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臭毛病,必須得改改!
妥妥的!
一番沉重的思想教育,肥蟲子妥協了,委屈地看了一下我,黑豆子眼睛裏好像還溢出淚水來,可憐巴拉的,像個孩子。過了一會兒,嗡嗡飛,圍着我轉圈,後來又附在我胸口的槐木牌上,把紅繩子絞來絞去。我知道,這小家夥,也想朵朵了。
其實,我也是。
洗完澡,地翻天的二女兒抱來一套衣服,普通的樣式,老款,是她小叔的(内衣褲、襪子我自己包裏有)。我隔着門拿進來,發現小丫頭居然還想偷看我一眼——夠膽大的!我幾乎沒有一點兒的心思停留,穿好衣服出了門,地翻天過來找我,問走了啊?我說是,他吭吭嗤嗤猶豫半天,我說有話就直說吧。
他點頭,問我沒有給這家裏面下蠱吧?
顯然他是擔心剛才火爆亮相的金蠶蠱從中作梗——畢竟在湘西,蠱毒之名如雷貫耳,沒人敢在這方面掉以輕心。我說放心,你不仁但是我不能不義,我跟蕭克明有生死的情誼,他的朋友,我怎麽都是要高看一眼的。不過,如果給我的那卷帛有問題,那麽就另說了。
他斷然說不會的,這方面絕對可以放心。
他說找人送我,我拒絕了,告辭,往來路走去,走了好遠,我都有一種被人偷窺的感覺,轉過頭來,隻看到二樓的窗戶,有一張漂亮的臉。那是地翻天的二女兒,一個學土木工程的大一學生,旁門養屍世家的子弟。
我無暇猜測她那明亮的眼睛後面,代表着什麽情緒,隻是走,歸心似箭。
懷中有一團幾千字的絲帛,有了它,朵朵後面的道路,就有了希望。
Chapter 9 鬼道真解
我是一個稍微有點偏執的人,總是喜歡熟悉的東西——相熟的風景,慣去的快餐店,常常點的宮爆雞丁,相熟的玩伴,回家的路線以及……常去公廁的某一個坑位。
回到鳳凰縣城已經是下午四點,我先是去找了一家服裝店,把自己這一身不合适的衣服給換了,然後走啊走,居然又回到了昨天晚上住宿的木樓前。那個老頭子在看店,看見我,一副吃驚的表情,走出來,讪讪地笑,問怎麽了?他以爲我是返回來找他麻煩的,臉比黃連苦,别的不說,開頭就唠叨了一通生意不景氣的話語。
我說我隻是懶得再找地方了,昨天的房間,給我整理一下,我要住。
他像見鬼了一般,用看神經病兒童的眼神看我。
辦理好了入住手續,我把随身的小包扔在床上,靠着厚厚的棉被,然後掏出這卷黃色絲帛來看。《鬼道真解》洋洋灑灑四千餘字,除前言外還分三章,第一章“控鬼”,第二章“煉屍”,第三章“空靈”。值得一提的是,第三章居然占了一半以上的篇幅,字體也不一樣,輕靈娟秀,輕飄飄,我看一眼,有一種不似人爲的感覺。
因爲見過了地翻天的五鬼搬運術,我并不疑有假,匆匆浏覽一遍,感覺寓意深刻,深入淺出,并不像普通的“秘笈”一般各種裝逼,很具有操作性。
我心情激動,逐字逐句地輕輕朗誦,感知其中之意。
金蠶蠱睡太久了,靜極思動,在房間裏到處遊竄,不時抱着一個美洲大蟑螂跑到我面前炫耀,被我一彈指錘飛,傷心不已,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來,像嬰兒哭。
一直忙活到夜裏,我才囫囵吞棗地通曉了個大概。外面華燈初上,我那草包肚子咕嘟咕嘟地叫,揉了揉眼睛看手表,已經是晚上9點。我下地來,收拾了一下,然後跑出去吃飯。除了初一十五要吃齋外,我基本上都是個肉食動物,所以自然都是找些油大爽口的東西吃。雖說是淡季,但是反季節、反潮流旅遊的背包客,其實還是蠻多的,倒也不顯清靜,許多男女也是初次相識,拼桌,然後去酒吧,接着滾床單,最後依依惜别——這是一套标準程序——陌生的地方、美麗的風景和新奇的民俗風情,最容易給自己找一個放松的借口。
等飯的當口,我想起來應該給雜毛小道打個電話。
這一通電話打了好久才撥通,我開頭就是好一陣埋怨。
他在電話那頭聽完了我今天的生死危機,一陣沉默。許是在自責,許是在等我舒緩心情,過了好久,他才說地翻天這個家夥本來就是一個勢利之人,眼中隻有利益,而沒有太多原則。他也是聽說朵朵出事,着急了,才找了個最近的朋友給我介紹的,沒成想險些害了我的性命,真抱歉。他又說,他離家好久了,一直沒回,想想這事,求到誰門上都爲難,還是跟他一起去他家裏,求教一下長輩吧。
