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天花亂墜,但是我有理由相信,這哥們,純屬好色。
進了夜店,自有楊經理接待,雜毛小道如同魚入了大海,鳥翔了天空,歡暢無比,給人看着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而我,則偷偷跑出來,給可憐巴巴看着我的劉明解了蠱。劉明告訴我,他既然洩露了段叔的信息,便不能再待在這兒了。他這些年,也存了一些錢,要回老家了。他是雲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人,那裏三江橫立,密林疊出,是個好玩的去處,但是窮。他回家,看看能不能改變些家鄉的面貌。
他還邀我有空了,去他家玩。
在他們那裏,也有巫師神婆,很靈驗的那種,也有好多稀奇的傳說,神奇無比。
大胖子魏沫沫在旁邊守着,看我,一臉的憧憬,說他老娘就是個神婆,早先以爲是迷信,這回他信了,準備回家去,找他娘學藝,隻是,他們那兒這職業,傳女不傳男,不知道成不成……其實,他更想跟我一起闖蕩江湖。我很遺憾地告訴他,現在木有江湖了,魚兒都上了岸。如若有緣,以後自當相見。
當夜,我們依依惜别,灑下不知道多少“英雄虎淚”。
次日,我和雜毛小道到下關汽車站乘車,先返回東莞。路上他一直在閉目養神,快過虎門大橋的時候,我看着漫長的橋面,回過頭來,突然看到他睜着眼睛瞪眼看我。我奇怪,問怎麽了?他枯黃的臉上多了一絲紅潤,問我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是不是動了什麽手腳?
我說我是好孩子,聽不懂他講的是什麽意思。
他盯着我,問昨天見到段叔的時候,我爲什麽沒有鞠躬、沒有握手,反而是大尺度親熱地相擁在一起?是久違的親人重逢麽,還是基佬心中對于中老年成功男士的欽慕之情?
那麽做,其實是爲了拿段叔的頭發。我不解釋,嘿嘿笑,說你懂的。
他也嘿嘿笑,說他昨天已經給段叔下了一個“驅運咒”,諸事不順,兄弟離心,問我又是弄哪樣?我羞澀一笑,說我是個沒經驗的人,這個是我的處女咒,書上說能夠使體内酸堿平衡紊亂、内分泌功能失調,導緻兩塊豬腰子出狀況……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都是下雨天打孩子,管殺不管埋。
我們兩人惺惺相惜地對望,彼此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英雄情懷。
無論這世間如何混濁,我們自守着心中的一片潔淨天地。
回到了東莞,我特别想念阿根,也沒有回兩個住處,直接帶着雜毛小道,跑到飾品店去找阿根。因爲路上已經聯系好,所以他在店子裏,一見到我,便興沖沖,拉着我,說帶上春節留守的店員們,一起去撮一頓,吃大餐,他請客。而再次見到阿根的我,卻沒有如他一般的興奮,而是和雜毛小道對上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深深的擔憂。
第七卷 小道家族
Chapter 1 飾品店老闆娘
位于南方市南部的浪都東莞,是一個人員流動量很大的城市,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但是春節前後,大部分打工一族都返家過年了,所以飾品店的生意并不是很好,人也不多。我跟幾個相熟的店員打了招呼後,拉着阿根來到店子裏面的小房間,問他最近是不是遇見了什麽事情,特别是比較離奇、邪門的事情?
阿根很奇怪,見雜毛小道也擠了進來,看着我們兩個一臉嚴肅的表情,笑,說這什麽個意思這是?好久沒回來,這剛剛見一面,就說這種稀奇古怪的話,真讓人摸不着頭腦。雜毛小道嘿嘿笑,說阿根兄弟你莫不是走了桃花運,我觀你面帶桃花、印堂發亮、眼角含煞,而這雙腿,腿肚子都在打顫,顯然是近日以來,室内運動操持過多,勞心勞力所緻。
他說得隐晦,但大家同是男人,自然都聽懂了,阿根也是。他嘿嘿笑,說确實,最近是有些不節制,他會注意的。
一聽這話兒,雜毛小道來勁了,撸起長袖子,左手的拇指掐在中指第一節上,念念有詞地嘟噜着,作算命狀,然後頭一偏又問:“阿根兄弟,你這是多久一次?”阿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都相熟,也不忌諱,吭吭哧哧地老實回答:“兩次,一天兩次……”雜毛小道眼睛都在發亮,嘴巴哆嗦着,說一次多久?
他這是在耍阿根呢!
