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小嬸子不待見我,但是我仍然打電話問候了一下我小叔。他恰巧在家,沒有下鄉守林,于是我便直接去了他家。在我小叔家聊了一會兒天,我有些關心矮騾子的事情,但是他卻說自從上次我們剿滅之後,就再也沒有事情了,一切都好。他又談及自家孩子的事情,愁眉苦臉,說兒子小華太貪玩了,在學校交了個女朋友,花錢如流水,老是找家裏面要錢,編各種理由,要不是小叔問了下街口那個和他一個學校的楊明,都不曉得這小子竟然會這樣呢!唉,本來就不是什麽有錢人家,還喜歡攀比充面子……
我沒說話,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說太多,反而讓人不喜歡。
下午的時候,黃菲打電話給我,問我到哪裏了?
我說我到縣城裏面了,在我小叔家裏。她笑,說怎麽沒有去新街的房子,裝修才到一半,可以去參謀參謀嘛。我說家裏面的這種小事情,自然由女主人操持,我這個大男人自然不便插手。她笑着罵我一番,說她過來接我,一起去吃一頓飯,說她父親來了,正好帶我一起去見見父母。
她這話說得我有點兒忐忑,我們交往還沒幾天,就要見老丈人和丈母娘,速度有一點兒快了。不過随之而來的是幸福感,黃菲能夠把我給她父母做正式介紹,顯然要比我需要更大的勇氣,也說明她深愛着我,想和我過一輩子。這麽想着,我心中的緊張立刻就沖淡了許多。起身跟我小叔告辭,他留飯,說怎麽不吃就走?飯都煮上了,家裏面有臘肉,好吃着呢。
我說不用,說今天去見女朋友的家長。他高興地說好,到時候把女朋友帶來給他看看。
我下了坡,來到路口,遠遠地就見到穿着一身雪白呢絨風衣的黃菲,依舊是明豔動人,我看着她的明眸皓齒,如花一般嬌豔的臉龐,心中柔情大動,過去緊緊摟着她。她紅着臉掙脫出我的懷抱,嬌嗔地說死家夥,好臭。說完,又羞澀地拉着我的手,另一隻手掐我的腰,說一走這麽久,都跑哪裏去了?
我聞聞身上的味兒,一路周轉,火車汽車,幾天沒洗澡,确實不好聞。
也不好說起神農架之事,我便草草略過,她也沒在意,說讓我去找個地方洗洗澡,然後換身好一點兒的衣服,要給她父母留下個好印象,不然,以後怎麽相處呢?我從善如流,由黃菲帶着,去縣城的商業街,買了一套“七匹狼”的西服。付錢的時候,我悲催地發現自己的錢包放在了行李裏,而行李則放在了小叔家。
黃菲笑眯眯地給我付了賬,然後調侃我是不是準備做小白臉了。
我說有見過臉上長疤的小白臉麽?
她搖搖頭說沒有,說這疤是怎麽弄的?當時幹嘛不用祛疤藥,把它給消了呢?現在一看,果真像個小流氓呢。
這道疤,是被王洛和的那個猴子抓的。爪子上面有劇毒,當時處理不及時,後來即使以金蠶蠱的能力,也沒有把它給清除,于是就留了下來。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也難講清楚,我也不解釋,笑着問她嫌棄我了?
她又掐了我一把。
大概是六點半左右,換洗一新的我,與黃菲一起去見她的父母。見面的地點很出乎我的意料,居然又是在杉江大酒店。路上的時候黃菲解釋,說她父母離異了,無論在她父親家還是母親家,都不合适,所以隻有折中選在了飯店裏,既方便,雙方又都可以接受。
我問除了她父母,還有其他人麽?比如,她的那個後媽?
黃菲說沒有,要是那個阿姨在,她母親還不得跟那女人掐起來?在省城呢。我點了點頭,心想這樣還好一些,要是來個三堂會審,我倒是有些招架不住。看着杉江大酒店的門廳,黃菲捏着我的手,甜甜地笑,說加油哦。我點點頭,深呼吸,一會兒要跟我那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交手了。
這恐怖程度,就某種意義上來講,未必比僵屍、野人或者鬼魂的強度低。
好吧,至少我是這麽認爲的。
你們怎麽看?
