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賤不賤啊,幹嗎要給你擦藥?我恨不得親手揍你一頓,越狠越好!”
“算了,我自己來。”丁小野試探着對着後視鏡按了按臉上的傷口,微微皺眉。
封瀾看不下去,搶過手上的藥棉,說道:“遇上我你就偷笑吧,成爲南丁格爾是我的第二夢想。”
她拿着蘸了酒精的藥棉湊近丁小野,嘴上哄道:“不許哭,忍着點。”
丁小野閉上眼睛,滿臉受不了,“快點,别廢話。”
他等了一會兒,酒精接觸傷口的火辣并未如期降臨,取而代之的是嘴唇上溫熱的觸感。她起初隻是試探地刷過他的嘴唇,不等他做出反應,又迅速像蛇一般纏了上去。封瀾捕獵的方法千篇一律,然而不是每次都無功而返。再矯健的獵物也可能屈服于這密不透風的纏繞,丁小野一如走投無路的獸,心撞擊着胸膛,肺裏的空氣似被抽空,大腦短暫地陷入空白,她的氣息侵占所有知覺。
等到他倆松開,丁小野咧着嘴呼痛,“南丁格爾是這樣的?操,全都朝着我最痛的地方來。”
得了好處還賣乖!他好像忘了他剛才抱得比誰都緊。封瀾出其不意地把棉球按在他的傷處,換來一聲慘叫。
“我都佩服我能對着這張臉親下去,痛死你活該!”
丁小野的痛交織着快樂,他的下巴輕輕磨蹭着封瀾頭頂的發絲,聽見她的聲音從自己的心口處傳來。
“丁小野,我說忘了你,全是騙你的。”
“我早知道了。”
“爲什麽不揭穿我?”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主動承認。”
封瀾動了動,聲音低若未聞,“你呢,你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會承認?”
丁小野收緊他的手,呼吸悠長。他說:“封瀾,我要告訴你一些事。”
“是說愛我嗎?”封瀾說,“如果不是,過了今天再說。”
剛過去的那個夜晚,崔嫣沒有得到同樣的平靜。一回到家,她翻出醫藥箱,曾斐拒絕了她的好意,獨自去洗手間處理身上的傷口,冷淡尤甚于以往。
期間曾斐的電話響了,是他以前的同事老錢。崔嫣靠在洗手間門外聽他接電話,他們好像提到了丁小野,慶幸的是,曾斐并未說起剛發生的那場激鬥。
這就意味着他默許了丁小野要的“一天”。
等到他走出來,崔嫣由衷地說:“謝謝你……”
曾斐漠然道:“要謝也輪不到你。我放過他不是爲了你。”
“爲了封瀾?你看不出他們兩情相悅?”崔嫣的尖銳如同黃蜂尾上刺,蜇人一口,傷己更深,“封瀾比我有眼光,她選擇的男人最起碼比你有擔當。”
曾斐沒有說話,假裝聽不懂崔嫣的諷刺。他對那個人絕無好感,不管他叫“崔霆”還是“丁小野”,然而有一點連曾斐都必須承認,對方不會傷害封瀾。明天是封瀾生日,這或許就是丁小野索求一天的原因。
七年都過了,不差這一天。
“去睡吧。”曾斐走回自己的房間。
崔嫣失落,重重地坐在沙發上,腫了一塊的傷處隐隐作痛。
曾斐到底于心不忍,又過來看她的傷,問她是否感到頭暈惡心,實在難受,就去醫院看看。
“你别推開我,我就不會難受。”崔嫣借機抱着曾斐,鼓起勇氣去吻他。曾斐沒有動,也沒有回應,直到崔嫣慢慢地松開。
心疼和憐惜重新回到了曾斐的眼裏,崔嫣想哭,又忍住了。
“有一樣東西我準備了很久,我想還是應該給你。”他回房取了一個紙袋,放在崔嫣的膝蓋上。
“是什麽?”如果說崔嫣打開之前尚有期盼,那麽在看清裏面的東西後,徹底陷入了絕望。
紙袋裏是她的護照、機票和一所境外學校的資料。
“什麽意思?”崔嫣抖着聲音問。
曾斐勉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到更好的藝術類學校深造嗎?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在那邊,一切的開支和生活我都會替你打點好,你會……”
“我問你什麽意思?這樣就想打發我走?”崔嫣崩潰了,淚如雨下地說着狠話,“你是人嗎?曾斐,吃幹抹淨就打發我走。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你想讓我安安靜靜地消失,除非我死,像我媽媽一樣,死了就沒人給你制造麻煩。”
“不要動不動就把她搬出來。那是我和她的事!你已經成年了,我盡到了我的責任!”曾斐說話間也喘着粗氣。
“你和我上床也是責任?”崔嫣把那些東西統統扔到腳下,拼命地揉踩,原本清秀的一張臉布滿淚水和恨意,“我不走!你要是逼我,我會把你做的事全抖出去,讓别人知道你是多麽假正經。害怕了?我要讓你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曾斐的臉上有狠意閃過,然而終化爲頹敗和屈服。
“好,你去說。我媽?我姐?康康?還是别的親戚朋友?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們一塊叫來?”從他把崔嫣按在鏡子上那一刻起,就知道會有今天。色授魂與,心愉一側,他當時收不了手,注定要抵償無盡的罪孽。
崔嫣看着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的曾斐,緩緩地坐在地闆上抽泣,她想不通,“你甯願身敗名裂,也不願愛我?”
曾斐等自己平靜下來,蹲下去抱住崔嫣,揉搓她的頭發,說:“你不會那麽做的。崔嫣,這段時間我反複地想我們以後的路。我想過對你負起責任,問題在于我到現在根本搞不清自己的感覺,那可能隻是一個老男人卑鄙的欲望,也可能是我對你媽媽的歉疚導緻了移情,都不是真的愛情。”
“我不在乎,隻要你和我在一起!”
“我們怎麽在一起?人是活在社會裏的動物,除了法律束縛,還有道德和人倫,不允許你爲所欲爲。我媽都快七十歲了,你叫了她七年的‘姥姥’,她能接受當作外孫女一樣的人變成兒媳婦?别人會怎麽看待我們的關系?從此以後,任何知道内情的人看到我們,首先想到的不再是‘曾斐’和‘崔嫣’這兩個名字,而是作爲可以拿來取笑的話題。無論再怎麽裝作幸福,這個标簽也會跟随你我一輩子。”
“你怕了?你舍不得現在的生活和好名聲,所以就要舍下我?”
“我是害怕。即使我願意毀了現在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我們能快樂幾年?你才二十一歲不到,等你正當盛年,我已經老了,到最後我們都會很痛苦。我不能等到那時候才把所有的問題丢給你。”
崔嫣嗚嗚地哭,“我不會走的。”
曾斐像以往那樣縱容着她的胡鬧,徐徐道:“你不走可以,換我走。我放了你,你也放過我。原諒那天晚上我做的糊塗事,我願意做任何事來補償……”
“除了跟我在一起?”崔嫣跪坐在地上久久地沉默,等到她的淚流幹了,聲音也平靜了下來,“我最後問你一次,曾斐,你閉上眼睛,想着我徹底離開你,你沒有一點心痛?想着我嫁給别的男人,過得很幸福,你也不會心痛?”
曾斐依言閉上雙眼,雙手握緊,又松開。他搖了搖頭,“你過得好,我會高興。”
崔嫣喉嚨裏發出不知是哭是笑的聲響,仰着頭,對曾斐說:“即使你的孩子日後叫别人爸爸,你也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