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個不知名的地下室,她卻被帶自己來冒險的領隊,給活生生地吃掉了。
我們的出現,對于老孟來說有些意外。他擡起頭,看着我們,又看向了懷中的陌陌,一臉的敵意,仿佛我們是來搶他懷中的食物一樣。他緊緊地抓住了地上的陌陌,扶着這個下半身隻剩下光潔腿骨的可憐女孩站起來,抱着,緊戒地看着我們,嘴巴裏面還不空閑地咀嚼着血肉,整張臉都是一片血紅。
在我的視覺中,并沒有發現這個家夥有被什麽鬼上身,神志似乎也是正常的。
我的臉繃得從未有像此刻這麽嚴肅,無暇顧及旁人的表情,心中的怒意幾乎滔天,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說:“老孟,你知不知道你在幹嘛?”
他緊緊抱着陌陌往後退,說我知道,我知道她是陌陌,但是我沒辦法,我餓了,要吃肉。沒肉吃,我就死了。她不死,我就要死了。所以,還是她死吧,給我吃了,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他說的話,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出來,因爲在說話的同時,他依然在咀嚼。而透過間隙,能看到他的肚子其實已經是高高地凸起來了,幾乎要将他的肚皮給撐破了——他把陌陌的下半身都全部吃光了。我感到一陣詭異,而一直沒有說話的歐陽指間老先生則開口了:“他被下了餓鬼咒!”
餓鬼咒?這是什麽東西?
歐陽指間解釋說這是一種惡毒的咒法,佛經中說人生前做了壞事或過于貪婪的死者,會堕入六道輪回中的餓鬼道,淪爲餓鬼,承受着在黑暗中流連饑渴不堪的痛苦,有的壽元甚至很長,要一直受饑渴之苦。所以餓鬼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飽腹一頓,雖死足已。有邪惡者便能夠溝通此餓鬼的執念,下咒于人身。這咒念或強或弱,弱者就是暴飲暴食,常有人被罵“餓鬼投胎,呸呸呸……”咒念強者,見可果腹者皆食,一直吃到胃部撐破,生命終止才消除。
這種咒法甚爲惡毒,他前些年見到過幾例,沒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而也就是這咒法,讓他知道了一個叫做厄勒德、邪靈士的組織。
老孟往後退,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隻要吃一頓飽的,不要打擾我,我隻要吃一頓飽的……說完,他抱着陌陌就往後跑,趙中華性子急,一個飛踹過去,便把他給踢倒在地。老孟并不厲害,一倒地,便再也沒有爬起來,而是發出了一道響亮的破裂聲。趙中華疑慮重重地走了過去,将老孟翻轉過來,隻見他的肚皮外翻,整個肚子都炸開來,一地的鮮血,屎尿齊出。老孟本來就已經吃得快撐炸了,接着又重重壓倒在地,兩力疊加,便立刻将鼓脹的肚皮給撐破了。
這一下,空氣裏立刻傳來了十分古怪的氣味,回過一道爐的人肉,更加難聞。
又死人了,而且一死就死了兩個。趙中華臉色鐵青,本來還想問一問老孟如何會出現在此地,哪承想這家夥已經吃撐到了極點,像個瓷娃娃,一碰就碎了。老孟這個家夥,渾身都是迷,他爲什麽會組織人來到這廣場探險,爲什麽又被鬼上了身,爲什麽又被下了這惡毒的餓鬼咒……一切的問題,都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了,變成了不解之謎。
我們聞着這一地的熏臭,隻覺得心中沉重。
虎皮貓大人長長吸了一口氣,将老孟尚未消失的天魂能量吸入鼻中,然後打了一個噴嚏,說走吧,小雜毛還等着我們呢。它飛向鐵門,我奇怪,這肥鳥兒怎麽知道雜毛小道到哪裏去了?當下也來不及問,我最後看了一下圓睜着雙眼的那個女孩子,俯下身子,将她的眼睛給撫攏,然後跟着衆人離開。
鐵門是虛掩着的,打開後是一條長道。這條長道足足有十幾米。走到盡頭,有人的話語聲傳來,我一聽,果真就是老蕭這個雜毛小道。我們推開門,又來到一個更大的空間裏,有昏暗的燈光,類似于地下停車場,不過并不高,隻有兩米。我還沒有看到什麽,就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當走出門外時,隻見雜毛小道正在和已經離開的地翻天,對峙着。