Chapter 2 執子之手
爲表示禮貌,我們是提前到的。
包廂黃菲的父親已經定下,我們等了一會兒,她父母就陸續進來。
黃菲的父親是個稍顯富态的中年人,戴着眼鏡,很斯文,跟我打招呼的時候,也很禮貌得體,然而不知道爲什麽,我總是能夠感覺出一些淡淡的疏離感。當然,這也可以理解,雖然他沒有跟黃菲生活在一起,但是父女之情也深厚,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将要成爲自己女兒的男人,他自然不會放心。
而黃菲的母親,則直接将态度擺在了臉上。她并不喜歡我這麽一個突然蹦出來的人,雖然我向她問好打招呼,她也答應,但是臉繃得緊緊的,好似我欠了她錢一般。
好吧,或許在他們眼裏,我就是拐了黃菲的壞人。
見到兩人的态度,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晚上這飯局便是個鴻門宴,想要安然度過,隻怕很難了。
果然,當我兩杯酒敬完,開始自我介紹的時候,黃菲那個在婦聯當領導的母親就開始發難了,直接問我現在的工作是什麽?我看了一眼黃菲,她憋紅了臉,晶瑩的眸子裏又是歉意,又是哀求,應該是希望我能夠體諒她母親。
我自然不是渾小子,她的父母,也隻有小心翼翼地對待。
我便說之前在南方做一些生意,飾品店之類的,後來出現了一些事情,就沒做了,準備回家來發展……我沒說完,她便打斷了我,說:“也就是說現在沒工作咯?”
我點頭,說是,不過不要緊,我還是有一些積蓄的,準備在家裏做一點兒生意。
黃菲插嘴說是啊,是啊,陸左上個月在新街那邊買了套房子,是準備在家裏面長期發展呢。
黃菲父親不爲所動,搖搖頭,說做生意哪有那麽簡單?糊口的不說,要想做大,談何容易,要有人脈、要有資金、要有經驗……而且,市場總是飽和的,要找到商機,這需要很好的眼力呢。小陸你隻怕是……
她母親也撇了一下嘴,說做生意,總是不如公務員來得妥帖一些,不安定。她又問我,什麽學曆,有沒有想法參加最近的公務員考試,如有,她倒是有一些人脈,可以給我幫忙。我讪讪地笑,說想是想,但是公務員對學曆要求太高了,我隻是高中畢業,可能達不到标準。
我這句話一出口,兩個長輩的臉色頓時都一變,吃驚,好像生吞了一隻蛤蟆。
黃菲的母親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怎麽回事?怎麽連個大學都沒有上?她的語氣讓我有點兒難堪,好像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情。我難受,感覺她這個當領導的,似乎喜歡将在單位的威勢和氣場,帶回日常生活中,居高臨下。但畢竟是黃菲父母,我需要尊重他們,便如實說起高考落榜的往事。
黃菲父親屢次看向黃菲,流露出既疑問又失望的目光。
席間的氣氛就有一些僵硬了,他父親和母親又打聽了一下我的家庭情況,也就沒有了再刨根問底的興緻,言語中又恢複到陌生的禮貌中來,敬了幾輪酒,都是黃菲父親陪我喝,但是其中虛僞的氣氛,讓我心裏面壓抑得很。黃菲忍不住替我辯解,說陸左是個很有理想、有經曆的男人呢,他們也沒有接茬,隻是笑。
我心中難受,站起來禮貌地說要去一下洗手間,他們颔首,說去吧。
我來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說實話,除了最開始到南方的一年,我從來都沒有自卑過,因爲我努力了,所以得到了我應有的東西,也得到了别人的尊重。然而剛剛和黃菲的父母一席話,讓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和黃菲,或者說和她的家庭,真的是兩個世界,還真的難以融合呢。
朵朵從我胸前的槐木牌中飄出來,看着一臉糾結的我,幫我揩去額頭上的水。
這小家夥已經找回了地魂,也會講話了,然而或許過了太久的啞巴生活,讓她不太适應用言語來表達情感,安靜,話也少,不像小妖朵朵那般,是個話痨。同樣,朵朵的記憶也發生了一些誤差,她對生前的父母,并沒有了太多的依戀之情,淡然處之,也沒有說要去看望一下他們。
我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靈魂的世界太複雜,而我隻是一個剛剛入門的新手,有着太多的“不知道”。
我問朵朵,說我跟你堂姐在一起,會幸福麽?
