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節,皇後又在台城設宴,老太太就沒準阿狸去。隻讓阿狸娘帶上阿蘿。
阿狸娘也覺着老太太這處置是妥當的。阿狸跟太子那次碰面太天雷地火了些——該怎麽講,就好像三生石上刻定了姻緣,蓦然間遇上了那個人。甚至不用說一句話,便明白就是他。那三度回首不由自主又不約而同,令一旁看着的人都要跟着相信愛情了。
固然美好,卻欠缺大家閨秀該有的莊重和矜持。落在有心人眼裏,隻怕要陡生是非。還是得避一避嫌的。
因此皇後沒說非帶大女兒去,阿狸娘就大大方方的帶上了小女兒。
而老太太雖不知道阿狸與司馬煜相遇的情形,但阿狸選在那個時候做了錯事般跪到她跟前去,分明就是承認有了私心。老太太何其見多識廣,自然當即就猜了個十有八九。
必然是一見鍾情了。老太太想,阿狸這性子的姑娘,偏偏一見鍾情了,還是對太子那種混小子一見鍾情。這不是造孽嗎。
——孫女兒是自己看大的,有多呆多傻多死心眼兒,老太太最清楚。
若她懂得變通,老太太還能仗着自己是過來人,告訴她這種感情不靠譜。青梅竹馬的情誼才值得珍惜,嫁人還是得嫁彼此知根知底的,不然會死得很慘什麽的吓吓她。
但阿狸這孩子,大概就算明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也隻會跪在地上悶不作聲的聽你說,随你罰,但是絕不認錯,死不改悔吧。
老太太也很犯愁,不準阿狸再往台城裏去的同時,她也在努力說服自己——當太子妃多風光啊,那可是日後的皇後。何況太子雖混卻不蠢,應該不會慢待阿狸……吧?
可惜在頑固上,老太太也是家長級别的。
她就是有道德潔癖,看不過眼的人一輩子都看不過眼。何況她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曾眼見着自己最仰慕的人被背叛和摧毀。她深知一旦卷入皇位争奪,那泥潭裏會如何的濁流席卷,将幹幹淨淨的人也一并拖下去,攪碎或者玷污。
如今局勢也許已經好了,該遭報應的人也都不在了。但想到曾經發生的事,老太太就半點兒都不想跟那一家子扯上親。
隻能讓阿狸考慮再考慮。且先拖到衛琅回來再說。
可惜衛琅沒來得及趕回來。
倒是左佳思上門來送重陽節禮。
這一回阿狸和左佳思終于不再互相虧欠什麽,但很奇異的,自那次阿狸去見左佳思,兩人就一直沒斷了來往。
左佳思說的很直接,“不知怎麽的,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阿姊。第一眼看到就喜歡。”
這一回似乎是左佳思不依不饒的貼過來,終于與阿狸成了閨中密友。
阿狸記憶中她一貫是驕傲的,你不理她她便也不看你。被她這麽主動的親近,還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話又說回來,她們兩個一貫是投契的,初夏傍晚一起坐在檐廊下面看星星,手持團扇撲流螢,或者面對着面聊天聊到同榻睡過去——如果沒有司馬煜,她們原本應該是這樣的關系。
而如今終于真的成了這樣的關系。
有一種很微妙的圓滿感。
左佳思送來的東西總是很實惠,都是吃的。這一回還捎來了禾花魚和螃蟹,“東西不多,阿姊吃吃看。”她總是這麽說。
阿狸還記得春末的時候她采了一籃子地梅來,兩個人就坐着檐廊下面邊吃邊聊,弄得滿嘴紅汁。
算起來,她也有四五個月沒來了。
聊起來的時候——
“已經開始繡嫁妝了。”左佳思就略有些羞澀的解釋,“我阿嫂都不讓我出門。”
“啊……”阿青也到這個年紀了……阿狸是完全沒感覺到。
說真的,根據二周目的經驗,阿狸覺得跟她定親的那個男人很不靠譜——無能,沒有擔當,把她當貨物觀望掂量。是個很典型的小男人。但是……果然就算是閨蜜,這話也不能說的吧。
阿狸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阿姊瞧,滿手都是針眼。”左佳思急着轉移話題,就十分誇張的給阿狸看,“嫁衣絕對是新嫁娘的指尖血染紅的!”
阿狸:……雖然心态積極了不少,但她果然還是個囧孩子啊。
“你啊,針線活還是做不好嗎?”
“……可,可是我會挖筍子喲。”這姑娘總是能轉移視線,找到自信的地方,“再過兩個月,等天寒筍子肥了,我給阿姊刨冬筍吃。”
阿狸忍不住就笑起來,“你還是先把嫁衣繡起來吧。”
要出嫁的姑娘了,阿狸自然不能留她太晚。早早的就催她回去。
也知道,這一回之後,想在見她大概就很難了。
建邺城外最近有些流寇,不那麽太平,阿狸便令人套了車送她回去。
但是那輛車一直沒回來,傍晚的時候才有家丁回來報信——車子被流寇劫持了。
偏偏阿狸娘入宮也久不回來,阿狸隻好匆忙趕去找她阿婆商議,好派兵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