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于求證的人隻有勇敢而八卦的劉康康。他先是在丁小野身邊轉悠了好一陣,逮住個四周沒人的機會便問:“你的感冒症狀爲什麽和老闆娘一模一樣?”
很顯然,身體微恙的丁小野看上去脾氣不是太好。康康同樣的問題連問了兩遍,丁小野都恍若未聞。康康起初以爲自己聲音壓得太低,在他準備問出第三遍時,丁小野臉上的表情讓他選擇了把話咽回肚子裏。
康康又把主意打向看上去狀态比較萎靡的封瀾。
“老闆娘,小野也感冒了。”他神神秘秘地說。
封瀾朝丁小野的方位看了一眼,“然後呢?”
康康“嘿嘿”一笑,“他是給你送粥回來才感冒的。”
“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媽還給我煮了兩天粥呢,什麽事也沒有。難道他的抵抗力還不如一個老太太?”封瀾撇嘴道。
“所以……我們才覺得‘有點’奇怪。”康康朝封瀾眨了眨眼睛。
封瀾笑了,問:“‘你們’是誰?”
“純爺們”都是講義氣的,康康誰都沒出賣。結果他們被通知下班後留下來全員大掃除,不許留一個衛生死角,因爲在老闆娘眼裏,大家都閑過頭了。
譚少城中午又光顧了他們餐廳。她來得正巧。封瀾拿出昨晚吳江托她轉交的東西,親自倒了杯水,将水杯和東西一塊放在譚少城桌前。
譚少城拆開那個信封,看到裏面掉出一張銀行卡,心裏已有幾分明白,卻仍然将信封倒過來抖了抖,竟然還有一張紙片。她急忙将紙片拿在手裏看,上面隻是簡單的一組數字。
“吳江讓我給你的,密碼寫在紙上了。”封瀾解釋道。
譚少城問:“他還說了什麽?”
封瀾搖頭。
譚少城慢慢地将寫着密碼的紙片捏在手心裏,自嘲地笑笑,說:“他當然不會說什麽。不管我做了什麽,好的還是壞的,就連一句話、一個字,他都不屑于給我留下。”
卡裏是譚少城用來擺平鬧事的患者家屬所花費的錢,吳江一個子兒都沒少地還給了她。
由于家屬不再糾纏,醫院也不願失去吳江這樣的人才,這件事就此翻頁,副院長的提拔意見也随之封存。就連封瀾都知道,譚少城投入到這件事裏的絕不隻有金錢而已,如她所說,對付無賴有無賴的法子。吳江無法阻止一個他厭惡的女人的自作主張,錢是他唯一能償還,也是唯一願意拿出來與她交涉的東西。他不會欠譚少城的,更不可能感激她。
譚少城眼裏落空的期盼讓封瀾有些欷歔。無論她過去做過什麽,此時的她隻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女人,可悲又可憐。她應該也沒奢望因爲這件事使她和吳江的關系得到緩解,盲目的付出,想要換回的無非隻是他的一句話,或是寥寥幾個字,讓她覺得他們之間是有關聯的,這就夠了。
可惜吳江用了最決絕的方式斬斷她這點念想。
“我又有錢了。”譚少城把手放在那張卡上,笑着對封瀾說。
封瀾歎了口氣,說道:“何必呢?他都快要結婚了。”
吳江的婚訊來得很突然,但這對于吳家和司徒家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好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下個月。以譚少城的嗅覺,即使封瀾不說,她很快也會收到消息。
譚少城的手一抖,猛然擡起頭問:“結婚?和誰?”
封瀾沉默。
果然,譚少城愣了片刻,臉色突然煞白。
“司徒玦?”
