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苗疆蠱事2(22)

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又重新叙述了一遍,他的臉冷了下來,說小叔也是因爲被贛巨人追殺,才逃至此處。那些畜生,以前聽說過,倒也不怎麽傷人的,怎麽一到了這溝子,性格就變得這麽暴烈?我搖頭,說不會吧,割頭剖肚這樣的事情,看着不像是贛巨人這樣的大老粗能幹出來的,還有擺頭顱祭壇那事,小妖朵朵說了,贛巨人隻能做些粗活……我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一絲驚恐蔓延上了我的心頭。

三叔他們聽我分析到一半打住,問怎麽了?

我顫抖着語調,問他們有沒有見到朵朵?

沒有,他們都說沒有啊,來的時候,就看到我仰躺在地上,手電筒、背包都散落着,這小妮子,沒有在槐木牌中麽?我一聽,懷着希望将心思沉入槐木牌中,依然沒有,裏面空空如也。我沮喪極了,看來,當我踏入陣中的時候,小妖朵朵就不知被什麽東西給攝走了。

我轉過身去,看着那樽石鼎。

剛才在陣中的幻象裏,我就是在那裏找到的朵朵,現實中,是不是也在呢?

我沒有理會他們,返身走到左邊的角落,沿着這石鼎的腿邊花紋,攀上了石鼎,往裏面看去。裏面是一個石槽,最下面一層,是油垢和灰塵,除此之外,别無他物。我心中一下子就被失落所擊中了,滑下了石鼎,靠着鼎腳,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悲傷。

雜毛小道緊張地朝我問,是不是朵朵不見了?

我點頭,苦笑,這笑也像哭。

深呼了一口氣,我問三叔他們,這個山洞子裏的地下建築,到底是什麽?他們搖頭,說是陵墓的話,卻沒有棺材,看着,好像是一個藏兵地,或者祭壇。當然,他們又不是專業盜墓賊,自然不清楚。我說我要去找朵朵,不找到她,我是不出去的。三叔點頭,說這是自然,你既然是爲了我們而來的,朵朵丢失了,自然有我們的一份責任,我們一起找尋。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助力,爲了朵朵,我也不推辭。把進房間來的所有事由首尾,都告訴了他們。

三叔搖頭苦笑,說他做的那記号,是标明這個房間大兇,不宜進。

他這話氣得我吐血,沒事亂記什麽,搞得現在麻煩纏身。我們開始找,看看這房間裏有什麽東西能夠把朵朵這種鬼妖攝走。我一邊翻着那堆破旗幟,一邊用念頭召喚朵朵。她沒有回聲,那些破旗幟,一碰就碎,三叔歎可惜了,這旗幟可是上好的布陣法器,可是過了這麽多年,功效不大了,而且本身又材質不佳……

找尋一番,都沒有,三叔從背囊中翻出一個紅銅做的羅盤,上面有五十四層同心圓,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在各空格間點綴。他平托着,放在手上,然後念了幾句開光請神咒。接着,羅盤正中天池的黑色磁針,開始左右搖擺起來,不住地旋動。

他小叔湊過頭來,也看,一起研究。

過了一會兒,三叔停住,說這裏确實有靈體的存在,不過這陣法太強,壓制了許多非本屬性的場域,難判定,就目前的線索來說,除朵朵外,還有一個強大的靈體在,而這靈體,則是主持這“八卦鎖魂陣”的關鍵人物。應武,你覺得呢?一臉憔悴的小叔眼睛铮亮,他咬牙切齒地說是。

他這幾天,就是被這鬼東西困住的,不然早脫身了。

我心中一急,問: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墓中是有靈的,而正是這靈,将小叔你困住,還将朵朵抓走了?

