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2008年,第一次跟人民警察打交道。
我發現自去年九月份起,我就反複跟他們糾纏,不斷糾葛。
我可以說我很倒黴麽?——好吧,我很倒黴,當然這一次,是我主動招惹的他們。
警察告訴我,說我昨天拜訪的胡先生一家發生了人命案,植物園被毀壞大半,而且當晚還有一株價值上百萬的花草被偷,這花草,正好是我昨天去找他探詢的那株,所以我有一些嫌疑,需要調查了解一下。兩人說明了來意,問可以進行調查了麽?
我說當然可以,這是每一個公民的義務。
我們四人回到了我開的房間,然後在沙發上開始了調查。我言明,我确實于昨天在朋友的帶領下去找過胡先生,而且目的也是想看一下那株十年還魂草。但是胡先生藏得嚴實,并沒有見着,他昨天聲明這株草值100萬,而且已經賣給了一個來自日本的商人。在提出見一下這植株未果的情況下,我把那個朋友送回鵬城,而我則在江城逛了一天街。
“晚上你在哪裏?我是指今天淩晨3點至5點這段時間裏?”
我和蕭克明對視了一下,那個提問的警察皺了一下眉頭,說有串供的需要麽?我連忙搖頭,說不是,不是,怎麽可能。我們昨天晚上去了附近的××夜總會,一直玩到了淩晨4點半才返回的酒店。我對面這警察明顯就有些不相信,說你确定?
我說我确定,我旁邊這個也在場。
他看着我和蕭克明真誠的臉,摸了摸胡子,問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别的證人?
我想了一下,說有,就是××夜總會的安保部主管劉明。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說我們會去調查的,我說沒事,盡管去問,但是事先聲明,我們隻是去那裏喝酒唱K,别的事情什麽都沒幹哦。他不相信,說鬼扯,但還是結束了談話,旁邊負責記錄的那個年輕一點兒的警察把記錄紙遞過來,讓我浏覽一遍後簽字。我掃了一眼,沒有出入,然後龍飛鳳舞地簽了一個“陸左”,問訊的警察看了看我的簽名,說字倒是蠻飛舞張狂的。
我謙虛,說沒讀過什麽書,但是學過幾天的草書,後面的簽名都是在工廠裏面打工時寫報告練出來的,爲了效率,難免有些潦草,莫見怪。他見我說得誠懇,點了點頭,說了句××夜總會那地方,藏污納垢的,最好少去。站起來,他跟我握手,說調查基本結束了,這兩天最好不要離開江城,要随傳随到。
我心急回東莞找配合的藥草和材料,哪裏能等這一天,于是說能不能冒昧問一句,這到底怎麽啦?我還急着回東莞去照顧生意呢?再有,也沒幾天半個月就過年了,離家漂泊,總是要回家看看爹娘的,在這裏晾着也不是這麽回事啊?
他沒理我,隻說讓我等着,然後帶着助手離開了。
兩人走後,蕭克明慫恿我一起去看一看昨天在植物園中間的那玻璃罩房裏面,到底是什麽怪物。他說你不是沒見過妖麽?那玩意紅光沖天,遍地都是小孩屍骸,養了一堆鬼娃娃,絕對就是妖。這時已經是晚上5點多,天色晚,我一見夜幕降臨,黑黑的,就想起今天淩晨那一片的鬼娃娃浮立着、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紅眼睛的還在說“帶我回去”之類的話語,心中就打冷顫,不想去。
正好劉哥打電話過來,說起了與他老闆段叔吃飯的事,于是就對蕭克明推說明天再去。
傍晚七點,在江城某個最著名的海鮮酒店包廂裏,我和雜毛小道見到了夜總會的幕後老闆、也是江城很著名的民營企業家段天德段叔,陪客有夜總會的安保主管劉哥、夜場經理楊懷安以及一個一臉僵木、耍酷的英俊男子。
段叔五十多歲,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典型的南方商人形象,說話聲音洪亮,精力充沛,喜歡用手勢,喜怒不形于色。他臉上一直有着笑容,和善、親切,但是我知道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能夠開上這麽一家規模的夜總會,必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暗自留心。入了席,基本都是雜毛小道在應酬這老狐狸,我隻管吃菜。
前面提過,我是一個吃貨,對食物的熱愛已經超過了一般人的境界。但是我不挑食,稀粥鹹菜也吃得,山珍海味也吃得,尤其愛吃肉。上一次吃請,是在老家的局子裏剛放出來,馬海波和楊宇請我吃的飯,當時還被黃菲給灌醉了,而後大魚大肉的宴席吃過幾次,都是請别人。面對這一桌子龍蝦扇貝、魚翅海鮮,我哪裏控制得住手腳,一瞬間,面前的澳洲大龍蝦就被我消滅了一半,惹得與雜毛小道親切交談的段叔、楊經理不斷側目。
我不管,隻吃,因爲太好吃了,我會告訴他們我平生沒吃過大龍蝦麽?
