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四大黃金組合
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第一反應是蛇。
然而轉念一想,不對,蛇的動靜,哪裏會有這麽大?
雜毛小道的反應快過我,身形一弓,拽着我就往上面沖去。我們剛一翻上山路,就聽到後面有幾聲呼嘯,我條件反射地蹲身在地。吓,幾個石疙瘩就擦着頭皮飛過去。回轉過頭來,有三兩個黑影從山路下面的荊棘叢中,蹦了出來。
我心中哀歎:黑影,又見黑影——今天到底是要鬧哪樣,什麽貓貓狗狗都跑出來,聚在這裏?
借着這明麗的月色,我眯着眼睛看,總共三頭生物,每頭都不到一米高,長得似人非人,像猴子而又沒有尾巴,黏嗒嗒的身子,通體墨綠色,稍一停定,便有臭魚爛蝦和水草的腥臭味道,撲面而來。而在這些家夥的後背上,是橢圓形的硬殼,似烏龜。看着這些臉長鳥嘴、露獠牙、披頭散發的家夥,看着那頭部中央有一個圓盤狀凹陷的獨特相貌,我心中一咯噔,靠,敢情還是老熟人了。
是的,腦門前面一秃瓢,這個樣子的家夥我在江城高速公路旁邊,也見過。
它們曾是泰國降頭師巴頌的貼身小馬仔,後來落荒而逃的水草鬼。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河童,傳說中隻要腦門凹陷處水未幹,就有源源不斷力氣的存在。
沒想到黑霧散去,竟然把它們給弄了出來。
隻是不知道它們是本地戶,還是那個叫做秦伯的神秘人弄出來的布置。不管是哪樣,總而言之,那個家夥,實在太厲害,我們惹不起。
這幾頭水草鬼比我見過的更加粗壯,不是熟人,顯然也不會和我叙舊情,揮舞着爪子,就朝我們沖了過來。看着這些兇猛怪異的家夥出現,一直愣在一邊的鍾助理終于崩潰了,一聲“媽呀”,什麽也不管,撒丫子就往山下面跑去。
一頭水草鬼迅捷如狸貓,貼地追去。鍾助理是普通人,也是我們帶過來的,自然不能讓他白死,我從懷裏面掏出銅鏡,高喊道:“無量天尊!”
沒有任何光學效果,銅鏡在我手中一震,手心發麻,而追趕鍾助理的水草鬼則身子一滞,頓了下來。
就這當口,鍾助理已經狂奔到了十幾米遠的坡下去了。
空氣裏還傳來了他鬼哭狼嚎的呼喊聲。
在空地的那頭,傳來了許鳴和韓月的呵斥聲,那邊也有四頭濕漉漉的水草鬼,纏上了他們。雜毛小道抽出桃木劍,舞起劍花,口中念念有詞,極快,當一頭水草鬼騰身撲咬而來的時候,他正好念到了“玉皇光降律令敕”的結束語,口中綻放春雷,桃木劍如電,劃過最簡潔的直線,刺中了它的額頭。
這頭水草鬼的額頭處,有水花蕩漾。
一劍刺中,雙方都渾身一震。雜毛小道是被水草鬼的巨力抵中,而水草鬼,則被老蕭他蓄積了“氣”的一劍,給傷到。我早已經放出了朵朵,對雜毛小道大罵:“蠢啊!這水草鬼要害是眼睛和肚臍眼,頭顱那裏堪比鋼筋,刺個毛啊……”浮在空中的是小妖朵朵,她是個好事的家夥,不像朵朵遇到打架就哭,她興奮得小臉兒紅撲撲的,大叫道:“殺人啦,放火啦,有血光之災啊……”
她一邊鬧,一邊不忘了給這三個像小牛犢子一樣的兇狠矮個兒使絆子。
山間的小路本來就荒草叢生,此刻有了小妖朵朵的煽風點火,立刻瘋長,青綠色的葉子立刻席卷着水草鬼的下盤,将它們的行動限制住。看着三個水草鬼費力與腳下的青草拔河,雜毛小道大悅,桃木劍一揮,便徑直朝最前面那個水草鬼的眼睛,使勁地戳。他連戳數下,那水草鬼疼得啊啊叫,叫聲似猩猩。