阿根還待回答,我打斷了,說不要鬧了,阿根,我看你頭上有淡淡薄霧纏繞,是黑色,定是撞了邪,給我說一說,最近遇到什麽邪門的事?
阿根搖着頭,說哪裏哪裏,絕對沒有的事。
他說的堅決,一副抵死不從的架勢,我也不好相逼問,隻是暗暗留了心,這次走之前,一定要将事情查個明白——阿根是我的朋友,别的我也就算了,這邪魔之物纏身,我便管定了,是人就捉人,是鬼就消鬼,哪怕是來一妖物,我也要鬥上它一鬥,不然,哪裏能顯出我一身的本事來?
此事暫且擱下,我又關心起他的個人問題來,說到底是哪家妹子,能夠讓你阿根擺脫光棍的行列。
他不好意思地笑,說晚上吧,晚上吃飯的時候,給我隆重介紹。
見他如此不爽利,我心中多少都有一些疙瘩——上次回家跟他通話,他就說有了個女朋友,等我回來再說,此刻又要拖到晚上,如此推三阻四,肯定是有蹊跷的。不過阿根這個人我很了解,他不肯說,用撬棍撬開他嘴,都說不出半個字。時辰是中午了,快餐店把定好的午餐送上門來,阿根說不吃了,出去吃,便帶着我和雜毛小道出了店子,跑到附近一家小肥羊去吃涮羊肉。
席間,我抽空說上廁所,打電話給一個相熟的店員,問起阿根女朋友到底是誰?
那個店員就是我經常提及的老油條二人組中的一位,他接了電話,也不繞圈子,直接說我也認識,就是以前我們店的最佳員工,業績最好的那個,王姗情,長得蠻漂亮、有點小風騷的,噢,就是去年九月份辭工了的那個……記得不?
我操!我心中一急,忍不住就暴了粗口。
王姗情是誰我能夠不認識麽?她就是我2007年外婆去世回家時辭工下海的那個櫃台小妹,她爲了自己那個混子男友下海,一開始當樓鳳,租了個房子讓她男友攬客,七十塊錢一次。阿根爲了她傷心欲絕了好久,我還曾摔出兩百塊錢,讓他去三次,徹底斷了念想,而後我又在江城的夜總會裏看見過她,隻不過沒有打招呼而已。
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她居然又找上了阿根,而且還成爲了阿根的正式女友!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
那老油條還吹着口哨,叫那小妹做老闆娘。
他向來跟我親近,也不掩飾什麽了,說阿根這個老闆,爲人雖然很面,不會管理,也不懂得交際,但是老實善良,待他們是極好的,所以他們也很擔心。上回還聽說阿根給這個女人在市區買了一套房,手頭也緊得很——值得麽?不值得!那女人“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别人不說,連他都跟那女人困過覺,左看右看,也就值七十塊錢的價格!
他說不但他,店子裏還有兩個夥計都嘗過那女人的滋味,她也彪悍,來者不拒,生熟也都不忌諱,給錢就扒褲子。這下可好了,去年桃花春風面,今日小店老闆娘,這幾次來飾品店,選擇性遺忘症,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真當自己是宜妃娘娘了。
我越聽越心驚,阿根這人怎麽就鬼迷了心竅,不但賠了錢财,還把人給丢大發了。爲何?現代的失足婦女,和古時候的青樓女子不一樣,古代的文人墨客贖娶有才藝的青樓女子爲妾,總能赢得“有情郎”的美名;而如今,娶一個當小姐的老婆,這頭上不得綠油油的,還怎麽見人?
當然,我不是說對這個人群歧視,若是真愛,那也罷了,我們這些旁人終究隻是打一壺醬油圍觀而已,總不能越俎代庖替阿根決定。但是,王姗情這女子,我卻是了解的,真真的是個不靠譜的主兒。
上一次閑談,阿根不是想開了麽?爲毛又去啃了這一把生黴的野草?
王姗情不是在心中深深地愛着她那個小白臉男友,甚至願意爲他下海翻雲覆雨,爲什麽突然就上了岸,跑來勾引心智淳樸的阿根?
阿根頭上的淡淡黑氣,是否跟王姗情這個女子有關系?
……
幾乎一瞬間,我的心頭便浮現出若幹念頭來,攪得我心神不安。
出了衛生間,我返回座位,阿根招呼我坐下,問我就放下水,怎麽去這麽久?我伸筷子夾了塊燙熟的羊肉,蘸着醬汁吃下,又将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問阿根,跟那個王姗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洗頭的時候,腦殼子不小心進了水?