她猛點頭,攥着小拳頭,嗯嗯嗯。
我笑了,是啊,無論如何,隻要我和黃菲相愛的話,世俗所謂的一切,還有什麽可以成爲阻止我們的理由呢?是,我沒有正經的工作,但是我有一身的本事;我沒有高學曆,但是我有着比尋常人還要豐富多彩的閱曆和人生;退一萬步說,即使我什麽都沒有,但是有一顆滿懷着男人責任和愛的心。
這,便足夠了。
回到包廂的時候,虛掩的門裏面傳來了一聲憤怒而刻意壓低的聲音:“我不同意!”我停下了腳步。
這是黃菲母親在說話。她的語速很快,像是領導在主席台上講話,慷慨激昂地表達着自己的憤怒,說了一些難聽的話。言下之意,就是我利用了黃菲的單純和善良,欺騙了她的感情,然後想借着他們家的關系人脈,往上爬,想高攀。
黃菲的父親也發表了意見,說這男孩子沉穩倒是蠻沉穩的,可是畢竟在外面打拼那麽多年,人心肯定複雜;再說了,門不當戶不對,家庭環境、生活習慣以及教育背景,這些矛盾熱戀期間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真想好好過,以後一旦結婚了,肯定矛盾重重,天天吵架的。菲菲,戀愛結婚,這是一輩子的事情,有的時候,真的不能由着性子、由着感覺來。
黃菲母親又說黃菲,有那麽多優秀的男孩子追你,怎麽就挑中了這麽一個人?真是的,看那陸左,要錢沒錢,文憑不高,家庭背景又不好,臉上還有道疤,看着就不是什麽好人,真的是昏了頭了。菲菲,你要是想談戀愛,媽給你介紹,個個都是青年才俊,包管你滿意。至于這個陸左,分手吧?
他父親也說是啊是啊,我們都是過來人,曉得的。爸在黔陽幫你物色幾個。
黃菲氣憤極了,輕叫一聲爸、媽,說她是真心地喜歡我,無論怎麽勸,都不會放棄的。聽到這句話,我心裏面暖洋洋的,故意弄出些聲響,然後進去,說不好意思,出去這麽久。
他們的表情尴尬,顯然覺察到我可能聽到了什麽。不過都是有城府的人,臉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矜持的笑。
這頓飯吃了一個鍾頭就結束了,完了的時候我主動去結賬,然而想起自己沒帶錢包,十分尴尬。黃菲機靈,偷偷過來結了賬。黃菲父親、母親都有車來的,她母親要帶着黃菲回去,她雖不情願,也還是跟着車回去了。我站在酒店門口,朝遠去的車子揮手,像個門童。
車走遠,風大,我緊了緊衣服,走回我小叔家去。
小華去上大學,空出了個房間。小叔拉着我,不讓我去外面睡,說家裏面有睡覺的地方,将就一下,不然真就是看不起他了。他說得堅決,我也隻有聽從。晚上的時候,坐在小華的房間看他以前的教科書,一頭霧水。小叔的女兒小婧抱了一床棉被,進來給我。這丫頭自小叔臉上受傷後再也沒理過我,不過到了現在,氣也消了,臉上倒是有些笑容。
我跟她聊了幾句,也肯說話了。
這時我電話響,是黃菲。她問我睡了沒?我說沒有,她便說好,叫我出來一趟,找我好好聊一聊。
我答應,換衣服出了門,來到約定的風雨橋附近。
黃菲正在等我,我走過去很自然地牽了她的手,她先是一驚,看清是我,松了口氣,輕輕地捶了我一下,然後柔聲說道:你沒事吧?我聳聳肩,說能有什麽事?她如釋重負,說她回去之後,擔心我被她父母的言語給刺激到自尊心,然後腦門一熱,就放棄了呢?
我說我看起來,有這麽蠢麽?
她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我,說有,真有,一看你這人,就是那種有着強烈自尊心的家夥,容不得别人說半點的不對。就是你這樣的執拗,才吸引我啊。不過你爲了我,卻能夠将這些都通通抛棄掉……我很感動呢。
她的表情迷離,小臉兒羞紅,璀璨的眸子裏有着水一樣的柔情蜜意。
我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不說話。
橋上的風大,我說我們不要過去了,找個咖啡館坐一坐,暖暖身子。她說不要,她就要過去,去看看河對面的那棵老柳樹。上面有她年前刻的一個印子呢,要給我看。我說好,便牽着她的手走。她的手滑嫩冰涼,像軟玉。
我牽着,有一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
夜間的風雨橋上全是漂亮的彩燈,我們走着,像是走在婚禮的紅地毯。這種風雨橋是我們那裏的一種民俗建築,橋上面是雕閣飛檐、漆木圍欄,也算是一道風景線。盡管風大,但是橋上有戀人依偎在橋欄上,有三五成群的糙老爺們,也有孤獨看江水流逝的戴帽男人,人蠻多。
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心中突然一陣悸動,背心發涼。
不對,這是一種被毒蛇盯上了的冰冷感覺,我下意識地扭頭過去,隻見一道亮光閃過,有一物徑直朝我面門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