它奮力一掙,居然掙脫了地上的青草,朝老蕭撲去。
而我則撿起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冒着讓人窒息的腥氣,朝最高的一頭水草鬼頭上猛砸。
那水草鬼應聲而倒,吱吱叫,但是卻未曾死去。我聽到旁邊雜毛小道大叫一聲,扭頭看,這家夥跟撲到面前的水草鬼已然滾成了一團。這水草鬼手上沒指甲,軟乎乎,但是嘴中的獠牙卻是相當的猙獰,找準了位置,朝雜毛小道的胳膊猛地啃去。
瞧它嘴張得那麽大,咬合力定然是驚人的。
我正欲搭救,第三頭水草鬼也掙脫了小妖朵朵的束縛,朝我撲來。它張大着嘴,裏面一股子的熏臭氣,像積年的茅坑。顧不得雜毛小道,我渾身汗毛一炸,感覺熱流從尾椎骨往上一蹿,手腕的骨節響動,雙掌立刻滾燙得厲害。
說時遲那時快,這頭水草鬼已然撲到了我的懷裏,那力道之大,仿佛是一台小轎車,朝我撞來。
我被撞得騰空而起,半空中,水草鬼張大的嘴就朝我前伸的手咬來。看着它那黑灰色的牙齒,我心中一橫,索性将雙手遞進了它的嘴裏去。剛一觸及它的嘴,立刻有巨大的咬合力傳來,手掌也痛。越痛,手掌就越燙,我兇狠的心也是郁積了許久,對人要溫文爾雅,禮貌謙讓,但對這兇戾的鬼東西,講究不得道德,血性一沖頭頂,腦門發熱,就死命地掰。
它要合嘴咬,我就奮力掰,身體重重落地的那一刻,感受着大地給我的反震之力,一瞬間,我全身的肌肉都繃直到了極點:“啊……”我口中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嘶嚎,什麽“炁”之場域,什麽十二法門,什麽養蠱世家……所有的一切,在生死關頭,都通通消逝不見。
隻有拼,咬牙跟丫的拼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不是它死,便是我亡。
就是這種氣概,不依靠外物,憑着肚子裏一股子血性,用我灼熱的雙手,跟這鬼東西決出個高下。
……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又似乎一瞬間,當我嘴裏面嘗到了腥鹹的血漿時,我才驟然發現,自己居然把這身有巨力的水草鬼,給生生撕爛,從嘴,至頭。剛才還如同索命小鬼的水草鬼,渾身一陣抖動,手腳亂劃,最終軟軟垂下,成了一攤爛肉。
我一身熏臭的鮮血,回頭看,隻見雜毛小道并不比我好幾分。
他那一柄桃木劍斷了半截,劍尖的部分,已然從地上跌落的水草鬼嘴裏捅進去,而後被生生咬斷。然而那頭水草鬼并非死于這劍下,而是被雜毛小道以一牛之力,一拳一拳地擂在了肚皮上,内髒都不知道被轟移了多少,口中狂噴鮮血而亡。
這是内傷,實實在在的内傷。
我們都把注意力停留在了剩下的那一個水草鬼上面,然而見它一動不動地站着,任由腿間的青草瘋長。我納悶,問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說這蠢貨,怎麽不動了?是膽兒吓跑了,還是棄暗投明了?小妖朵朵指着這頭水草鬼頭頂,說喏……
我們定睛一看,金光閃閃,肥碩的軀體,原來是金蠶蠱這小東西。
