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斐領着人回來之前,曾雯已給曾老太打過“預防針”。曾老太這大女兒脾氣和她年輕時如出一轍,心裏藏不住半點事,去了弟弟家一趟回來,魂都丢了一般。老太太不過是随口問了句“出啥事了”,曾雯臉色更如同撞了鬼。
曾老太自認活到這個歲數,再多幺蛾子也見怪不怪。曾雯哭喪着臉,先說出崔嫣懷孕了,然後又說曾斐闖了大禍。老太太心裏咯噔一聲,還在想,壞事怎麽趕一塊來了。沒等她追問兒子闖的是什麽禍,曾雯卻告訴她,這“兩件壞事”其實是同一樁,崔嫣的孩子是曾斐的。
她眼前險些一黑。
曾老太年紀大了,火爆脾氣尤在。曾斐帶着崔嫣跪在跟前,她沒有把多餘的精力浪費在講道理上,他們若是心中還容得下“道理”這兩個字,就做不出那些糊塗事,況且很多話她說不出口。
平日裏用來撓癢的竹制“不求人”,有一下擦過崔嫣的胳膊,其餘的都落在了曾斐的肩背上。
曾斐幼時調皮搗蛋,不是揍了東家的小子,就是打碎西家的玻璃,沒少在爸媽跟前吃苦頭,光是教訓人用的藤條也不知在他身上斷過多少根。可他成年後脾氣收斂了,像是變了個人。曾老太爲此感到過欣慰,老伴去世後,兒子終于有點出息,像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了,除去他的婚事,再沒有什麽可讓老人操心的。她做夢都想兒子領着女孩子回家,讓她早點抱上孫子,但絕不是以現在這種方式。
至于崔嫣,當初曾斐想把她寄養在曾雯名下,反對最強烈的是曾老太,後來的日子裏,最心疼崔嫣的也是曾老太。在她心中,崔嫣是個聰明懂事又讨人喜歡的孤女,模樣也出落得好,在外不愁沒有男孩子喜歡。曾老太從未擔心這孩子的人生大事,還對女兒女婿說過玩笑話,要是崔嫣的桃花運能分一點給曾斐就好了。沒想到這朵要命的桃花被他倆揉碎了各得一半。
他們曾家雖說是從北邊遷過來的,但是在這裏也不是一點根基都沒有。曾斐父親坐到過那樣的位置,攀親帶故的人不在少數。崔嫣在他們家七年,稍微熟悉點的親朋誰不知她的身份?現在倒好,曾斐和崔嫣媽媽本是舊識,現在又和崔嫣不清不楚,輩分全亂了套,居然還有了孩子,這就代表着他們什麽不要臉的事都做盡了。兒子是曾老太生的,但她想到那一層,自己都替他們臊得滿臉通紅。她心裏惱恨,手下更不留情,兩指粗的“不求人”生生折在了曾斐的背上。
“再去給我找一根來!”曾老太仍不解氣,對身旁的女兒女婿吼道。
曾斐的姐夫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在市圖書館做流通科科長,平時在家裏說不上什麽話,唯老婆嶽母是從。他正目瞪口呆,聽到嶽母囑咐,忙不疊地去找“家夥”,被曾雯在後腦勺上用力地抽了一巴掌,又急着去關窗戶,免得隔壁鄰居聽見。
曾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心疼弟弟。她強扶着老母親坐下,勸慰道:“都是年輕人,一時糊塗也是有的。不該發生的也發生了,媽,您别光顧着打,我們還等着您拿主意。”
崔老太扔下手裏那半截“不求人”,險些打中崔嫣,曾斐趕緊用手護了一下,“不求人”落在崔嫣腳邊。崔嫣怕姥姥一時找不到“兇器”撿起來又要再打,就悄悄拾起來藏到身後。
這些小動作更刺得曾老太兩眼冒火,罵道:“你們眼裏還有我?曾斐,她不懂道理,你也不懂?早知道這樣,當初死活都不該讓你把她帶回來!我還以爲經過了段靜琳的事,你多少有了分寸,不再任着性子胡來。還相信了你對她好,是爲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哪知道你存的是那樣龌龊的心思!”
“曾斐,姐不信你有那麽糊塗。你說,是不是有别的隐情?還是一時喝多了?”曾雯大聲問道。
曾斐低頭咬牙,說:“沒喝多,我喜歡她。她不願意,是我主動的!”
崔嫣望向他,怔了一會兒,嘴唇哆嗦。曾斐抓得她腕骨生疼,“還有什麽好瞞的?你别說話。”
曾老太畢竟活得比他們都長,見過的事也多,見狀偏去喝問崔嫣:“你真的有孩子了?是曾斐的?”
崔嫣眼睛一閉,一行淚流了下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聽得一清二楚。她說:“是!”
“肚子是遮不住的,這孩子怎麽辦?”曾雯六神無主,“留還是不留?”
曾斐沉着臉道:“姐,我答應你回家把事情說清楚,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禍是我闖的,孩子也是我的,這種事除了孩子爹媽,誰說了都不算!”
曾老太原也沒下定決心不要孩子,可曾斐理直氣壯的樣子再度激怒了她,她連喘了好幾口粗氣,才指着大門的方向喝道:“那你就給我滾,别留下來丢人現眼,我沒你這種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