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苗疆蠱事2(21)

Chapter 8 死亡,或者……

“周林!”

乍一看見周林,我高興得要命,幾步就沖到他的面前,問他們跑到哪兒去了?

周林舉着火把,跳動的紅色火焰将他的臉渲染得明暗不定,他沒回答,反而問我怎麽進來了?我牽着小妖朵朵,說洞口前殺來了幾個贛巨人,也就是神農架野人,個個都是擲彈兵的翹首,老姜死了,我躲過,跑外面怕躲不過追殺,就跑進來找你們彙合。我家朵朵,已經制服了一個,還有兩個在洞口守着,不知道爲什麽沒進來。我一路尋來,找到這秘洞,就跟了進來。

咦,三叔還有老蕭呢?

我很奇怪怎麽就他一個人。他聳了聳肩膀,說三叔他們在那邊探路呢,說聽到這邊有動靜,便派他過來看看,沒想到是我。他對老姜的死并不在意,反而嘲笑,說越怕死,越早死,活着的都是些膽兒大的。這句話不但在戰場上管用,這裏也是。說完,他又問我怎麽會在這裏呆着?

我說這裏布有一個陣,八卦鎖魂陣,專門制造幻覺,迷惑陣中之人,我剛剛給破開。他大笑,說你傻了吧?就這麽一個破房間,哪裏有什麽陣法?哪裏?我回過頭去,指着左邊,說就是那裏,有……我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前方——石鼎不見了!

空曠的房間裏,沒有石鼎,沒有青磚,沒有堆積在地上的旗幟,什麽都沒有,連我方才丢落的狼牙手電都不見了……空空如也。

這是怎麽回事?

周林問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說這怎麽可能呢!我剛剛,就在剛剛,淋了一袋子的黑狗血上去,才把那陣法破了呀……還有朵朵,她剛才被吸到了大鼎裏面,差一點被裏面像糨糊一樣的白霧給淹死,是不是,朵朵?小妖朵朵驚魂未定地點頭,說嗆死了,差一點就昏死過去。

周林哈哈大笑,說怎麽可能?一個鬼魂、一個靈體怎麽可能被淹死?他雖然主修相、命兩學,但又不是白癡。

我說朵朵雖爲靈體,但是也因禍得福,成爲了鬼妖,具有一部分實體的性質。

他不與我争辯,隻是問我帶了幾包黑狗血。我說三包啊,我們不是每人有三包麽?我掏出背囊給他看,一包、兩包……三包!三包完整的黑紅色液體整整齊齊地摞在我的面前,無言地揭穿了我剛才的話語。我呆住了。難道,我剛才在陣中的境遇,是幻覺?是麽?剛才一踏進這個房間,就感覺有一些奇怪,方位、視覺、空氣,所有的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強大的“炁”之場域,然後,将我陷入了幻覺的陷阱裏。

是啦,是啦,定是如此,不然怎麽可能在黑暗中浮出八個卦象之門,像是3D電影一樣?

我說我頭暈了,出現了幻覺——這裏面,确實古怪,金蠶蠱不敢出現,小鬼都着了道,我仿佛處處受到克制,難受得很。我說我們趕快去跟三叔彙合,然後從這裏出去吧。這裏,我是一刻鍾都呆不了了!周林說好,我們便出了門,順着甬道往前走。這甬道安靜,火把安靜地燃燒着,沒有發出一點兒油脂的響聲,也不熱。

我們靜靜地走着,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耐不住靜,問找到小叔了沒有?

他說沒找到,但是有線索了,在前面,就在前面,好像是掉到一個地方去了,三舅和表哥正在結繩子,想要下去看看,應該沒有問題,放心。他說的話讓我奇怪,又不是我小叔,他居然反過來安慰我,呵呵。我突然覺得周林這小子有趣起來。走了幾分鍾,我發覺有些不對勁,停下來,說不對。

他扭過頭來問怎麽了?

我說我們都走了一百米了,怎麽還沒見三叔他們?這麽遠,他們就放心你一個人過來?

他很不在乎,說總共就三個人,正在救人呢,不派他來,派誰來。你這麽說,是哪樣個意思?他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個轉角,見我沒動,便催我,說走啊?就在前面了,幾腳路,伸伸腿就到,别嫌累。

我不走了,抱起突然變得安靜了的小妖朵朵,說等一下,你是周林麽?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像看到一個神經病,說爲什麽這麽說?

我說看你這幹幹淨淨、整整潔潔的樣子,不得不讓我懷疑,一個鍾頭裏,你居然從一個濕漉漉的泥猴子變成了偶像劇的男主角,這變化……怎麽不讓人懷疑?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摸着衣服,說有什麽問題麽?