我記起來了,自從它腦門長出了小疙瘩、青春痘,好像就能夠控制住這類邪物的意識,比如在湘西王家控制最厲害的跳屍那次,便是如此。不過它素來疲懶,控制也像段譽的“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指望不上,偶爾一次,倒是意外驚喜。
我們都看着它,金蠶蠱得意洋洋,附在那水草鬼濕漉漉的頭上,吮吸着腦門凹槽處的水,吱吱叫。
呃……看着那綠汪汪的液體,我被惡心到了。
剛剛站起來拍衣服和手掌上那紅的白的漿液,隻聽到那邊傳來一聲尖利的叫喊,看過去,隻見剛才靈活得如同狸貓的韓月,正好被一頭粗壯的水草鬼給咬住了右腿,疼得哇哇叫,奮力掙紮。然而那水草鬼就像是食人魚,一旦咬中了,哪裏肯松口?韓月一下子跌落在地上,除了一頭在跟許鳴糾纏的水草鬼,其他兩頭都已撲上去,兇猛地撕咬起來。
說了這麽久,其實從我們躍上山道,直到此刻,時間才過了一分多鍾。
雜毛小道拔出半把斷劍,說救她,拔腿就往前奔去。我打了個響指,讓金蠶蠱控制的水草鬼蹚地雷陣,先去同門相殘一回。相隔不過七八米,擡腳就到,韓月被許鳴給救了起來,身上的衣服破開,傷口處鮮血淋漓,血肉模糊。許鳴爲了趕走叮住韓月的水草鬼,連續打出幾次“不動明王印”,手腳都有些發軟,又中了幾記攻擊,腳步踉跄,口中吐出鮮血來。
不得不說,這個西貝小子果真有些本事,和我一樣,也是憑着一雙肉掌,将這幾個水草鬼拍退開,震得它們腳步輕浮。到了我們臨近的時候,我一個,雜毛小道一個,肥蟲子控制的水草鬼一個,再加上空中輔助的小妖朵朵,這黃金組合,瞬間爆發了最大的威力。
十秒鍾,捉對厮殺的結果是——水草鬼完敗。
許鳴雙掌拍開一頭水草鬼,看到雜毛小道一個鞭腿将其直接挂在地上,眼睛發直,指着我們說果然是你們。我笑了笑,說是啊。他說,你們是我父親找來的麽?雜毛小道沖着地上的那個水草鬼一陣狂踩,還不忘回頭說道:“那是人家李緻遠的爸,不是你的……”
許鳴臉色黯淡,沒有辯駁,而是蹲下,查看起了韓月的傷勢。
他沒說話,我們在一旁喋喋不休,這也不是一個事,便回頭來看被定住的李緻遠。我正想打量這個活死人,到底是個什麽品種呢,隻見他渾身的肌肉抖動,臉上的青筋浮出來,渾身都在抖動着。
我心中一驚,手便往懷裏掏鏡子。哪知這家夥已經高高舉起了雙手,仰天長嘯了起來。
這嘯聲中,有着無盡的悲涼和凄厲,以及決死的神傷。
周圍的空氣都爲之靜靜地抖動起來。
山體搖動。
Chapter 13 山路空間折疊
是的,沒錯,山體在搖動。
香港屬于穩定的大陸架區域,基本上是不會地震的,然而我們的腳底下,卻在微微地震動着,一下、兩下、三下……足底發麻。我已經掏出銅鏡,朝着滿面猙獰的李緻遠照去——“無量天尊”,這一聲“阿裏巴巴”式的導引句落下,竟然無一點效果。
我心中一默念,這才知曉原因——這兩日銅鏡用得太過頻繁,這法器罷工了。
凡事皆有度,過度使用,它就隻有撂挑子。
來不及思考,我可猜不出這家夥還能出什麽妖蛾子,前沖,一個戳腿,便結結實實地踹在了仰首望天的李志遠胸口。這一腳踢中,足尖傳遞而來的感覺不是肉體,而仿佛是一道牆,一道水泥澆注的牆。由于用力過猛,在力的反作用下,我半邊身子都發麻,跌倒在地上。
一隻手托住了我的身子,雜毛小道在我旁邊嚴肅地說道:“不對,有問題!”