好吧,麻辣小龍蝦我倒是吃過一些,拉了一個星期肚子(那是有金蠶蠱以前,而後,我除了與人拼鬥受傷外,基本不會生病)。
雜毛小道淡定地聊天飲茶,臉色平淡,仿佛得道高人,但是他的餘光可恥地出賣了他——這厮不斷地瞟着我前面的大閘蟹,喉頭微微顫動。他也餓,但隻是偶爾飲湯、吃一筷子的素菜,就是爲了表現自己的清高。我心中暗笑,說這厮連色都不忌了,還裝個什麽大尾巴狼?不過,貌似道士是可以結婚生子的,這比經過道學家改革過後的佛教,要顯得有人性多了。
在佛教的發源地印度,寺廟裏,貌似也有廟妓一說。
聊休閑養生、聊教派傳承,聊命理學究,聊畫符念咒、驅鬼降妖、祈福禳災……雜毛小道端的是好口才,這人要是投胎到了美利堅合衆國,說不得也要混個議員之類的大人物。段叔見多識廣,精明果斷,也難免不被他所吸引,頻頻點頭。其他人皆被侃得頭暈,唯有那個冷臉帥哥一如平常地淡定。他是段叔的安全助理,像是當過兵的人,不說話,但是跟常人不一樣。後來劉哥在席間跟我介紹,說是個脫北者。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銳利如刀,隻一下,我的後脊梁骨就生出涼意來。
是個殺過人、見過血的厲害角色啊。
宴席過半,段叔轉而朝向了我,問我的一些事情。我隻說我是跟蕭大師打雜的,學習學習。他點點頭,說陸左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小劉跟我講過了,你的道行還是蠻高的。
飲宴完畢,我擦了一手油,吃得肚子生疼,撐得慌。段叔與雜毛小道相談甚歡,十分投機,然而他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于是約定日期,改日再談,他由那個叫做樸志賢的男人陪着,先行離去。段叔一走,雜毛小道便松了一口氣,問被我吃完的澳洲大龍蝦,能不能再上一份,陪着的楊經理和劉哥自然說沒問題。
吃完飯,雜毛小道被邀着再去逛夜總會,而我則推辭,趕回酒店睡覺。
回到房間,走進去,行李、床、櫃子被翻得一片散亂。我大吃一驚,居然有人來這裏偷東西?我立刻叫來酒店方,責問怎麽回事。來的是住房部的經理,也很吃驚,連忙問我丢失什麽貴重物品沒有,我查了一下,我錢包手機鑰匙都是随身攜帶,行李裏都是些衣服襪子洗面奶,散亂丢棄,丢倒也沒丢什麽。
他問有沒有得罪什麽人,或者丢了什麽東西?
我立刻想到是不是被人盯上了,好在我還夠謹慎,早上就把十年還魂草栽到了公園裏。
是誰呢,警察麽?
不可能,他們要是想搜,下午那會兒就直接看了,或者偷偷地搞不讓我知道,這不更好?
難道是植物園的主人胡金榮?我倒是沒有聽到關于他的消息。又或者是别的什麽人?我不再想,立刻撥通下午那個申警官留給我的号碼,給他說起失竊的事情。他哦了一聲,過一會兒,說失竊的話還是報案吧,不用找他們,找附近的派出所。
我勒個去,這個申警官搖身一變,成了有關部門了。
真不負責!
