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燈光照耀下,死去的老孟和陌陌又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
老孟剛才的死狀頗慘,是整個肚子都爆裂了,一地的内髒。而我們又來不及收拾,所以此刻見到的他,腸子和血流了一地,一點一點地朝我們這邊拖着爬來;在他旁邊的,是那個爲了證明自己勇氣的可憐女孩陌陌,至今我們都不知道她姓什麽,隻看到她一隻手爬着地,一隻手還要扶着自己被啃光脖子的頭顱,雙腳被啃得隻有白骨,上面還有些細碎的肉絲相連,就這樣拖着,與地上發出古怪的碰撞聲。
他們的眼睛都是鮮紅的顔色,朝我們這邊傳遞着邪惡和恐怖的恨意。
在他們的背後,站着一個白衣女鬼,衣袂飄飄,倘若排除她那讓人恐懼的臉龐,倒是一個身姿綽約的美女。它并非一個,它的身後,影影綽綽地立着許多影子,四種顔色,晃晃悠悠。
難怪那個自稱工程師的家夥如此自信,原來這夥女鬼便是聽命于他的。
好邪門的陣法,不但害人性命,還讓人死後的靈魂也不得安息,還要被殺死自己的兇手仇人所馭使。
再次襲來之時,這些女鬼顯然已經做好了防備,附了兩個死人的身,然後在這狹長通道的口子處,結陣以待。看着那迷離的光暈,雖然并不知道有何玄妙之處,但是自然是十分厲害的。我們擡頭看向虎皮貓大人,而這隻肥鳥兒則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慘了慘了,這些女鬼将那邊的門一鎖住,兩邊一困,到時候再催動“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運轉,隻怕我們就要被生生碾碎在這過道之中了。
我們這才醒轉過來,那群女鬼無須結什麽陣法,隻要鐵門緊鎖,我們便難以突進了。
這一下我們都傻了眼,前有狼、後有虎,兩邊都是死,這可如何是好?
浮立于半空中的小妖朵朵啐一口,說你這隻肥母雞妖言惑衆,擾亂軍心幹嘛?實在不行我們沖将出去,對面的門上又沒有黑狗血,小娘一聲招呼便可,怕個毛啊?被小妖朵朵這麽一激,虎皮貓大人立刻像炸了一般,氣勢洶洶地回罵道:“你才肥母雞呢!你們全家都是肥母雞……沖就沖,我未必還怕這個?隻是看你們現在老弱病殘,個個都要死的模樣,拼不了命而已。”
我們這才注意到,确實,我和趙中華,鮮血至少嘔了幾百毫升,雜毛小道拼搏一番,累得将近虛脫,而歐陽指間,他身中屍毒,臉黑得跟包公一樣,最後還剩下一個快被吓成神經病的丹楓,見到這麽多恐怖的鬼怪妖魔,她的腦子都已然麻木了,依着本能用糯米在歐陽指間的手臂上敷着,拔毒。
我已經沒有心思去關注這個女孩子到底會有什麽樣的想法了,時間緊迫,狹路相逢勇者勝,唯有沖,将一切邪惡都踏在腳下,踩個稀巴爛才好。我深呼吸,勉力提起一口氣,然後溝通縮回體内的金蠶蠱,讓它給我力量。運足氣,我、雜毛小道和趙中華這個賣破爛的掌櫃,對視一眼,大吼一聲:“肥母雞,幹掉他們,上……”狂奔而過,留下虎皮貓大人在後面罵罵咧咧地追來:“我操……”
有着金蠶蠱支持,我的力氣是最綿長的,疾步如風,幾秒鍾之後便跑到老孟面前,他嘶吼一聲,揮手朝我拍來。我已然知曉這時候的老孟最厲害不過,也不跟他硬拼,借助着速度,躲過他的攻擊,錯身而過,朝幾米之外爬行的陌陌一腳踩去。我踩的是她的頭,若中,便趁熱打鐵,取下這個已化爲鬼的美女頭顱,果斷滅掉它,并且讓跟上來的虎皮貓大人,将其吞噬而盡。
然而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亮,像是知道了什麽,這個陌陌往旁邊一滾,突然之間就站了起來——你們可以想象一下,一個頭顱和身體完好、脖子和下身卻全部都是骨頭的女人就這般站立在你們面前,血淋淋的,會是一個什麽樣子?她伸手朝我抓來,手指上是屍變而形成的尖銳指甲,烏黑、鐵青。
我的反應速度卻也不慢,就地一個懶驢打滾,想要将它的平衡打破。