小叔歎了一口氣,說他這四天裏,跟我一樣,都被困在這墓中——就暫且說是墓吧——的另外一個地方,是“四象伏法陣”。陣法便是這樣,變化越多、越複雜,生路便越多;變化越少,那不是生,便是死。他是學過一些的,走了幾步,便不敢動彈了,待在原地爲自己算了一卦,卦象顯示有紫微星,自北方而來,援手将至,他便節食等待。這幾天,他也有一羅盤,閑着也不敢動,便依着推斷蔔卦。

此地屬離宮,有外剛内柔、外熱内冷之象,必有陰靈在。

他說得玄乎,但是我大概明白了,這裏有鬼,是個不知多少年頭的大鬼,兇險得很。好吧,有就有吧,但是它把朵朵抓走,算個什麽意思?是當壓寨小夫人,還是……吃掉?

本質都屬于能量,鬼與鬼之間,若屬性相同,總是有吞噬的法子的。

我一刻鍾也等待不住了,拉着三叔,說走,帶我去找啊。

三叔眉頭蹙起,沒考慮幾秒鍾,然後便吩咐周林照顧好蕭應武,然後端着羅盤走出門來,順着指針的方向,走前面帶路。我心中一陣感激,三叔這人,别的不說,古道熱腸,有領導者的風範。我們走,這一路上的甬道曲折,竟然跟我剛才幻境中的一模一樣,這情景讓我又心生懷疑,難道我還在陣中,沒有解脫回來?

我暗自念着九字真言,反複結着“内縛印”,重點念“心”字。

是真的——空間中的“炁”,傳回來給我最真實的反饋。

三叔回過頭來看我,善意地笑,說是不是還在懷疑這也是幻境呢?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有點兒迷糊,不确定。小叔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心可以,但是不要杯弓蛇影,這樣子,會影響修爲的。

我們繼續走,來到了幻境中的那個轉角,過去之後,不是深淵,而是到了一個燈火恍惚的大廳來。空氣裏有一種好聞的香油味,淡淡的,很迷人。三叔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子搖了搖,打開瓶蓋看了一下裏面液體的顔色,點頭,說沒事。

然後我們打量起這大廳的布置來。

我看到了大廳四周和天花頂上,有花紋,走近前一看,大驚失色。

Chapter 10 結陣鬥法血枭陽

在這大廳的天花頂和牆壁上,有壁畫。

這壁畫顔色主要以紅與黑相結合,線條簡潔明快,或橫或豎或圓弧,一點也不拘泥于實物,自成一派風格。這些畫,有天、地、陰、陽的天象運轉、五行、神仙鳥獸、車馬儀仗、建築……每幅畫作都可以作爲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又有一些花紋和圖案,将其連接成一個整體的畫幕來。

在這畫幕裏面,讓我吃驚的,是那裏面描述的人和我在青山界中所看到的壁畫,一模一樣,都是小小的人,三隻眼,額頭上的眼睛是方形。同樣,壁畫上依然有祭祀的一部分,無數小人兒跳進烈焰裏,靈魂升華。

神農架和青山界,相隔何止千裏,然而卻被這麽一幅壁畫給神奇地連接到了一起。

我突然想起了羅聾子給我講起的那個故事,那個關于一個龐大的、隐秘的國度的傳說——耶朗。這個地方,是曾經的耶朗故地麽?曆史上,曾經真的有這麽一個王朝在此繁衍生息,甚至都已經蔓延到了漢王朝的腹地來麽?

或者,僅僅是神奇的雷同?那麽,洞口的那個石台子上布置的頭顱和内髒,又該怎麽解釋?

看着這些繁複變換的花紋,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感覺幾千年的曆史如山一般,沉重壓來。

這大廳中除了壁畫之外,還有許多石釜、石台、蓮花烙、靈台等祭祀之物,在最中心,是一個高出地面半米的大平台,是祭壇,上面依然是一樽石鼎,周圍有八盞石燈,呈人形。與布“八卦離魂陣”房間的石鼎相比,它更加高大、厚重,足足有一丈高(三米三),模樣如出一轍,隻是在兩個“鼎把”上面,有金屬的閃光。