雜毛小道這邊,有他和瑟瑟發抖的丹楓,而在他對面,則是地翻天和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人,以及一字排開的十一個額頭貼着符紙、高矮不一的冷面僵屍。
我們出場,地翻天和金絲眼鏡并不驚慌,鎮定自若地看着我們,淡然處之。反倒是雜毛小道見我們過來,眉頭蹙起,輕問道你們怎麽來了?我聳了聳肩,說虎皮貓大人帶我們過來的,說過來救你。雜毛小道嘴角一撇,說救個毛,說不準大家都栽在這裏了。
我聽他說得凝重,轉頭打量着對面。隻見地翻天身後的那十一個僵屍,身上豎起的黑毛如鋼針,全部都有寸長,臉僵直,偶有白亮的牙齒露出來,寒氣森森。它們全部都是一身緊身的中山裝,聚攏着,十分有範兒。最醒目的是從左邊起的第一個,我怎麽看都覺得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那個曾經被金蠶蠱控制起來的跳屍麽?此時的它,比往日的氣勢更加凝重,看過去,讓人膽寒。
然而地翻天和那十一頭僵屍加到一起來,都沒有金絲眼鏡一個人,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這是一個天生就讓人不得不重視的家夥,哪怕隻有一眼,你都會被他淡淡的自信和從容所折服。當然,從他輕抿嘴唇的嘲弄笑意來看,他似乎擁有着強大到難以匹敵的自信和邪異。而這種自信,至今我也隻有在虎皮貓大人的身上,才能夠感受得到。然而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感受到他有多麽的厲害。
發現我們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金絲眼鏡抿嘴一笑,說好,都到齊了,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許永生,是一個對生命有着執着熱愛的人,大家都叫我的外号“工程師”,這裏是我的地盤,歡迎各位光臨,并且享受這美好的夜晚,給你們帶來的最後的自由空氣。
趙中華一步踏前,眼睛凝聚成了刀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是灣浩廣場負責建築設計深化和現場施工方案的總工程師,許永生?”金絲眼鏡微微一笑,說喲嗬,沒想到快十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這麽一個我。不錯,有心人,你做足了功課。不過,可惜啊,可惜……
趙中華不理會他的話語,徑直問:“八年前你借永浩建築設計所的縱火案死遁,如今又出現在這裏,想來背後一定有人主使。那麽,是邪靈教,還是共濟會,站在你的後面?”許永生不笑了,他臉容嚴肅,眼睛裏閃耀着碎玻璃一般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說:“共濟會……哼,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說完這話,他揚起了雙手,而地翻天後面的十一頭僵屍,緊閉的雙眼都齊齊睜了開來。
Chapter 23 僵屍逞兇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爲什麽趙中華會知曉這麽多關于灣浩廣場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所說的共濟會是什麽玩意,隻看到許永生的雙手一揚,那十一頭僵屍便如同猛虎出了牢籠,朝我們這邊跳着撲來。而在一瞬間,地翻天的身上也是黑霧翻滾,五條黑綢帶一般的氣體在他周身旋繞着。
許永生往後方退了幾步,而那些僵屍則越過他,朝我們撲來。
十一頭僵屍是什麽概念?這可是一群渾身僵硬、刀槍不入的家夥,尖銳的指甲如同匕首,上面滿滿的全部都是屍毒,中者若不能夠及時拔毒,除非是我這樣擁有本命金蠶蠱的,要不然,絕對熬不過兩個小時。它們飛奔而來,腐臭的氣息便排山倒海,連同着恐懼,将我們淹沒。
我至今猶記得金蠶蠱沉睡多日,一出來便将爲首的跳屍給控制住,化解了我那一次的生死危機。現如今,一看到這成排的僵屍跳來,我根本就沒有考慮什麽,立刻雙手合十念道:“請金蠶蠱現身!”剛才已然沉入我體内的金蠶蠱立刻飛射出來,徑直朝着一馬當先的那頭老對手奔去。