我擡頭看去,隻見李志遠一臉痛苦,跪倒在地上,伏着身子,不斷地顫抖着——他的痛苦顯然不是被我踹的。而在他的背後,山路的坡面處,裂出了幾道口子來。這地是黃泥地,幾十公分之下是灰白的石頭,一下子居然全部炸開——不,不能用炸開來形容,這一個過程緩慢,仿佛在看《黑客帝國》裏的“子彈時間”,坡面的小樹傾倒,連根掘起,泥土翻滾,岩石崩開……土裏有無數蚯蚓和多腳蟲,逃難一般出現,朝四處散去。
見到這些惡心黏滑的蟲子,我心中又是惡心,又是饞嘴。
惡心是我的本能,饞嘴是肥蟲子的本能。
地面停止了顫動,而在坡面的地方,則裂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黑黝黝,像小醜咧開的大嘴。有風從裏面吹出來,呼呼作響。這聲音不大,輕,但是卻像敲鼓的錘子,一下一下,全部都敲在了我們心坎。
我盯着那黑洞口,一瞬間,心頭像被人猛地攥着,有極度的驚悸冒出來。
我渾身發冷,身體不受控制,本能地朝後面退了兩步。
雜毛小道托着他的紅銅羅盤,眼睛不看别處,死死盯着天池海底處的黑色磁針。那磁針轉動如同風扇,劇烈地旋轉着,無一時停歇。他的臉都黑了,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皎月,又打量了四周的環境、山勢的走形,失聲大叫說,這地方不對勁,樹木斜歪,山陡而陰,納甲走卦,如虎藏兇林,必有古怪啊……
地上的韓月拉住了許鳴的手,低語說道:“李……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
未來得及反應,那歸入平靜的黑洞口中,有氣流旋轉着,常人看不到,而我卻能夠感受到裏面孕育的邪惡和暴戾。雜毛小道往我這邊靠緊了兩步,指着在地上抽搐的李緻遠,語氣平淡地說:“小毒物,我們麻煩了。這個家夥,迸發自己最後的生命力,呼喚出了這兇地沉眠的鬼東西。我的卦象已亂,牽扯不一,八門之中,生門飄渺,可見這東西有多兇險了。這一次,隻怕我們要交待在這裏了……”
我擡起手,斷然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惟今之計,隻有……”他點點頭,與我一同說道:“跑!”
我的身體早就處于緊繃狀态,口中剛一念完,就拔腿而走。雜毛小道不輸我半分,大步邁開,如一道青煙,袖擺呼呼地扇風。許鳴這也反應過來,拉着受傷的韓月也跑了。小妖朵朵和肥蟲子與我心意相通,而且對危險的預知能力比我們強太多,早已經先我一步,飄飛開去。而肥蟲子,則隐入我體内。
我們所處的地方在半山腰,爬上來的時候足足走了近二十分鍾,下山自然要更快一些。但是走過山路的人都知道,山陡坡斜,容易失去重心,需要控制速度,不然就很容易摔跟頭。我跑了兩分鍾,感到許鳴沒有跟上,回頭看,那小子還在我視線盡頭,扶着韓月踉跄地跑下來。
這個家夥倒是個情種。
剛才韓月的話語雖輕,但是我其實已經聽到了,今天的事情尋根究底,似乎有着太多的巧合存在。她這一道歉,我就在想:莫非這一切,都是韓月背後的那個秦伯安排的?再往深裏猜,居然能夠把我和雜毛小道都給算計進來,這個叫做秦伯的家夥,未免也太工于心計了吧?
莫非他能夠改變事物之間的聯系,推動雜毛小道的運算,将我們引導至此?
若是如此,絕對是我平生所見的第一高人了——這不是“術”,而近乎“道”了。要是他真有這種能力,隻怕我們惟有像棋盤上的棋子,任其擺布了。
我希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