在這祭壇四周,有森森的白骨交疊在一起,但保存完好,能夠拼裝出完整的人體來。整個大廳裏,共有四盞銅燈,焰火明滅不定。三叔深吸一口氣,說這是黑鱗鲛人的油膏,這種油膏燃點低,一滴就可以亮好幾個月,用黑鱗鲛人體内油膏做成的蠟燭,是長明燈,價值千金,可惜了,這東西被捕殺太多,現在已經少見了。

能夠用得起這樣的東西,這裏……果然不簡單啊。

這裏有法陣麽?三叔把羅盤拿出來,念咒,然後朝四方拜祭,說沒有,至少祭台下面沒有。

我們走過去,看到散落四周的石釜裏面,有一層油垢在,還有好多白骨。我看三叔的臉色發白,問怎麽回事,他指着石釜上的雕紋,說這裏面知道是什麽嗎?我說,許是死人吧。他點頭,說是,這是最野蠻、最血腥的人祭。看看這上面,火燒、水溺、活埋、刺喉瀝血和砍頭,這些并不爲奇,這釜中,裝的是肉糜。知道什麽肉糜麽?我的臉變得慘白了,沒說話,他點了點頭,說就是把活人剁成肉,蒸爲肉羹,祭祀。

周林腹中空空,又有一種嘔吐的感覺,他強忍着,問這裏是什麽朝代的,怎麽這麽野蠻?

三叔搖了搖頭,說他也不是很清楚,這些字,不是漢語象形體系,他不懂。

小叔在旁邊插話,說應該是漢朝吧,有可能是西漢。看這石鼎上面的金屬,是銅器,風格應該是漢朝的。我們繼續看,都是些大件的物品,小件的幾乎沒有,不知道是不是被盜墓賊光顧過,所以才會如此。說完他感歎,剛才他們一直在右邊的那一個區域,倒是不知道這邊,還有如此的情景。

我有些急,我們追到這裏來,可不是爲了看這些塵封的曆史的,就問朵朵在哪裏?

三叔指着祭台上的巨鼎,說若是羅盤顯示得沒錯,就是在那裏了。

我聽到,正想上前,被他拉住了,他說你先看看這祭壇上面是什麽。我借着昏暗的燈光看去,隻見祭台的地面上,邊緣突起一點兒,裏面有一層積垢的黑色,并沒有普通石材的質地。我說是漆麽?他搖搖頭,說不是,是血,是人血,這地上的白骨死人,便是這血的提供者。什麽祭壇需要這麽多活人來祭祀?定是極邪惡的神靈,或者魔鬼。這鼎,一直是最常見也是最神秘的禮器,是王權的象征、國家的重寶,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我依然搖頭,問爲什麽?

他表情凝重,說這鼎,他們剛剛在右邊的長廊裏,也見過一個。

一室三樽甚至是更多的鼎,這非同尋常,很耐人尋味。以他個人的見解,莫不是此處有東西需要鎮壓,故而才設此三鼎。我打量着他,問他的意思是這巨鼎之下,鎮壓着什麽東西咯?他點頭,說是,或許這裏是古戰場,安撫戰死的靈魂;或許這溝子是蛟脈——龍脈興邦,厚實、積聚、藏氣,福氣之象也;蛟脈主禍,戰亂、災難、瘟疫、分崩離析,不鎮,亡也;或者說這裏是極陰之地……反正這裏很複雜!

我不明其意,可是朵朵就在眼前,我怎麽能夠置之不理?

我執意要去看看,他皺着眉頭,說這陣法可不得了,“易有太極,是生兩儀”。看這祭台布置,應該是陰陽兩儀無象陣,兇險,太兇險了,非生即死,莫說是他,便是他家老頭子,或者那茅山宗掌教陶晉鴻前來,破陣都隻有五五之數,你可想好了,不要胡來。

我咧嘴一笑,說我這人,人生坎坷曲折,向來都是艱難,但是每至落魄時候,總能夠遇見貴人,時來運轉。或許,我有足夠的狗屎運吧。

見我這麽說,三叔也不挽留,令所有人都退開至門邊,跟我說他們會盯着,一旦出現什麽變動,都會出手制止的。我點頭,移步往祭台走去。沒走出幾米,突然聽到周林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我扭頭看,隻見大廳門口處,有一道黑影沖進來,抱着周林在地上翻滾。這黑影兩米多,渾身血淋淋,像被剝了皮,在地上畫出了暗紅色的濕迹,鮮血淋漓,腥風處處,還發出似哭似笑的吼聲,不絕于耳。

“孽畜,住手!”