我說你覺得呢?

他擡起頭來,眸子裏發出了血紅色的光,臉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猙獰。他沒說什麽,一個跨步就沖到我面前,将我撲倒在地。我雖然有些準備,但是想不到他立刻就翻了臉,被狠狠壓在地上。這狗日的也是個煉家子,比那個日本小子還厲害,緊緊地壓着我,喘着粗氣,大叫着讓你往前走,讓你往前走!怎麽這麽啰嗦?

他壓上來,特别重,幾乎像一頭牛,我平躺在地上,頭暈,重重地喘氣。

他發什麽瘋?

或者說,這個周林到底是不是周林?

小妖朵朵被甩在一旁,趴在地上,站起來,竟然像一個陌生人,一臉得意,幸災樂禍地看着我。

周林叫罵完,伸出手來掐我的脖子。他的雙手像一對巨鉗,死死地箍住我,讓我喘不過來氣。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往下面沉下去。發不出聲音來。我要死了麽?

肥蟲子,朵朵,我要死了麽?

對于黑暗死亡的恐懼,讓我全身在一瞬間,迸發出巨大的力量來。我屈着腿,奮力扭身把他掀下來,往旁邊一滾,貼着甬道的牆壁使勁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讓自己肺部舒展。周林身手矯健得很,一個“鯉魚打挺”便跳起來,封住來路,小白臉上全是殘忍的笑容,肌肉扭曲,張着手又朝我撲來,我往後一閃,叫朵朵快跑。小妖朵朵沒有動,置身事外,看我們生死相搏。

我沒辦法,隻有朝前面的甬道跑,周林在後面追。

過了拐角,我心中突然湧出了一陣驚悸莫名的恐懼,我停住了腳步,往前一看——前面哪裏還有路?隻見在我腳步前的半米處,是一個黑黝黝的深淵,我的腳碰到了一塊石頭,那石頭立刻就掉落下去,黑暗中不知道有多深,但是半天都沒有回聲傳上來。

難怪他要我往前走,原來是想把我往深淵裏面帶。

這時周林已經追來,我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往後面一退,就感覺撞上了周林。這家夥往日看也就是一高高瘦瘦的小白臉,這時候卻化身成了史泰龍,身體強健得厲害。他抱住我,一下子又把我撲倒在地,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死死地封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用力。他蠻橫如牛,一點一點把我往路前面的深淵裏面推去,我奮力掙紮,用膝蓋撞他,但幾乎沒有什麽用。

終于,我的頭已經懸空到了黑暗深淵的邊緣。

我用盡胸中最後的一點氣,吃力地問他:“你到底是誰?”他一愣,氣力稍微少了一些,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詭異地笑,說你這個攜帶着憎惡印記的男人,居然還敢問我是誰?被做了如此标識的人,是所有幽冥之物的敵人,你的下場,隻有死,以死亡,來洗刷你犯下的罪惡吧!

他大聲嘶吼着,這神态,簡直不是一個人類所能夠模拟出來的。

他是中了邪,還是被鬼上了身?

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了,仿佛是精鋼鑄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脆弱的脖子,居然能夠經得住他這番的折磨。我臉憋得通紅,上半身被推得幾乎懸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頭上,充血,想必我的眼球此刻必定很紅。我唯有用一雙手阻着他雙手的合攏,争奪着那一點點的呼吸空間。

大腦的缺氧讓我的思考有些停頓了,我似乎忘記了某種東西,但是又想不起來。

是什麽?

朵朵!是朵朵啊,我被弄成這樣子,幾乎就要死去,爲什麽她就袖手旁觀、無動于衷?經過這幾天的調整,朵朵和小妖朵朵已經能夠平分靈體的操控權了啊?若隻是小妖朵朵恨我,想要擺脫我,那麽她也必定會被我的朵朵所擾亂,重新奪回靈體的操控權,過來幫我的啊?

小妖朵朵,難道你就這麽希望我死麽?