我問這個客房部經理,說能不能查一下樓道裏的監控錄像?他說可以,但是要等派出所的民警過來,我立刻不幹了,跟他講,你就說行不行?行,好,那我們去看看到底是誰偷了;不行,那麽我就給這酒店所有的住客講一講酒店失竊、你們不作爲的事情。
他果斷選擇了第一方案,連說好、好。
我們來到監控室,調取資料,結果沒一會兒,他們的工作人員很遺憾地告訴我們,監控的資料被删了……
我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感覺頭上似乎有一張大大的網,朝我身上撒來。
Chapter 13 重返事發現場
我通知了雜毛小道,當晚就整理行李,轉到另外一家酒店。
而之前這家××酒店給我的優惠則是免了我的房錢,并且由值班經理及主管一起,誠心向我道歉——他們怕我去網上亂說。
第二天早上,雜毛小道神采奕奕地聯系了我,又問要不要去野驢島看一下稀奇?我心中也牽挂着這件事情,于是說同去。我們兩個在口岸附近的華潤廣場彙合後,驅車前往野驢島。車行不遠,大概四十多分鍾,我們過了橋,來到島上。這島不大,很快來到植物園附近。然而前方有穿制服的人在執行封路,不準人過去。
這裏隔着二十多米,路口一堆人。
無奈,我們隻有下車,聽到衆多好事者在那裏論是非。我越過去,準備靠近,被警察攔住,說不能走了。我問爲什麽,他說前面昨天淩晨發生了爆炸案,正在調查,閑雜人等趕緊走開。我無奈,和雜毛小道折回來,問那些伸長了脖子的人們,怎麽回事。
一個四肢短小、通紅酒糟鼻的中年人笑了,他悄悄地說:“那些警察哄鬼呢,告訴你也無妨,前天這裏發生了一起UFO事件,天上有紅色雲彩出現,十米長的漩渦在半空中停歇了幾分鍾呢,被人拍到了……”
另外一個人立即打斷他,說屁啦,他就是這附近的人,是這裏的植物園出問題了,他們這裏以前就經常鬧鬼的,前天啊,是昨天淩晨的時候,平地響起一聲驚雷,然後地上冒出好多陶罐子,裏面全部裝着小孩子的骨骸,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呢,這陰雷一響,無數的小鬼鬼魂就爬出地裏來,然後找胡金榮那個家夥索命呢……
另外又有一個人反駁,說植物園裏面,玻璃罩房裏面養了一棵妖樹,專門吸食血肉靈魂爲生。這妖樹開的花直徑都足足有一米五,長得又妖豔又香,是蘭花一樣的誘人香味,這妖樹,每吃十個人的血肉靈魂,就開一朵花,一年開一朵,開了十年之後,會結一個果實,先是綠色,而後才會從綠到褐紅,再熟成滴血的赤紅,這一過程又要十年。這果實,就是世間珍品呢,相聞能夠延年益壽、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呢!
真真地堪比人參果!