然而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在玄陰鬼地休養日久,這頭跳屍已然有了一些靈智,猛然一轉頭,張開嘴就是一聲怒吼:“啊……”這聲音刺耳,如同刀片刮過玻璃闆,讓人心中發麻。按理說,僵屍的聲帶因爲僵化的緣故,是不能夠發出聲音來的,然而當這僵屍的年歲悠久,等級增長,喉嚨處的肌肉又煥發了第二春後,便能夠重新發出聲音來。
能發出聲音的僵屍,必然個個都是狠角色。
果然,随着它一聲怒吼,金蠶蠱再也沒有動作,反而被這巨震所驚到,身形爲之一滞。不過這肥蟲子也是個狡猾的家夥,知道控制不了這個最厲害的家夥,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折身轉投到另外一頭僵屍的頭顱之中。它一進即沒,接着那頭僵屍便拉住了旁邊的同伴,開始狠狠敲打起來。
雜毛小道手中的木劍挽出了好幾個劍花,嚴陣以待,歐陽指間依舊是米袋在手,趙中華剛剛跟女鬼一場惡鬥,壓箱底的東西都使出來了,此刻隻好雙手放在胸前,準備與這僵屍肉搏了。
我們的表情都很凝重,在四樓的時候,地翻天的一頭黑僵便将我們耍得團團轉,何況這一下來了十一頭,隻比它強,不比它弱。情況更加危急的是,不但地翻天也在,而且旁邊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男子,而他的手頭,還有着這個鬧鬼廣場最大的秘密。
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最終的受益者,少不了許永生一個,這可是一個大人物。
遑論隐藏在暗處虎視眈眈的那九頭女鬼。
那十一頭僵屍轉瞬便至,直接朝我們撲了過來。我手中的震鏡在截殺女鬼的時候,已經透支使用了,所以現在雖然拿在手中,卻沒有半分的靈力感應。無奈,我惟有咬着牙、硬着頭皮沖上去,與爲首的那頭跳屍撞在一起。這煉屍而成的僵屍,大多都适應了一種符咒,所以獨特,不好解。古來的煉屍之術,都是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這也正是爲了保持僵屍的不破性。
我沒有控屍的法門,唯有以性命相搏。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膽子也毛了一些,挑着這個最厲害的僵屍,與它狠狠一撞,接觸的肩頭猛一震,腑髒都移了位置。我喉嚨一甜,憑空又生來了氣勁,将這頭跳屍拉扯到地上翻滾着。一倒地,便覺得天旋地轉,星鬥橫移,那厮的氣力,大得出奇,将我狠狠地制住,按倒在地,瞅準了我的脖子,然後一口咬下。
我的頭一偏,跳屍咬了一個空,我聽到有重重的磕地聲傳來,接着有黏稠的汁液甩在我的臉上。
這是屍油,它是煉屍之時,爲了防止僵屍過度腐爛變質,而在上面刷的一層蜜蠟,蜜蠟凝結,黏合皮膚爲一體,屍體本身的油質就會凝結在一起,油光水滑,然而氣味卻是讓人隻聞一口,便忍不住嘔吐。我也是倒了血黴,之前被一個鬼上身的男人緊緊擁抱,那時已然在心裏留下了陰影,此刻更是被一個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僵屍給緊緊摟住——如此重口味,讓我淚流滿面。
不過我哪裏有時間嘔吐。生死關頭,瞬間迸發出蠻橫之氣。邊民素來血勇,這可不是吹噓的,頓時我的臉龐就熱得快炸了,死命騰出雙手,藍幽幽的手掌立刻就按住了僵屍下咬的頭顱,一發狠用勁,那頭跳屍竟然露出了疼痛難耐的神色,翻滾到一邊兒去。
這可是刀槍不入、沒有痛感的僵屍,然而它同樣會懼怕我拜矮騾子所賜的詛咒之手那灼燒靈魂的力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跳屍滾到一邊去,然而立刻又有一雙大腳,朝我踏過來。來襲的僵屍,那可是有十一頭。我往旁邊一滾,感覺有一隻手把我猛地拽起來,隻見是雜毛小道,這家夥的桃木劍上燃着黃紙符,快得幾如疾電,但紙符上的火焰,依然溫吞吞地燃燒着。這一動一靜,極緻地顯露了他犀利的劍法。
我被騰空拉起來,還未站定,左邊便又有一頭黑毛僵屍沖過來。我的腳已經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态,哪知有一頭高大的僵屍擋在了我的面前,将襲來的那頭黑毛僵屍一掌打飛去。出手的,自然是我家的肥蟲子,我心中歡喜,感覺胸口一陣跳動,一條白影沖出,隻見是魔鬼身材的小妖朵朵,她那美麗的桃花眼很不屑地瞪了我一眼,罵說你這個不負責任的主人家,老是把自己陷入這種十萬火急的境地,搞得小娘我不得不出來拼命!