然而哪有這麽容易,我往下一撞的時候,竟然感覺這陌陌的腿骨堅硬如鋼筋,我不但沒有将它弄滾在地,自己反而吃了一鼈,撞得生疼。嘀嗒嘀嗒的血漿從上面滴落下來,我也有急智,立刻又朝旁邊躲了一個身位,一個勢大力沉的家夥便一腳闆踩在了我剛才的位置,接着驟然踢出一腳,印在了陌陌身上。
這個空剩上半身的可憐女人應聲飛去,重重地跌在了四五米之外,無力地嘶嚎着。我尚未反應過來,隻見一具血糊糊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我的旁邊,化爲膿漿的血液濺入到我的嘴裏,又腥又騷,臭不可聞。一個偉岸的黑影出現在我的上方,趙中華伸出手來拉我,還在一旁獨白道:“我掌櫃的也是來自于武術之鄉滄州,這剛剛附體的屍體,哪能是我的對手……”
話沒說完,一隻血肉模糊的手緊緊拽住了他的褲腳,用力一扯,這個擺酷的男子立馬跌倒在地。
這樓中可附身的對象并不多,找這麽兩個剛剛死去的屍體,顯然并不是最佳選擇。小妖朵朵已然飄立在了隻有半身的陌陌頭頂,潔白的小手掌印在了它的頭頂處,兩者皆凝立不動,氣機糾纏着,而虎皮貓大人則已經出現在老孟的身邊,堅硬的嘴喙就像是敲擊雞蛋一樣,輕易地破開了老孟的頭顱,從左面太陽穴的地方,使勁兒一吸,老孟立刻像是發了羊角風一樣顫抖,四肢抖如篩糠。血淋淋的口中,立刻逼出許多血肉來,最後冒出了白沫子。
竟然輕而易舉?我們陰霾的心中頓時多了一束陽光,照透在心田裏面。
然而這時,卻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虎皮貓大人這隻如天神一般存在的家夥,居然一頭栽倒在地,鳥爪和翅膀往兩邊伸展開來,接着,這個家夥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這到底怎麽回事?它死了麽?噩運來得如此突然,讓我們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手足一陣冰涼,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虎皮貓大人一動不動,這隻肥若母雞的鹦鹉,真就像是一隻死去的肥母雞了。正在協同小妖朵朵處理陌陌的雜毛小道也感覺有異,回過頭來一看,臉都鐵青了,狂吼一聲我操,這是什麽個情況?怎麽會是這樣的!
正在這時,通道的兩邊口子都打了開來,在我們的前方,那門吱呀一開,然後鬼氣森森的陰寒席卷而來;而在我們的後面,那道被鎖住的鐵門被轟飛四五米,跌到了躺卧着的歐陽指間半米處,差一點,老爺子就被這道沉重的鐵門給砸個正着。
丹楓“啊”的一聲尖叫,奮力地拖着老爺子往我們這邊湊來。
這小女子倒是好氣力,一步一步,咬着牙。
而在門口,則出現了地翻天和許永生兩人,他們緩緩地走上前來,地翻天一言不發,眼睛低垂着,像是已睡去,而許永生,這個自号“工程師”的男人,則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地上已然沒有動彈的虎皮貓大人,說本來早就應該把你們這些小雜魚給弄死的,沒承想,你們這一行,居然有這麽一個古怪的高人在。不過還好,到底還是一隻鳥兒,即使它成了妖,又如何?腦容量太小了,還不是被我算計,毒死當場了?所以說,這世間,就應該由我等這些少數的精英人才,來統治你們這些凡夫俗子……
雜毛小道奮力一踩,将垂死掙紮的陌陌給弄死,一團黑霧騰現,被小妖朵朵揪住不放,不讓它返回那一邊去。在我們來的那個門口,無數的鬼魂在哭泣着,那個白衣女鬼攜同衆女鬼,乖乖地看着許永生,等待着他的命令。雜毛小道已經走過來抱起了虎皮貓大人,他冷冷地看着許永生說,你到底對它作了些什麽?
許永生展顔一笑,說誘餌,你們可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永遠都不要輕視你的對手,即使他們隻是一些剛剛死去的屍體,如果在他們身上塗上一點兒東西,那麽,一切皆有可能。順便問一句,那個微縮版的火爆妞兒,是個什麽品種,如有可能,我來代替你們收藏吧?