我曾經聽雜毛小道談及自己家的事情,也不詳細,大概就是沒有聽從長輩意見,鬧翻了,離家已有四五載了——他這人也沒個準頭,愛胡亂扯淡,一會兒師門一會兒老家,我也不怎麽信。但是應該是有這麽一檔子事,聽他這麽說,我心中一陣感激:他平時看着像癞皮狗一樣玩世不恭,但是自有着小心守護的尊嚴,然而爲了朵朵,他卻低下了内心中高昂的頭顱,這一點,難能可貴。
我問他在江城段叔手下幹得怎麽樣?他說不好,最近不怎麽見到段叔,倒是老和一個叫奧涅金的俄國老毛子在一起,這家夥據說曾經供職于蘇聯克勃格,是個厲害角色,也是段叔手下的安全主管,說話老喜歡套人話,繞圈子,讓他不勝其煩。
不過呢,待遇不差,夜總會泡妞,個個腿長波大,美得很。
我大笑,沒正經一會兒,這小子不開黃腔就難受,叮囑他可得注意身體,悠着點,不要被烏克蘭大洋馬給榨幹了身子,聽聽這說話聲音,都啞了。
說話間一盆香噴噴的血粑鴨子就端上來了,旁邊有蕨菜炒臘肉、炸酸魚和一盆酸湯豆腐,我肚子裏面的饞蟲都給勾起來了,舌頭下津液直冒,顧不上說話,說過了正月十五,我就去江城,跟他一起去拜訪他那道行高深的長輩,先把朵朵這妖氣鎮壓下去,恢複主控權再說。
挂了電話,我拿起筷子,一陣胡吃海嚼。
斜對面桌子處有三個妹子,不時對我指點,看她們穿着打扮,像是城市裏的OL女郎,背着我的一個,側臉看上去很有味道,像周迅的精靈古怪。在一個陌生地方,有一個或者幾個女孩對你指指點點,有兩種情況:一,可笑;二,可愛。我吃相雖不好看,但也不至于可笑,想來這裏面定有人對我感興趣。
可是心系朵朵,我也沒有心思勾搭妹子、來場豔遇,于是也不理會。然而我沒行動,對方卻行動了——付完賬後,一個體态豐滿的年輕女人走到我面前,跟我搭讪。
她的理由很簡單,說幾個姐妹剛來此地,人生地不熟,想讓我介紹一番。
天可憐見,我也就到鳳凰下站時拿了一本旅遊小冊子:南長城、東城門、沈從文故居以及沱江風景區……這些僅僅隻是見過圖片和文字介紹而已。不過我并不是一個性子冷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人,也沒架子,便搭着掌櫃台子,随意地跟她閑聊起來。沒幾分鍾,她便邀我去附近的流浪者酒吧喝酒。
我婉言謝絕,其他兩個妹子也過來了,勸我同去:獨在異鄉爲異客,相逢即是有緣人。
說實話,要是那個小周迅邀我,我倒還有些男人的興趣,但是事情很明顯,是最初的這個妹子對我興趣盎然,我就有些敬謝不敏了。三人作了自我介紹,我知道最開始的這個妹子叫做苗苗,小周迅叫做小穆,還有一個長得最高的女孩子,叫冬冬。我說我忙了一天,需要回去休息了,苗苗就問我住哪兒,我說我住城西的民俗吊腳樓裏,她們大叫我好會選地方,是不是很好玩?我無語,說一般吧,還鬧鬼。
聽我這麽說,她們更加興奮了,苗苗甚至還想着今天就搬過去,看一看鬼屋什麽樣子。
又聊了一陣,我們互留了聯絡方式,然後告别。
說實話,我有些吃不消這飛來的豔福,似乎油水太多,有些膩。回程的時候,楊宇打來電話,寒暄一番之後,問我是不是在跟黃菲談戀愛?我愣了,也不肯定也不否定,隻是問怎麽了?楊宇的情況我清楚,他有一個長相甜美的女朋友,父母也是市裏面的高幹,不過不是所謂的政治聯姻,小兩口感情不錯。楊宇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有一個表弟在追黃菲。我說我知道,張海洋嘛,怎麽啦?
他說他也特别煩這個油裏油氣的表弟,不懂事,花花公子一個,整天也沒有個正經事情幹,到處沾花惹草,根本就配不上黃菲。隻是……他舅舅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有得罪我的地方,請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千萬不要下死手。我笑,說沒得事,我心胸哪有那麽狹隘,一上來就要死要活的,不至于。
楊宇欲言又止,猶豫半天說謝謝我,改天請我吃飯。
我點頭答應,挂完電話還覺得好笑,楊宇這人往日裏也是個驕傲的角色,沒想到自從被我種了一次蠱,就變得這般小心翼翼了,真不爽利——還是說,我這人在他們心裏,很可怕?
