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崔嫣面前的是身着白大褂的吳江,他的電話号碼是封瀾給的。看來封瀾已經提前打過招呼,至少吳江耐心地聽她把話說完,在她提出那個荒謬的要求後,臉上也未表現出明顯的訝異。
“我不是婦産科大夫。”這個兩個多月前還被崔嫣喚作“吳叔叔”的人,用了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來拒絕她。
崔嫣并不意外。封瀾給她電話号碼時就已告知了這種結果,但她已無退路。她和曾斐從家裏出來後,當晚就接到了曾雯打來的電話。崔嫣剛叫了一聲“阿姨”,曾雯趕緊阻止,讓她再也不許那麽叫,光聽着已經要瘋了。
曾雯的意思很明顯。他們曾家堂堂正正,從來不做讓人戳脊梁骨的事,也容不下始亂終棄的白眼狼。曾斐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扛,唯獨一點,老太太信佛,堕胎是大罪孽。至于崔嫣,過去的七年就當他們家做了場善事,以後再也不要提起。在肚子大起來之前,把休學手續辦了,該領證就領證,該生孩子就生孩子,不要搞出太大的動靜,能不見的親朋好友都别見,省得丢人現眼。戶籍方面的問題他們會想辦法處理。
大家心知肚明,這些話與其說是曾雯的囑咐,不如說是曾老太的意思。據康康告密,他周末回家聽到媽媽和姥姥說起這件“醜事”,曾雯埋怨母親下手太重,也不知道傷了崔嫣沒有,要是有個萬一……曾老太口口聲聲說這張老臉被他們丢盡了,以後再也擡不起頭做人。可是當曾雯勸她“擡不起頭”就索性“低頭看孫子”的時候,她竟也沒再反駁。
康康讓崔嫣放寬心,老人家暫時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但也做不出什麽“棒打鴛鴦”的事來。
事情發展得遠比想象中順利,崔嫣知道這并非她的幸運,一切的根源都在她的肚子裏,那個已不存在的孩子才是左右這件事的關鍵。沒有孩子,曾家人必然沒那麽輕易接納這段尴尬的關系。可曾斐呢?他所有決絕的信念不也是因爲崔嫣的懷孕逼得他回不了頭,才硬着頭皮往前?
昨天,曾斐下班回家的路上給崔嫣買了枚戒指。曾斐說他不懂浪漫,但崔嫣那麽年輕,應該享受她應得的過程,所以該走的程序還是得走。最近公司事忙,他又爲丁小野和封瀾的事奔走,等他找個時間陪崔嫣好好做一次産前的檢查,順道就去把手續辦了。即使誰都不來道賀,他也會給她一個簡單的儀式。
曾斐鮮少給女人買首飾,戒指尺寸有偏差,套在崔嫣無名指上有點松,稍稍用力就會脫出。他打算拿去首飾店修改戒圈,崔嫣堅持不讓。從戒指戴在她手上開始,她便不肯讓它離開自己身體片刻,仿佛拿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曾斐覺得她有點傻氣,說服不了,也由得她去。
一整夜,崔嫣帶着戒指入睡,她必須緊緊握拳,才能确保它留在手中。吳江是不是婦産科大夫,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這所知名醫院的地位會讓他找到辦法,讓曾斐暫時相信孩子還在崔嫣身體裏,雖非長久之計,卻能解燃眉之急。
崔嫣想嫁給曾斐想到瘋魔。他日後怪她也好,憎她也罷,明天的事留給明天,總會有法子的,爲此她會做一切努力,一如她把戒指牢牢固定在手中,哪怕它看上去注定不屬于她。
在吳江眼裏,崔嫣是個奇妙的人。她哀求的樣子楚楚可憐,逼急了似乎也隻會未語淚先流,可任他拒絕多少次,理由從委婉變成直接,她都不改初衷,絕望而不退卻。
休息時間已過,吳江回到工作崗位。下午他坐門診,三個半小時過去,當最後一個病人離開,崔嫣卻依然坐在原本的位置一動不動。
“你沒必要浪費時間。作爲朋友,我不可能幫你去欺騙曾斐;作爲醫生,我必須有最起碼的醫德,這是原則問題。走吧,我可以當你沒來過。”
吳江留下最後一句勸說的話,掉頭離開。
走廊兩旁診室的燈逐一熄滅,很多人從崔嫣身旁經過,離去。有護士過來詢問她是病人還是家屬,是否需要幫助。崔嫣搖頭,彎下腰去抱緊自己的胳膊。
或許明天她還會再來,在曾斐得知真相之前,崔嫣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可能。隻要往前一步,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即使打回原形,也不過做回當初的可憐蟲,有什麽豁不出去的?然而,當走廊的燈也暗了下去,崔嫣覺得身上一陣冷過一陣,她像一隻餓昏了的流浪狗坐在雨中。
身邊再度傳來腳步聲,崔嫣擡起頭,看到去而複返的吳江。他還沒鄙視夠嗎?崔嫣想說話,來不及開口就遺忘在嘴邊。吳江身後站着的人不是曾斐又是誰?
吳江明明答應過會替她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