一堆人唧唧喳喳地議論,好不熱鬧。
這時,一列車隊行了過來,打頭的是一輛行政級别的高級轎車奔馳S600。那車隊停到了這裏,門打開,下來一群人,爲首的一個,灰白頭發,西裝革履,氣度俨然,旁邊立刻有人迎上前,在跟警察交涉些什麽。我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子靜靜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他不高,身體瘦弱,跟旁邊那群膀大腰圓的黑衣西裝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隻有一米六。
他轉過頭來,看到了我,以及我身邊這個穿着青色道袍的雜毛小道。
他是一個少年,年紀不超過十七歲,瞳孔呈淡藍色,輪廓偏西方,應該是個混血兒。
他看過來的眼神裏面,有一種淡淡的憂傷,是逆流成河的悲傷。我與他對上,隻是覺得,這是一個從偶像劇和漫畫裏走出來的人,跟我這種凡夫俗子有着本質的區别。他看着我,我便看着他,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他笑了,居然走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你好,我叫做加藤原二,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旁邊的人紛紛驚呼,喲,日本人哦!——在2010年釣魚島之争前,很多普通國人對日本人還是有些好奇和友好的。
我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雜毛小道也是,斜着眼看他。
他沒在意,叽裏咕噜說了一堆話,我們隻是禮貌點頭,也不講姓名。過了一會兒,那邊有人來叫他,他禮貌地鞠躬離開。我們兩個到了人少的地方,雜毛小道問我那天夜闖植物園的,是不是他?我說是的,看着柔柔弱弱跟個女孩子一樣,但是心狠手辣起來,勝過很多人。
我仍然記得穿着一身黑衣的加藤原二,用槍逼着植物園那個壯漢進玻璃罩房去拿赤紅果子,然後又用噴霧罐把壯漢噴灑得幾近融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我本以爲他昨天淩晨死掉了,或者被警察給逮起來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又活生生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坐着豪華汽車,跟着一批趾高氣揚的日本人一起過來。
一個西裝革履、皮鞋飒亮的眼鏡男在跟設警戒線的警察交涉,他的語氣比較激動,不斷地說加藤先生怎麽怎麽牛逼,讓他們趕緊讓開路,他們要進去找這家植物園的主人完成一樁價值上百萬的交易。警察顯得很爲難,在解釋,後面有一個年輕的在打電話請示上峰。
正在這時,又來了一輛奧迪。
車停,下來三個人,穿着普通,容貌普通,比較特别的是第三個下車的,他也是留着長發,打了一個發髻,跟我身邊的這個雜毛小道幾乎一模一樣。我轉過頭來招呼他,沒想到這老蕭居然不聲不響地溜到了人群中去,找了一會才發現他。
他貓着腰,鬼鬼祟祟的。
我走過去問他這是爲毛?遇到仇家了啊?
他搖頭,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後噓,讓我不要做聲,我被他鬼鬼祟祟的樣子弄笑了,說你偷雞呢?他搖頭,說碰到一個熟人,有過節,不好出面。我望着那個挽發髻的男子正朝着日本人走去,說哦,看這打扮,那是你師兄還是師弟吧,混得不錯啊?
蕭克明嘴往旁邊撇了一下,很不屑,說狗屁,就一師侄而已。
我肅然起敬,說你真能吹牛。
後面來的三個人确實很牛,找在場的警察問詢了一下,爲首的一個矮個男人把手中的證件亮了出來,然後幾個警察立刻就高舉右手,敬了一個标準的禮。然後那個男人就義正言辭地對這夥日本人(含翻譯)講了幾句話,神情威嚴,日本人便悻悻地撤離。我認識的那個申警官和兩個警銜比他還高的男人跑了過來,熱情地拉着三人一陣寒暄。
幾個人熱情地拉着手聊了幾句,然後就往植物園裏面去了。
奔馳往回走,停到了我和蕭克明面前,然後那個精英打扮的翻譯跳下來,走到我面前,說陸桑、蕭桑,我們加藤社長有事情找你們,能不能找個清靜的地方聊一聊?我心中一驚,爲何?按理說,此時此地我和老蕭就是個打醬油的角色,這個家夥一口就叫出了我和他的姓,顯然對我們已經有了一番認識。
難怪那個日本小子還跑過來跟我們寒暄。
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這一夥人啊?
雖然我知道,這一夥人,裏面定然有哄擡十年還魂草市價的那個日本人,也有昨天淩晨盜取“妖樹”果實的日本小子,但是,我們真的就沒有打過照面。僅僅就翻譯這一句話,我就有一種被曝光的感覺,好像沒穿衣服出門一樣,被人看個通透。
這人有些盛氣淩人,我本來不想答應,然而旁邊的蕭克明卻果斷地答話:“陪聊可以,按分鍾收費,一分鍾10塊錢,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兩人打八折。”翻譯明顯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鏡,說蕭先生你沒開玩笑吧?蕭克明聳了聳肩,說大家都很忙,咨詢費什麽的,自然還是要有的,哦……
他頓了一頓,補充了一下,是美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