阿根臉色立刻僵硬起來,由黃色轉成白色,白色轉成青色,青色又變成醬紫色……他喘着粗氣,問我是誰又跟我亂嚼舌頭了?這堆長舌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哼,真當他阿根是打盹的病貓了。我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煩意亂,問他真的想跟那王姗情過一輩子啊?
他說是啊,怎麽了?有問題?
雜毛小道葷素不忌,一雙公筷在鍋中攪動不停,撈出許多燙熟的羊肉來,美美地吃了,然後插話說你真的不忌諱她下海做過小姐?阿根梗着脖子說小姐怎麽了,小姐怎麽了?杜十娘不是、紅拂女不是、李師師不是?這些個頂個都是名垂千古的風流人物,小情未必比不了她們呢。
他說他不在意,誰在意,誰就是王八蛋。
我和雜毛小道兩個王八蛋都不說話了,埋着頭吃肉喝酒,被心中的郁悶之氣憋得眼睛通紅。
阿根看到我不說話,說明白我這個做兄弟的情誼,但是他和小情是真感情,日子一天一天熬出來的,這世上找對一個伴侶不容易,他不想因爲以前的事情影響他和小情之間真摯的感情。此事以後都不要再說,特别是當着小情面前,更是一個字都不要提,不然……不然兄弟都沒得做。
他說得如此決絕,我們能說什麽?隻說喝酒、喝酒。
吃完飯,阿根說我那車子停在他的小區裏,自己去拿吧,付完賬回店子裏去了。雜毛小道扯着我的衣袖,說你這朋友若不是得失心瘋,便是中了邪物,迷惑了心神,一葉障目,看也看不清楚,對不對?陸左你怎麽看?我摸了摸鼻子,沉吟,說不定這就是真正的、不離不棄的愛情呢!
雜毛小道的眼神瞬間變得憂郁滄桑起來,他顫抖着嘴唇,說:“咱家已經不相信愛情了……”他似乎有着一肚子的故事想要找我傾訴,然而我卻一擡屁股,懶得聽他編排青春故事。雜毛小道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出來,連連抱怨,說我這人沒耐心,一點兒照顧朋友心情的義氣都沒有。
提了車,我和雜毛小道先回了我在市區的房子歇了腳,商量着去江蘇的日程。
他說也沒有通知家裏面,不急這一兩天,看他幹女兒朵朵這情況,暫時無妨,先把阿根之事了結了再說。這房子住不了幾天,我又跑了趟中介所,把房子挂在那裏,看看能不能租出去,補貼一點兒房貸。見時間不早,我也懶得去郊區看一下,反正那兩口子都穩定往我賬戶裏打錢。
到了晚上六點鍾,我和雜毛小道出了門,然後前往說好的吃飯地點。
到了飯店,阿根并沒有來,我們等了一會兒,店子裏幾個店員都過來了,一問,才知道阿根去接他女朋友了。我們等到了七點鍾,所有人都到齊了,包廂裏面熱鬧得很。這時門被推開,阿根跟穿一身雪白皮草、挎着LV包包的王姗情走了進來,氣氛頓時一凝。不算江城那一次,我跟王姗情有小半年沒見,她以前對我很信服,我覺得也沒有必要站起來,便坐着招呼他們來我旁邊坐下。
落好坐,王姗情很親熱地跟我打招呼,說陸哥好久沒見了,不在這小廟裏待着,最近在哪裏發财呢?
她說的客氣,但是我卻能夠聽出淡淡的優越感來,隻是點點頭,沒多說什麽。這時候點菜了,一窩人鬧哄哄的,我乘機打量王姗情:這是一個頗有姿色的女孩子,柳葉眉丹鳳眼,瓜子臉,畫了妝,格外豔麗。她年輕,好像比我還小兩歲,渾身透着生氣。不過許是大半年的職業放蕩生涯,脖子兩側的肌肉有些松弛,滿是皺紋,顯然是刺激之事過多,嬌嫩的脖子擴張了。
這些都是小事情,美醜均與我無關,但是,她周身的黑氣,卻讓我淡淡心驚。
這個模樣的,顯然也是走了旁門左道,而且還是很惡毒的那種。如此看來,阿根頭上的黑氣,顯然并不是他撞倒了什麽邪物,而是被這王姗情所感染的;而且,阿根中午的那一番死心塌地的自白,更多的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本心。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均感覺:此事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