哼……
說着,她雙手結印如花,雜毛小道對面的那倆頭僵屍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腦袋和地闆轟然作響。
名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若說厲害,朵朵與她共用一個靈體,大家起步一般;但論打架,朵朵好比小學生程度,這個小狐媚子簡直就是大學本科,還是全日制的畢業生。
我心中一軟,這個口硬心軟的小東西,終究還是關心我的。
剛才牛波伊轟轟的虎皮貓大人一見到僵屍就抓瞎了,撲棱着翅膀,大叫道:“撤!往門後面撤……”它的話語竟然有着神奇的魔力,我們都下意識地聽從了,一邊抵擋,一邊從原路返回。我指揮着肥蟲子控制的那頭高大僵屍挺身而出,一力将同夥全部都隔擋到一邊兒去。由于本身離得很近,于是所有人都來得及退回,雜毛小道和我斷後,剛一進那條狹長的過道,他立刻将門拉緊,反手關上。
門剛一關,便傳來了好響的幾聲撞門聲,以及地翻天氣急敗壞的罵聲。
我的後背心直發涼,看着那厚厚的鐵門被撞出了好幾個手印子,不知道這門能夠堅持多久,沒兩秒鍾,從門的縫隙之中,肥蟲子費力地擠了回來,又爬上了我的身體。我與它心心相連,自然知曉它傳遞給我的消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們回家吧,太他媽的可怕了……
肥蟲子一向都是樂天的性子,即使虎皮貓大人追着要吃它,它都是不介意,還屁颠屁颠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肥鳥兒背後。被吃它都不怕,然而此刻給我傳遞的信息,卻說明它也恐懼了。是什麽讓它如此害怕?我想到了在耶朗祭殿中,它也是一直不肯出來——陣法或者天敵?
雜毛小道雙手繃得緊緊的,回頭來看我們,說這門堅持不了多久了,怎麽辦?
我回頭一看,隻見趙中華扶着歐陽指間,正在流着淚水,焦急地說歐陽老爺子剛才被一頭僵屍給劃到了胳膊,現在臉色發青,估計是中了屍毒,怎麽辦?我連忙從包裏面拿出裝着糯米的袋子,看着在一旁吓得直發抖的丹楓,遞給她,讓她在趙中華的指導下拔毒。
我手裏面摸到了傍晚時準備的黑狗血,心中大喜,說我有法子了。說完拿起分給我的三包黑狗血,打開封口,兩包黑狗血就淋到了鐵門的正中和間隙處。剛一淋上去,隻聽到有幾聲劃過玻璃的毛躁叫聲傳來,接着轟然作響的鐵門,終于安靜了下來。
雜毛小道靠着牆,幾近虛脫,說,地翻天這狗日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猛了?還好我們之前把他煉制的十二屍巫給破了,要不然,這僵屍的氣息聯合到一起來,隻怕是更加難以對付呢。麻辣隔壁,三代人的交情,爲了幾具僵屍、一個聚陰養屍地,有必要翻臉,生死以對麽?
他說完,見我們沒有回話,奇怪地問怎麽了?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我們都沒有回答他,待他話音稍低一些,從我們後面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聲音,對比着突如其來的安靜,更加讓人心中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