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各種調查結果和新一輪的取證,都證實了崔克儉身上的彈孔與子彈在駕駛座前方玻璃上留下的痕迹吻合,當時在方向盤上确實也采集到了他的指紋。由此推斷在追捕過程中,馮鳴與崔克儉駕車在事發路口相遇,馮鳴試圖逼停崔克儉,開了三槍,一槍警告,一槍打偏,另一槍則擊中崔克儉左肩下方,随後崔克儉加速沖撞馮鳴駕駛的車輛,造成馮鳴當場死亡,一小時後崔克儉也因失血過度而身亡。
崔霆(丁小野)究竟事發時還是事發後出現在犯罪現場未能證實,綜合現場證據、犯罪動機以及時間推定,公訴機關指控丁小野故意殺人罪證據不足,法庭未予采納。最後丁小野以妨礙公務和包庇兩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四年,比預期短,比想象長;比一生短,比……女人剩下的青春長。
封瀾不知道她和丁小野的一生可以拆解成幾個四年,但等待是她必須學會且習慣的東西。韓律師和曾斐都認爲以案件的惡劣程度,這個刑期相當合理,已是能力範圍内的最好結果。丁小野放棄了上訴。
判決書生效後,在丁小野被移送至正式服刑的監獄前,封瀾又去看了他一次。如今塵埃落定,少了許多擔憂和忐忑,也再沒法将明日事推至明日愁,懸着的心仿佛綁上石頭回歸原位,踏實,又沉重。
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無休無止地鬥嘴,現在相對坐着,卻隻是長久地看着對方,然後她笑了,他也露出了頰邊的酒窩。
封瀾三十歲了,她想過,要是早幾年遇見丁小野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她或許會多一點底氣,才可以無所畏懼地對光陰說:我等得起!
但早幾年的封瀾扛得住這副擔子,足以應對眼前的壓力和未來的風險嗎?答案是“未必”!若可以選擇,她更希望人生中出現的第一個男人就是他,這可能嗎?那時遇見了,恐怕最後的緣分也不過是擦肩。
孤魂般遊蕩的丁小野遇見一路尋覓的封瀾,算他走運,是她的劫。世間的安排自有定論,她走得快一點,他來得慢,所有的彎路都不是枉費,誰的步伐亂了一步都不會有今天。
探視結束前,封瀾詢問民警,她是否可以抱一抱丁小野?陪同前來的韓律師拉着民警去門口抽煙。
封瀾走向丁小野,在他面前停住。丁小野的手無法張開,隻能雙手一道舉起,摸了摸她的臉,問:“你今天化妝了沒有?”
封瀾警告道:“不許說氣我的話來破壞氣氛,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你少折騰點,也一樣是察爾德尼最潮的女人。”丁小野的手在她的腮邊停留,想了想又笑道,“不過,你瞎折騰我也習慣了。”
封瀾用力地擁抱他,說:“丁小野,你夠狡猾的。換作往時,我再喜歡你,折騰一陣也許就膩了。現在被你吊着四年,到時我都老了,再也沒得選擇。等你出來的時候,沒準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所以你要給我好好地保重自己,不是爲了你,而是爲我!”
丁小野點頭說:“好!”
他動彈不得,卻從沒有這樣安心地享受過一個擁抱。他償清了以往的罪,剩下的餘生都得好好的,留着來還一個女人的債。
丁小野入獄,封瀾的時間可以概括爲兩個部分:探視他之前和探視他之後。但她要好好地活,隻有把日子過好了,挺直腰,像個人樣,才不枉費那些流言蜚語和曾經吃過的苦。
第一年,封瀾去看丁小野,他臉上偶爾會帶着一點傷。他長成那樣,又是軟硬不吃的臭毛病,封瀾自然憂心。曾斐卻說,該打點的他都代封瀾出面打點過了,該托的人情也沒有含糊,丁小野在裏面會得到相應的關照,隻是作爲新人,吃一點小苦頭也難免,讓她不用想得太多。
封瀾每次問丁小野是不是有人欺負他,丁小野總是笑着反問:“我是那麽好欺負的?你呢?有誰欺負你嗎?”
封瀾沒好氣地說:“除了你,沒人能随便欺負我。”當然,說她瘋了的人還是有不少。她發現了一個訣竅,在那些人質疑前大方地承認自己就是瘋了,他們反而會無話可說。
他們見面時,并不願把太多的時間用在無謂的口舌上。封瀾還告訴了丁小野一件事,這一年的春節,她爸媽和哥哥都在國外,她是陪馮鳴的父母一塊過的,馮鳴的遺體也已入土爲安。
在判決下來前,馮家二老對于封瀾的反複造訪,早已從抗拒轉變爲習慣。他們的諒解,與其說是因爲那筆巨款,不如說是他們夫婦說服了自己,一個能讓封瀾這樣的女人幾乎傾盡所有來保全的人,終歸不會壞到無可救藥的境地。他們老來孤獨,某種程度上,封瀾的出現填補了身畔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