不就是念了一篇“縛妖咒”麽?還是說,她對我的偏心的反感已經到達了一個要爆發的巅峰期。

正想着,朵朵飄浮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先是一喜,随後猛地沉了下來。這小妖朵朵一臉的紅色妖氣,身上覆着紅黃色嬌豔欲滴的鮮花裙子,冷冷地看着我,裏面的仇恨,不比那矮騾子怨毒的目光少多少。她的臉色是青黑的,一張嘴,森森的、犬牙交錯的口器,滴下了好多惡心的黏液來。

這黏液,黑色,冒白煙,接着,她向我咬來。

毫無招架之力的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隻有召喚起金蠶蠱來——肥蟲子,你再不出來,那麽,我們爺倆隻有黃泉下相伴了——如果這深淵之下,真有黃泉的話。

擦……周林放開了被小妖朵朵咬着的我,往前輕輕一推,我倏然感覺身子在往下急速墜落。

妖豔美麗的小妖朵朵、殘忍笑容的周林、道路盡頭的石壁……全部都瞬間朝上飄忽。

超重的感覺就像死亡的味道,一刹那襲上了我的心頭。

沉入黑暗,刹那永恒。

Chapter 9 斷臂小叔,大廳壁畫

意識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停滞冰凍。

我無法知道我是不是死了過去,因爲那時的我,幾乎沒有一點兒思緒在流動——沒有思考,沒有活力,一切都隻是永恒的存在,波瀾不驚。

這時間有多久?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億萬萬年,也許是彈指一瞬間。

死亡也許隻有一個維度,而時間和意義也并不存在。

有一個小東西,在平靜的、永恒的、靜谧的死海中誕生出來,它開始發芽,然後茁壯成長。它有綠葉有紅花,于是出現了顔色;它呼吸,于是出現了聲音;它開始成長,于是就有了形狀……我的思緒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地複蘇,人生中二十二年裏的記憶,就像電影一樣地回放,而後,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是……死了麽?

不,我沒有死,我依舊能夠思考,我依然記得所有的事情,我在這個世界,依然是“唯一”的存在。我沒有死,這棵占據我心靈的參天大樹,是金蠶蠱的意識,它呼喚着我,陸左、陸左、你醒醒,吱吱……接着,我感覺我就像一個海底裏誕生的泡泡,朝着海平面上迅速湧上去,沒有做一絲停留。

我沒有死,我依然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爲了所有我愛的人。

……

睜開眼睛,進入我眼簾的是一張猥瑣的臉孔,是雜毛小道。

我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警戒地看着他,發現自己依舊還是呆在剛才那個“八卦鎖魂陣”的房間裏,石鼎、破旗幟、青磚牆壁,以及我地上的手電筒和背包,都在。雜毛小道長歎一口氣,說你終于醒過來了。旁邊有人說是啊、是啊,都昏迷半個小時了。

我往旁邊一看,是三叔和周林,還有個一臉憔悴的中年男人,衣衫褴褛,左手齊肘而斷,用血布包紮着。

周林一臉戲谑的笑容,走上前來要摸我的頭,還說是不是做春夢了?

我渾身繃得緊緊地,一待他的手伸過來,立刻擒拿住,欺身上去,死死箍住他的腰,奮力一頂,倏不及防之下,他這個一米八的高個兒居然被我一下子給頂舉了起來。他大叫,你發瘋了?

雜毛小道也一臉驚異,說陸左你幹嘛呢?

我攥着周林的衣服,潮濕,小心把他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喘着粗氣,說這回是真的。

聽到我這麽說,三叔走到我前面來,蹲下,問我剛才走進這八卦鎖魂陣了麽?

我點頭,說是。剛剛在陣裏面,碰到周林這小子,帶我到了一處黑暗深淵,然後把我推了下去。他贊歎了一聲,把我扶了起來,說陸左你真的很厲害了,心志居然堅定到這種程度。這八卦鎖魂陣,我們蕭家也是有記載的,大部分闖陣的人,都是在陣中受到幻覺欺騙,以爲自己死掉了,魂魄就自己歸于幽府,留下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沒幾天就餓死了。

你是相信自己沒有死,心中有留念,所以才能夠回轉過來。

我說這也是多虧了金蠶蠱,要不是這肥蟲子的叫喚,說不定我就真的以爲自己死了。這陣法,太逼真了,兇猛,能夠突破人的心理防線——我這人最怕黑暗,還有恐高症,結果它一下子就來了兩者的結合。三叔呵呵笑,說也多虧了小明,要不是他奮力挪動陣眼,“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說不定你還要一直經曆下去呢,好小子,果然有一把牛力氣,不枉老爺子當年給他費了這麽大的勁兒。

我看向那石鼎,果然,有一條長長的黑印子,是挪動的痕迹。

說完這些,三叔給我介紹那個斷了一臂的“楊過”,說這就是他的四弟,蕭克明的小叔蕭應武。他被困在了這個地下建築群裏的一個眼子中,有四天多,終于給他們找到了。我跟他打招呼,他扯着烏青的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聲音苦澀地說辛苦了。我問還有一個人呢?沒找到?他搖搖頭,說他跟大壯在洞子裏,就走散了,他一路根據線索找到這裏,卻不知道大壯有沒有事。

三叔問我怎麽進來了,不是和老姜在外面等着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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