟胎。
如果來,先過香港,他叫秦立幫我辦理相關手續。
第十四卷 降頭術,麒麟胎
Chapter 1 解術條件
我一聽到麒麟胎的消息,立刻眼睛發亮,頭點得跟雞啄米一般,自然要去的。
緬甸玉又稱翡翠,由于硬度高,光潔明亮,且好的翡翠顔色既鮮亮又平和,有很高的保值和收藏價值,故而稱爲“玉中之王”。它主要産自緬甸北部的山地裏,烏龍河流域、親敦江支流的交界一帶,因爲一直被國人追捧,曆年開采,上等玉石越來越少,原石價格逐年攀高,目前的緬甸政府爲了保護玉石資源,已經限制了上等玉石的出口,隻允許加工後出口。
而在緬甸,買玉的地方一般都是在緬甸仰光、曼德勒的玉石集散地以及帕敢的玉石産地。
緬甸每年都會舉行大型的交易會,每三個月左右又會舉行一次公盤,一般都十分的火爆,而主要的客商都來自于中國大陸和香港。
臨行之前,我打電話給雜毛小道,問起了三叔的事情。
雜毛小道說他三叔頭頂上那十三根銀針,鎖定了所有的神魂,這是一個極其惡毒的連環陣,就像是一個密碼鎖,想要将這個解開,必須知道周林那個畜生到底是先插的哪一根,接着又插的哪一根。所有的順序都要逆推而爲,錯一步,頓時腦漿爆裂而亡。除非是能夠找到溫養這力量的天材地寶,将銀針上暴戾的氣給暫時封閉住,不然連虎皮貓大人這個牛波伊的家夥,也不敢下手。
而且更糟糕的情況是,兩個月之内如果不将這銀針拔除,他三叔的神魂便自動消散,不在人間了。
他說完這句話,我和他共同都罵出一個“操”字。
我問他周林那小子的蹤迹找到沒有?
他說沒有,這個畜生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般,他蕭家發動了一切力量,甚至求得他大伯、大師兄,以内部消息的形式下了通緝令。但是中國那麽大,那畜生随便找一個地方一鑽,不冒頭,還真的找尋他不得。找不到他,便不能夠知曉那“銀針追魂術”的解法步驟,這便是死結。
我問那需要找什麽天材地寶,用人來不行嗎?
雜毛小道說不行,人的力量,自先天起便是自帶着本有的屬性,做不到公正平和、溫養神魂的效果——或許有,那是接近于“道”的高手,他們是不認識的,便是他師父陶晉鴻以及龍虎山、閣皂山、峨嵋金頂、昆侖懸空寺這些地方的老家夥,都不一定能成事。哪些天材地寶呢?雜毛小道苦笑,說都是些傳說中、玄之又玄的東西,什麽青龍角、白虎鞭、鳳凰膽、玄武卦的,聽都沒聽過的,哪裏找?哦,還有一個,虎皮貓大人說麒麟胎也是……
雜毛小道唠唠叨叨,說麒麟胎要是那麽還找,咱們還要費力到處求人嗎?唉,不過一飲一啄,莫非天定?如果我們能夠早些把麒麟胎找尋了,說不定三叔這場大劫,也就不用度得如此艱難了。
我心中一喜,說你這個雜毛,你知道我要去哪裏不?
雜毛小道一愣,說聽你笑得這麽淫蕩,難道小毒物你準備去紅燈地潇灑一圈?要是如此,别的地方我就不說了,洪山我倒是可以幫你介紹幾個好一點兒的場子,你等等,我一會兒發幾個号碼給你,都是手頭有正妹的經理的号碼,一會兒你随意撥幾個便是,包你舒暢。
我呸他幾口,說你個王八蛋,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講笑話,恨不該你去床上躺着,三叔來和我吹牛!
雜毛小道苦笑,說那怎麽辦?天天哭喪一樣?我奶奶二月份走了,我三叔八月又遭劫,别人家喜氣洋洋地看奧運會,我家這裏一片死氣沉沉,幾個叔伯弟兄除了唉聲歎氣,就是摩拳擦掌,我姑姑現在每天都在鬧自殺,一想起生出那麽一個忤逆子,投河的心思都有了。就連沒心沒肺的虎皮貓大人,都掉了好幾兩肥膘,飛得那叫一個爽溜……
我說顧老闆告訴我有麒麟胎的消息了,下個星期我去緬甸,你來不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鍾,然後傳來一陣大吼,說操,小毒物,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妥妥的,哪裏彙合?我說香港,從香港出發。
去香港的路駕輕就熟,我于17日早晨從洪山出發,到了鵬市,然後經海關,到了香港。
依然是秦立接的我,顧老闆事忙,沒有來接我,由秦立直接把我送到酒店去住下。又有一兩個月沒見,秦立更加消瘦了,臉色蒼白,眼窩深陷,有點兒大煙鬼的感覺,不過眸子倒是晶晶亮。他說他生了一場大病,病倒了一個多月,不過還好,現在沒事了,隻當是休假——自從跟了顧老闆之後,終日忙碌,還真的沒有什麽閑暇的時間。我問是什麽病,他說是細菌性和阿米巴性痢疾,不過已經好了。
我聽不懂,也就不問了,想起一事,問他上次給他的黑貓,有沒有火化?