雜毛小道看着一身是傷的我們這幾個人,又看着虎視眈眈的許永生一夥,默然了一會兒,說能問個問題麽?許永生頗有紳士風度地點頭,雜毛小道便問:“費盡心力造這麽一個廣場大廈,你們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僅僅隻是爲了做出一個陰牝極寒之地,養這幾隻鬼,溫養幾頭僵屍,搞一點兒鬼故事傳說麽?”
許永生微微一笑,說:“當然不是……”
Chapter 25 龍骨符箓
許永生踱着步子慢慢走上前,直到我們八米開外,而他後面的僵屍,則擁擠着跟随過來,另一邊,如怨如訴的哭泣聲越發地近了,就在我的耳朵邊飄揚。許永生站定,眯着眼睛看雜毛小道,說:“當然不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閑得蛋疼,所以會做一些無聊之事,但是,很顯然,我們并不是這一類。我們行事,每一步,都有着極強的目的性。嚴密的計劃,嚴格的紀律,都是我們的風格。所以不是。”
“那是什麽?爲什麽?”
許永生微微笑,說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有的時候我也想知道答案,但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主事之人,所以我無法給予你最準确的答案。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廣場的資方并不僅僅隻是我們,我們僅是一小部分。真正的投資者,是我們暗地裏的對頭。如此說,不知道你們明白不明白?
雜毛小道點頭,說懂了,你們就是把這個地方當作一個泥潭,将你們對手的資金陷入這裏,随後打壓,借故弄出各種靈異事件,将一個寶地變成雞肋,然後擠對對手,最後将這一大筆财富賤賣低買,囊括于懷中,是不是?果然好算計,作爲你們的合作夥伴,确實比較頭疼。
許永生點了點頭,說果然聰明,不枉王三天向我極力推薦。不過你隻猜對了一半,另外一半,我想我有機會再告訴你。好了,說了這麽多,我想作爲一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要表達什麽意思?
雜毛小道左手抱着死沉死沉的虎皮貓大人,右手提着劍,說聽你這個意思,是要招攬我?
許永生用欣賞的眼神看着雜毛小道和我,說,我每五年有兩次機會,向組織推薦新的成員。我聽地翻天說過了你的事情,呃,還有這個叫陸左的疤臉小子,很不錯,我喜歡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執着、熱情,有幹勁和崇高的理想。所以我想邀請你們成爲我的夥伴,像兄弟一般相處,精誠團結,相互幫助。
我指着我的鼻尖,說還有我的事情?
許永生點點頭,說對,我剛才聽王三天說過了,作爲一個來自苗疆的養蠱人,一脈偉大的傳承者,你有資格共列門牆之内。雖然你們的本事實在低微,不過無妨,我們内部自有穩固的培訓機制,将你們磨練成爲組織需要的人才,在這個世界上,發光發熱。
雜毛小道問我,陸左你怎麽看?我指着旁邊的趙中華和歐陽指間,問他們呢?
許永生指着歐陽指間說,這個灑米的老頭子,垂垂老矣,根本沒有什麽價值,而這個男人,他的身上有着我們最讨厭的鷹犬味,所以自然要用必要的手段,将他們合理地處理掉……他的語氣冷血無情,仿佛自己指的并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用不着的垃圾、累贅。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到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丹楓。
這是作爲普通人的悲哀,或許也是作爲普通人的幸福。
話已說完,許永生擡起頭,一臉誠摯地看着我們,等待我們給出答案。
在他的思維裏面,我和雜毛小道面臨的隻有兩個選擇,第一便是接受他的招安,然後眼睜睜地看着身邊這三個同生同死的朋友離開人世;又或者,我們慷慨激昂一些,一同赴死。許永生嘴角含着笑,他認爲他已經掌握了所有的底牌,就等着我們低頭認輸了。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心中确實很悲哀,心存着死志,想着即使拼掉這條性命,也不能和這種人同流合污,一個漠視生命的組織,即便口号再仁慈、再動人、再熱血,都改變不了其血淋淋的“吃人”本質。
我不願意成爲這樣的人,正如我一心隻希望朵朵生存于陽光之下一般。
世間皆有因果,行善存真,是人的本性,也是社會運轉的潤滑劑,不可或缺。
我滿腦子都是“同歸于盡”、“玉石俱焚”之類熱血的詞語,突然聽到雜毛小道淡淡地對我說:“小毒物,把朵朵收起來吧,外面風大,不要讓她着涼了。”我聽得詫異,小妖朵朵這妹兒就是放在十二級台風天裏面吹着,也着不了涼啊?但是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說好吧,手一招,小妖朵朵順從地飛回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