三叔和雜毛小道齊聲呐喊,各自亮出了手中的武器,往前撲去。三叔手中是一把雷擊棗木劍,而雜毛小道則是一把尋常的獵刀。然而這裏面反應最快的,卻是小叔蕭應武,隻見他一個箭步,便到了兩人之前,完好的右手上有一匕首,劃向那血淋淋的怪物脖頸處。

然而兩人翻滾,不分敵我,哪裏有那麽好分離?周林疼得哇哇大叫,不一會兒,他們就滾到廳中的一個石釜上,是那血怪先撞上的,力氣大得出奇,一下子撞倒了石釜。這釜與鼎相似,但是小,圓底而細足,半米高,傾倒下來,倒不至于砸到人,隻是那裏面不知存了多久、依然黏糊的人油,全部覆在了兩人身上。

啊——這凄厲的叫聲,竟然不是周林,而是那頭血怪發出。

它痛,人油淋于身,紅色翻滾的血肉上發出黑色的煙霧,居然扭曲出一張張恐怖的人臉來。

饒是這畜生的神經再粗,也忍受不住,丢開周林,放肆地捶起胸前的兩個肉丘,嗷嗷叫。

像隻野猩猩一樣。

它這一捶,我倒是看出來了,這哪裏是什麽勞什子血獸,這分明就是我剛剛留在石門之外、被小妖朵朵用“離魂咒”控制住的那隻母枭陽,也就是贛巨人。怎麽回事?它這一身血肉模糊,莫非是忍着巨大的疼痛,從那狹窄的甬道中一路擠壓而來?——這未免也太扯了吧?

看它那一身的剝皮和白骨,即使是野獸,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毅力吧?

周林終于得緩了氣,被雜毛小道一把拽住,拖将出來,小叔的匕首“刷刷”兩下,挑斷了那枭陽的腳筋,結果被那厮一腳踹去,中了胯骨,慌忙急亂,談不上多大的力道,但是小叔本是個有傷之人,一下子也失去了戰鬥力。我正想沖前,三叔大叫别動,我們都看向了他,而他,則一臉凝重地看着這胡亂掙紮的枭陽,說它來了。

三叔說完這句話,我頓時感到陰氣森森,所有的疑問頓時解開。

“它”來了,或者說它一直都在,所以我們被困,所以這枭陽不惜周身皮肉脫離,也要鑽進這墓中。因爲它在,它控制了枭陽,所以那巨大的疼痛感便被及時屏蔽,所以它會襲擊我們。甚至有一個可能,這條溝子之所以人迹罕至,之所以經常死人,之所以會有枭陽守護,都是因有它在?

是麽?它在守護着什麽?

血枭陽的周身,黑霧萦繞,鬼臉依舊雲起雲滅,三叔看了一眼雜毛小道和地上的兩個傷者,大喝道:“危機時刻,敵死,我方可活!能喘氣的,都站起來,結‘天罡四象陣’,念茅山驅鬼咒,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這一喝,在地上悲鳴的周林,和臉上豆大冷汗的小叔都踉跄着爬起來,動作遲緩,但是無比純熟地邁起了奇怪的步子和動作,一跬一步,一前一後,一陰一陽,初與終同步。

四人如同一人,牽線木偶一般,神情虔誠,步罡踏鬥。

随着他們的舞動,空間裏仿佛發生了莫名的變化,靜谧的湖水裏被扔進了石子,波紋向四周擴散開去。“炁”之場域,在動蕩,在轟鳴,在與頭頂上的某個距離遙遠的存在,互爲呼應。

與此同時,被淋了人油的血枭陽終于停止了暴躁失控的自我擂胸,平靜下來。

它睜開眼,血色似海,黑色如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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