秦立說焚燒了,當夜他就送去處理了。見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我這才放心了一些。
到了晚上的時候,顧老闆約我在一家私人會所吃飯。
席間他告訴我,說這個消息呢,是緬甸的礦場放出來的,不知道真假。因爲他和李家湖曾經對此作過讨論,近年來緬甸放出的翡翠原石的質量越來越差,往日非常火爆的春秋兩季交易會,現在去參加的有錢大主顧并不多,所以他們才會故弄玄虛,弄出幾個噱頭來,将這個月的專場交易鑒定會炒熱,以增加交易額。不過呢,他看我這麽急,有錯過不放過,于是通知了我。
我說無論是與不是,總是要去看過才知道,反正不會抱太大的希望,也談不上什麽失望。
我還提起雜毛小道會跟我一同前往,顧老闆就笑,說你們兩個倒是天生的好搭檔。吃完飯,他說起一件事情來,說李家湖這次也去,聽說我來了,明天要請我去吃飯。我答應,說好的,這個沒問題,不過蕭克明明天也到,我可能要去接他。顧老闆點頭稱是,囑咐秦立跟我一同前去。
當晚無話,返回酒店住下。
次日中午,秦立載着我到國際機場去接雜毛小道,在接機口等了半天,隻見除了雜毛小道之外,他小叔蕭應武也來了。虎皮貓大人飛在他頭頂上空,罵罵咧咧,說航空公司的一堆人都是群傻波伊,竟然敢把大人它關在有氧艙裏面,待了如此之久。
蕭家小叔的到來讓我着實有些驚喜,迎上去握着他的右手,好是一陣寒暄。虎皮貓大人在旁邊撇嘴,說你個小毒物,沒想到口味這麽重,娘希匹的,居然好這一口!小叔在神農架耶朗祭殿之中的時候,左手被洞口的那個黑影子齊肘斬斷,如今配上了一個假肢,剛剛過安檢,這會兒裝上,是一個鐵拳。機場裏面人來人往,我們也不再繼續停留,而是乘車返回了酒店。
小叔這個人是一個資深的野外探險者,崇山峻嶺攀過,大江大河渡過,便是那原始森林、戈壁無人區和莽莽雪原,也與人一起穿越過,是個腦子裏面裝着無數知識和經驗的人,也健談,與秦立沒一會兒就聊到了一起來,滿面春風。
然而到了酒店的房間,等秦立走了之後,小叔的臉色就嚴肅了下來,望着雜毛小道、虎皮貓大人和我,說這麒麟胎之事,有幾成把握是真的?
我搖頭,說作不得準,顧老闆跟我分析過,說這東西聽着像是麒麟胎,但是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組織方散布出來的噱頭,增加交易會的關注度。小叔點頭,說對,跟他們合計的是一個情況。他這次前來,已經作了兩手準備,一便是那翡翠原礦真就是麒麟胎,那麽我們一定要拿到手;其二,在泰國清邁契迪龍寺有個般智上師,據說對銀針追魄術的造詣很高,所以去請教一下他,也是一個法子。
我奇怪,說若說懂此術者,中國的大拿也不在少數,爲何還要千裏迢迢跑到泰國,去請那勞什子般智上師?雜毛小道跟我解釋,說他們所交遊的同行,對此術所知并不多,這方面,虎皮貓大人算是最厲害的一個,但是也不敢貿然下手。而那個般智上師,是他大伯推薦的。
與他大師兄一樣,他大伯也是在有關部門效力,不過主要是在西北邊疆那一代活動,打擊拜火教,所以趕不回來。而這般智上師,據同僚說起,曾經空手解救過好幾個中了銀針追魂術的同道——這毋須懷疑,就巫邪之術而言,東南亞要遠遠發達于中國本土。隻不過那人處于隐居狀态,不知道好不好找尋。
虎皮貓大人撇着嘴,罵說就是一個入魔的和尚秃驢而已,有什麽可牛波伊的?
我們幾人大笑,但是都不把這肥鳥兒的冷嘲熱諷放在心裏。
過了不久,秦立打電話過來與我們确認,說是李家湖于下午五點邀請我們參加派對,問有沒有時間。
我們自然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