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瀾更惱了,她在意的是那點錢嗎?他來就是爲了跟她說這個?
“算了。”她站起來說道,“你下午休息吧,出去透口氣,找個地方坐坐,或者去買點藥都可以。再捅出什麽婁子,你多少工資都不夠扣。”
丁小野竟也沒有說什麽。他點頭,走出去之前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聲:“前天送過來的那批食用油不要堆在過道那裏,下午有消防檢查。你的滅火器材到底過期了沒有,你第一天做這行?”
封瀾再次被他的口氣惹惱,原本就煩躁的心更加不耐煩,“用得着你來教我?趁早在我眼前消失!”
賭氣的後果是消防檢查結束後,封瀾不得不賠着笑臉請檢查組的工作人員吃晚飯。
封瀾的父親已退休多年,人脈畢竟還有一些,況且查出來的消防隐患并不是什麽大問題,倒也不會處罰得多重。隻是封瀾怕他們三天兩頭上門,更不想欠下太多人情,隻得用了最皆大歡喜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檢查組的一行人本不缺這頓飯,見老闆娘年輕漂亮,他們便在開出整改通知單後,當着她的面商量晚上到哪兒聚一聚,封瀾果然識趣挽留,于是大家順水推舟,飯桌上免不了借故讓封瀾喝酒。
開店這幾年,封瀾的酒量多少練出來了一些,但是她中午幾乎沒吃東西,空腹上陣,架不住六七個大男人輪番勸酒。她用盡了所有既不得罪人,又能少喝一點的酒桌伎倆,幾杯急酒下肚,還是有些吃不消。
第一瓶酒很快喝完了,在座的一名檢查組工作人員大聲喊服務員上酒。應聲推門進來的并非往常負責這個包廂的芳芳,而是丁小野。他出去了一個下午,封瀾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服務員開酒是在一側的工作間,端上來時已換成了餐廳特色的錫制酒壺。丁小野一一給桌上客人面前的酒樽倒酒,輪到封瀾時,酒壺恰巧空了,他又回工作間再添了一輪。
封瀾默默地看着丁小野将透明無色的液體注入自己的酒樽之中,他收手時,她有意無意地與他目光交彙。她想,算他識趣,知道她招架不住了,還知道來解圍。
坐在封瀾身邊的檢查組負責人瞧了一眼丁小野手上的酒壺,說道:“這酒壺還挺别緻。”
封瀾笑着回應:“王隊長眼光真好。這是我去年專程托泰國的朋友在當地定制的暹羅錫酒器。東西不貴,卻還算有心思,酒壺、酒樽和酒杯上的大象和蓮花紋飾在當地都象征着吉祥,而且錫器有淨化水質的功效。我還存着幾套新的,也沒印上餐廳logo,留着送給好朋友。王隊長要是喜歡,我待會兒就讓人送到車上。”
王隊長贊美道:“怪不得你們餐廳生意好。菜的味道先不說,老闆娘人漂亮,連餐廳的布置和小器具都雅緻。”
封瀾給丁小野打眼色,丁小野心領神會,出去取她說的酒具給王隊長備着。
封瀾朝王隊長舉杯,笑道:“隊長這麽說,就是嫌我們店菜還不夠好。大家既是朋友,歡迎以後常來,多給小店提提意見,有什麽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需要各位批評指正。”
王隊長說:“哪有什麽不到位的地方?都是小事!”
在座衆人紛紛應和。封瀾心定,幹了手上的那杯酒。她算準了丁小野給她換了白開水,喝下去的時候毫不猶豫,不料被辛辣的烈酒嗆了一下,咳了兩聲,滿臉通紅。
她聽見有人說:“老闆娘真是豪爽,巾帼不讓須眉。”
封瀾低頭喝了口茶才緩過勁來,強笑道:“我酒量一般,隻不過今天高興,舍命陪君子罷了。”
大家又一團和氣地寒暄了幾句,封瀾借口有一道菜遲遲未上,親自去催。她走出包廂,門口候着的服務生已換回了芳芳。
封瀾按捺着怒火,問芳芳:“丁小野呢?”