路上我特意買了紙筆,然後回到住處,将這黃絲帛上的字全部謄寫到紙上來,做了備份。其間那個房東老頭還特意給我端進來一個火盆架,加好木碳,房間裏頓時暖和許多,他囑咐我不要關氣窗,免得悶氣,說完後繼續返回樓下睡覺。我知道他是想讓我不要宣揚水鬼之事,但是這細節,倒是讓我心中有些感動。
謄抄完畢,我把絲帛收藏起來,然後細細地再讀誦“空靈”這一部分。
空靈一章,共兩千三百二十餘字,行文古意盎然,落筆處行雲流水,十分酣暢,講及修煉一法,大部分依靠月亮星辰之力,簡單易懂,也很有操作性。月亮在現代科學之中,是地球唯一的衛星,能夠反射太陽的光線,影響潮汐走向。餘下全篇都在論述各種方法概論。我看得眼暈,并不知真假——倘若在一年之前,我定然是扔在一邊不加理會的,然而這大半年的時間裏,我也見多了古怪之事,心中也大概信了。
很多持唯物主義觀念的人總會以各種理由來反駁靈異之事,其實我隻想說幾個問題:一、現代科學的巨人、開創了經典力學的艾薩克·牛頓爵士,天才人物,爲什麽晚年會如此沉溺于神秘學和神學的研究?他大部分的學術研究都隻是在中年以前,而在逝世之後留下了五十多萬字的煉金術手稿和一百多萬字的神學手稿——這是個引申問題;二、世界上有幾十億人笃信宗教,爲什麽?三、從古至今,每一個民族、每一段曆史都有着太多鬼志、靈魂以及難解之謎的記載,這些果真都是瞎編?
難道這些人都是傻子?
《鬼道真解》雖然我研究得精細,然而這些,都需要在朵朵能夠勉強壓制妖氣的意識之後,才能夠派上用場。
而如何壓制妖氣,這也許隻有把希望寄托于雜毛小道的長輩啦。
也不知道幾點鍾,我昏昏沉沉地抱紙而眠。
迷迷糊糊,又是一陣冰涼遊到我的背上。
我霎時間就清醒了,燈沒關,我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心裏面充滿了憤怒——這個水鬼,真當爺是好欺負的,沒完沒了地來騷擾,這是要鬧哪樣?
真的是給臉不要臉啊!
Chapter 10 橫空飛來的殺機
身周有異動,最先有反應的不是我,而是金蠶蠱。
這小東西自有它的驕傲,哪裏能夠容忍随随便便一鬼物溜進來猖狂,我還沒動彈,它就已經從我的胸腹中鑽出身子來,倏地射向了床邊。我并不喜歡這滑膩之物,滾到床上靠牆的一側,半蹲而起,神情戒備,仔細凝視這水鬼——上次太緊張,光線也暗,瞧不清楚,這回一看,果真是一條滑膩的水蛇。
隻見它有四十公分左右的長度,全身濕淋淋,呈灰白肉色,皮膚又滑又膩,有密集的鱗片和黏液,跟普通水蛇不同的是,它的頭跟那烏龜的頭一般模樣,一雙紅亮的眼睛,表情豐富,死死地盯着我。
我并不害怕,因爲此刻,金蠶蠱已經飛臨到了它頭上的五公分處,這肥蟲子搖着身子,頭上的肉冠越發的紅豔逼人。這條長蛇一動不動,嘴巴半張而起,我能夠看見它口器裏面細密的牙齒。
它被金蠶蠱鎮壓了。
這下我心情放松下來,得到《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我大概也讀透了其中的某些章節。軀疫一節中有與此類鬼魂溝通的記載,我從背包中拿出一個裝滿籼米的小杯子,然後又拿出三炷香插上,點燃後唱引神歌,放松心神,全力融入這檀香袅袅的甯靜之中。
歌罷,我開始嘗試着與之溝通,因爲受困,這水鬼正處于惶恐無措的時期,所以很快,我們就連通上。
這是我第一次和朵朵之外的鬼魂在意識上,打交道。
它是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孩子,去年盛夏的時候,與同村小夥伴一起去河裏遊泳,結果在玩鬧捉迷藏的時候,性子野,一下子潛到深水處,結果被暗流陷住,又有水草纏身,于是就丢了小命。同去的都是六七歲、七八歲的小孩子,人又多,自然考慮也不周全,玩了恣意,也忘了少這麽一個人。起身回村的時候,看他不見了,隻以爲是半道回家了,并不在意,一直到天煞黑,這孩子父母挨家挨戶上門問,才知道自己家小孩有可能是落水裏淹死了。
小可憐離去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