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當封瀾把枕頭從臉上移除,面色已恢複如常。她還怕在丁小野面前出醜嗎?做人要樂觀,他看完了她的窘态,其餘全是好的一面。
多了丁小野在側的床忽然變小了。封瀾突發奇想地從床頭櫃裏翻出一瓶指甲油,塞到丁小野懷裏,搖了搖光腳丫說:“你幫我塗吧。”
丁小野一怔,拒絕得毫不猶豫,“我給你塗這個?做夢!”
“喂,我現在是病人,你就不能照顧照顧我?”封瀾早知道他會這樣,還是耍賴道。
丁小野嗤之以鼻,“病了還顧着你的爪子。”
封瀾一腳踹在他心口上,被他抓住腳,重重放下。她賭氣坐起來,“你不塗,我自己來。”
“無聊不無聊?”丁小野斜着眼睛看她往一個個腳指頭上塗鮮紅色的甲油,塗完還用床邊的雜志扇着風等它幹透。
甲油的氣味讓他皺眉,他埋怨道:“什麽味道?臭死了!”
封瀾挑釁地把腳丫子伸到他面前,“熏死你!你不喜歡,自有别人喜歡。”
“喜歡的人是變态吧,腳丫子有什麽好看?”丁小野身子往後倒,和她伸過來的腳拉開距離。封瀾的腿也是她最爲自傲的身體部分之一,腳掌也是,在鮮紅如血的甲油襯托下更顯得皮膚雪白,形狀美好。丁小野嘴上說不好看,表露出嫌惡的眼睛卻多看了幾眼。
封瀾炫耀了一會兒,才發覺丁小野目光的回避不僅是因爲她腳上的甲油。睡袍的長度在膝上,她的腳踢來踢去,尺度未免過大。她裝作不經意地把腳收回去,沒想到卻被丁小野抓住腳踝。
“想幹什麽?”雖說這是她幻想過的畫面,他驟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她還是吓了一跳。
“指甲都長肉裏了,你不怕得甲溝炎?”丁小野湊近仔細看了看她左腳的指頭,說:“去給我拿一把指甲鉗。”
“哪有,我怎麽沒發現?”封瀾嘴上說着,還是老老實實地側身從抽屜裏翻出了指甲鉗,遞給丁小野,不确定地問道,“你——給我剪?”
丁小野沒有回應這種廢話,不甚溫柔地掰着她的腳指頭,照着他的目标剪了下去。
封瀾大叫了一聲,腳一縮,被他牢牢抓住。
“喂,你故意整我吧?輕點兒,當心剪到肉!”
丁小野手下未停,“我都說指甲長肉裏了,再不忍着點,等它出膿潰爛,有你美的時候。”
他解決完一個,又去看下一個腳趾,想不通地說:“你們女人腦子裏到底裝着什麽?又沒人嫌你矮……哦,我又忘了,你說那不是高跟鞋,是你的愛情。難怪你的愛情那麽畸形。”
封瀾沒有反駁,任他擺弄着自己的腳,低頭絮絮叨叨地抱怨。她沒有料到自己開的玩笑會變成這樣,這在她心中可是比塗指甲油更親密好幾倍的事情。
封媽媽的醒世名言裏有這麽一條:一個人愛不愛你,不是表現在他親你抱你,而是看他肯不肯爲你剪腳指甲。
封媽媽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封瀾還住在家裏的時候,常常看着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給靠在沙發上的爸爸剪指甲,嘴上也是說個不停:“一陣不剪,怎麽長那麽長?我要是走在前面,誰伺候你去……”
她看似見怪不怪,可是如果要她列出這輩子必須要做的二十件事,“讓心愛的人給自己剪一次指甲”必定在她的清單裏。
然而,排在這一條之前的事情他們還有好多好多沒做,她連丁小野是否真心都存疑,這個反差讓她實在恍如做夢,仿佛一篇文章剛開了頭就跳到了結尾。
丁小野利索地剪完封瀾的十個腳指甲,封瀾還是沒有回過神來,眼見丁小野放下她的腳站起來,她神情緊張地問:“去哪兒?”
丁小野把指甲鉗放一邊,不耐煩地道:“去洗手!狗皮膏藥一樣,哪兒都想貼着。”
封瀾把他拉回來坐着,說:“不用洗。你不嫌我,我也不嫌你,讓狗皮膏藥好好貼一下。”
丁小野被她強按着肩膀靠在床頭,好氣又好笑,“你不怕别人知道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知道就知道。”封瀾把頭放在丁小野的肩膀上,閉着眼睛說,“我骨子裏就這樣,還是不要去糟蹋别的好男人了。你我一丘之貉,将就着一起過吧。”
“幹嗎将就?你沒追求,我還有呢。”丁小野的脖子被封瀾的發絲搔着,癢癢的,暖暖的,他沒有動。
“我比你理想中‘胸大聽話好生養’的女人差了很多?”封瀾輕聲地問。
“嗯!”丁小野也暫時閉上了雙眼,“差很多——太多了。”
封瀾找到他的手,摩挲他掌心的繭子,又問道:“丁小野,你談過戀愛嗎?以前有過幾個女人?都是什麽樣的?”
她唯恐他不肯回答,自己先表了态,“我先說我自己吧。現在流行的相親節目裏,男嘉賓通常都說自己有三段戀愛史,看來三段是平均數。我嚴格來說也有三段……你看過相親類的電視節目嗎?”
果然如封瀾所料,丁小野搖頭。
“就知道你沒看過!”封瀾又說,“我第一任正式男朋友在大學裏認識的,談了一年半。那時的戀愛就那樣,沒想過‘永遠’,也沒想過‘不永遠’,總的來說在一起還是快樂的。後來畢業了,他回了家鄉,我沒有跟他去,就這樣分了。”
“爲什麽不跟着去?後悔嗎?”
“我哥在國外,爸媽都希望我能留在身邊。他家鄉的城市我從來沒去過,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我可能是害怕了……也沒什麽好後悔的,說起來還是不夠愛吧,那時年輕,總覺得以後的路還長,還會有很多人在等着我。”
“有嗎?”
“有是有,都是爛桃花。畢業後我考進了一個還不錯的單位,我的上司很年輕,也很優秀。是他追的我。我們交往了半個月,然後我發現他在國外是有老婆的。他說他會離婚,讓我等着他。我沒有等,辭掉了工作。好在單位裏誰也不知道我們在一起過,這樣對大家都好。”
“因爲這個才開了餐廳?”
“也不是。開餐廳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這段插曲隻是讓我堅定了辭職的決心。”
“那時的你還挺有原則,看不出來。”
封瀾憤恨道:“隻有你看低我!别說看不出來,我挺受男人歡迎的。那個男人後來果真離婚了,還來找過我幾回。但是過去的都過去了,感覺已經不是那麽回事,何必呢?”
說到這裏,封瀾坐直起來,搖晃着丁小野的胳膊說:“丁小野,你說女人的年齡是不是和傲骨成正比的?也是,我真佩服我自己,以前的我怎麽那麽有原則呢?”
“我哪知道!”丁小野閉着眼睛嘲笑道,“你要再年輕幾歲,說不定就不會纏着我不放了。”
封瀾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會。要是幾年前讓我遇到你,你就死定了。我會讓你更逃不出我手心!”
丁小野一陣悶笑。
“再後來就遇到周陶然了。那時的感情也是真的。他追我的時候,三更半夜把偷拍我的照片貼滿了餐廳外圍,我媽差點去報警。”
“裸照?”丁小野欠揍地問。
“去你的,流氓!”封瀾撲上去掐丁小野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