芳芳見她面色不善,趕緊應道:“他說去倉庫拿你要的東西,還沒回來。”
“剛才你去哪兒了?”封瀾又問。
芳芳委屈道:“丁小野讓我去吃飯,他說這裏有他看着。”
封瀾一聽,心中更是火冒三丈。他特意進包廂一回,若不是對芳芳格外照顧,就是刻意整她,這兩種可能都讓她咽不下這口氣。
她去了趟洗手間,在酒意完全籠罩上來之前想辦法吐了一輪,難受得滿頭是汗,胃仿佛揪成了一團。
等封瀾出來,芳芳在包廂門口已給她備了杯水,擔憂道:“老闆娘,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封瀾搖頭,說:“沒事。”
“你等一會兒。”芳芳說着,飛快地從空着的隔壁包廂端出一小碗肉絲面,“喝酒之前先吃點東西墊墊。”
封瀾微微有些詫異。芳芳是個老實忠厚的姑娘,但心思靈巧和審時度勢從來不是她的長項,今天怎麽變得如此殷勤且貼心?然而,封瀾現在無心計較這個,對芳芳說了聲“謝謝”,趕緊将那碗還透着熱氣的面條三下兩下吃完,這才覺得整個人緩過來一些。
她回到包廂,看來她不在的時候,這幫人也沒閑着,第二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端上最後一道菜的人又換上了丁小野,封瀾看都不看他,也不理會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又有多嘴的人打趣道:“老闆娘,我看你們餐廳什麽都用了心思。不單老闆娘賞心悅目,服務員也一個賽一個精神。以我們這種樣貌,恐怕來應聘也入不了老闆娘的眼。”
封瀾含笑道:“您真會開玩笑。怎麽能拿服務員和您比?”
王隊長插了一句嘴,說:“小封啊,用不着謙虛,我看你們店裏的服務員長得可比他強多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沒什麽好回避的。”
封瀾順勢瞥了丁小野一眼,說道:“服務員總歸是服務員。對于女人來說,壞女人愛男人的錢和地位,好女人愛男人的錢和地位帶來的魅力,說起來都是一樣的。”
“這話說得也在理。小封,你現在還單着?”
“我還沒搞清楚我是好女人還是壞女人呢。”封瀾笑着說,心裏卻想,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女人。
“這話說得,以你的條件,什麽樣的找不到?女孩子,眼光也不要太高了。”
“謝謝您誇獎。别光聊我了,大家多吃點菜……”
一行人在喝光了三瓶酒後滿意而去,原本的整改通知和處罰單也變成了口頭警告。
封瀾目送他們的車遠去,收起讓她面部發麻的笑容。要是封媽媽看到這一幕,肯定又要埋怨:“早說過女孩子不适合幹這行,都是自讨苦吃。”
今天怪她大意,但是餐廳開了這幾年,應付這些人已是家常便飯,不足以讓她心情如此低落。操縱着封瀾心緒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讓她笑臉相對的人。
過了餐廳正常的打烊時間,因爲隻剩下檢查組那一桌客人,廚房的員工确認不需要備菜之後都已經下班,服務員也大多回去了。留下來善後的是店長、芳芳和住店裏的丁小野。
封瀾走進剛才的包廂,他們三個已經将殘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封瀾當着店長和芳芳的面說道:“丁小野,我醉了,你送我回去。”
丁小野直起身說:“你醉了嗎?沒看出來。”
封瀾不再多說,人就站在包廂門口,一動不動,冷冷地盯着他看。
店長埋頭整理桌布。
芳芳看了看封瀾和丁小野,喏喏地想要說話,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店長用力地扯了一把衣袖。兩人加快收拾的節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小野選擇了妥協,說:“你等等,我洗個手。”
封瀾站在餐廳門口,看着丁小野走了過來。他換掉了餐廳的工作服。
“走吧。”丁小野走近她說。
封瀾咬着下唇道:“不想送我,又怕我爲難她們?丁小野,你沒來的時候她們也好好的,我不是周扒皮,用不着你做護花使者。”
“還是一樣胡攪蠻纏,我就知道你沒醉。”丁小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