封瀾的默認讓譚少城仿佛在一瞬間蒼老。
譚少城點的套餐很快被康康端了上來,她面色有些木然,靜靜獨坐,直到她離開,也沒有動一下筷子。
譚少城走後沒多久,店長滿臉爲難地來找封瀾。有客人投訴,聲稱遭遇了服務員的“野蠻對待”。封瀾随着店長來到了鬧事的顧客桌前,一問才知道,丁小野摔了顧客的手機,并且拒絕道歉,态度惡劣。
封瀾打量了一下那一桌的客人,是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妙齡女子,不是在校的大學生,就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小白領。
封瀾毫不費力地就猜中了事情真實的來龍去脈。
這段時間以來,她餐廳裏的女客明顯增多,多半是三兩個閨中密友結伴前來,其中尤以年輕女孩爲甚。她們一入座不急着看菜譜,而是滿餐廳張望。表現得比較直白的會直接要求丁小野過來服務,含蓄一些的則偷笑着,目光在他身上打轉。封瀾看過自己的餐廳在某點評網站下的顧客評論,好幾條類似于“菜還可以,服務生比較帥”這樣的評價。其實這也是她當初錄用丁小野的原因之一,如今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作爲服務生,丁小野态度尚可。像猴子一般被圍觀,最多也是臉臭一點。但他十分抗拒拍照。若被他撞見,他會刻意回避鏡頭,甚至要求對方删除照片。店裏的同事大多知道他的禁忌,看見顧客偷拍,通常也會好言勸止。好在拍照的畢竟是少數,女孩子臉皮薄,一直以來也沒出什麽亂子。
今天這一回,拍照的兩個女孩膽大而固執。丁小野讓她們删除照片,她們中的一個提出要他的手機号碼來交換。在旁的店長已做好過來打圓場的準備,沒想到丁小野當場搶過她們的手機,删除自己的照片之後,又把手機扔到了地闆上。
兩個女孩滿臉通紅,怒氣沖沖。丁小野卻甩手不理,在廚房換燈泡。她們聽說封瀾是老闆,嚷着要她出來給個說法,勢必要讓丁小野出來道歉,賠她們手機。
封瀾本來心情就不怎麽樣,被這麽一鬧,更是煩不勝煩。康康擠上來爲丁小野辯護,說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一定是身體不适,脾氣也暴躁些。況且那女孩的手機隻是邊角掉了點漆,遠遠沒到要整個賠償的地步。
封瀾讓康康住嘴,給出了她的解決方案。她說:“我的員工态度不妥,作爲老闆我代替他道歉,對不起了。估計兩位今天也沒有繼續在本店用餐的心情,已經上過的菜全部免單。至于手機,兩位今後出示維修報告,我們會承擔相應的費用。如果這樣仍然不能讓兩位滿意,我建議你們撥打消協的電話投訴,我們接受消協的處理結果。”
兩個女孩揚言要在網上發帖曝光他們餐廳,但總算是離開了。店長跟在封瀾後面念叨:“真是什麽人都有。丁小野也是的,今天究竟怎麽了……”
阿成和老李在角落裏咬耳朵,封瀾看過去時,他們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們的話想必不那麽好聽。
封瀾問店長:“剛才那兩人消費了多少錢?”
店長查了一下收銀系統,說:“二百六十七塊。”
封瀾說:“從丁小野這個月的工資裏扣……還有,如果她們拿來手機維修費用單,也算丁小野的。”
午市的客人逐漸散去,員工們在一起吃工作餐。封瀾獨坐在空無一人的天井,看着一隻蜻蜓在流水器的邊緣盤旋。
有人推門進來,站在她的身後,是丁小野。
封瀾問:“你不用吃飯?”
丁小野說:“吃過了。我不想把感冒傳染給别人。對不起,封瀾。”
她都搞不清丁小野爲哪件事道歉。昨天他就那麽走了……他的感情還沒有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清晰。即使封瀾有着再堅韌強壯的神經,再見到他時,也難免渾身不自在。
“你以前說對了,這件事是挺丢臉的。”封瀾說。
看上自己的員工,還執迷不悟地當作一場愛情。這是她親手下錯的棋,她都打算将錯就錯,不論輸赢了。可那種時候他還能推開她……封瀾完全糊塗了,她在丁小野心裏到底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