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半夜都在這半冷半熱中掙紮着,第二天早上,任鬧鍾響了幾遍也沒辦法爬起床,嗓子似火燒般幹渴,頭痛欲裂,用床頭的體溫計一量,38.2℃,才深知“爲情傷風、爲愛感冒”不是句虛言。
封媽媽趕過來照料生病的女兒。他們一家都秉承輕易不打抗生素的原則,所以封瀾并沒有去醫院,隻在家喝了姜茶和雞湯,發熱厲害就往頭上敷涼毛巾,順便打開窗通風透氣。
“好好的天氣,活蹦亂跳的一個人,怎麽說病就病了?”趁封瀾在床上休息,封媽媽一邊給她收拾房間,一邊嘀咕。封瀾也很無語,這是她今年以來第一次感冒,以往她身體還不錯,遇上了丁小野,仿佛整個人都喪失了抵抗力,連病毒都來占她便宜。
封媽媽陪了封瀾兩天兩夜,第三天下午,封瀾燒全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封媽媽就趕回去和封爸爸參加老同學聚會。封媽媽前腳剛出門,封瀾後腳就給餐廳裏打了個電話,問了幾句今天營業的情況,便讓廚房給她做碗海鮮粥,交代丁小野送過來。
兩個小時後,封瀾家的門鈴響了。她雀躍地跑向門口,從貓眼裏看到提着個外賣盒子的丁小野,心裏的忐忑才被喜悅取代,趕緊理了理頭發,把門打開。
丁小野進門之前目光在封瀾臉上流連了幾秒。封瀾有些心虛,她病了兩天,樣子會不會看起來很糟糕?她悻悻地給他拿拖鞋,問:“我不化妝的樣子和以前很不一樣?”
丁小野環視她的住處,回頭笑着反問:“你以前化妝了?沒看出來。”
“會聊天了。”管他真心假意,封瀾心花怒放。
丁小野把裝着海鮮粥的盒子放在餐桌上,“粥送來了,我……”
封瀾不由分說地打斷他,“不許回去。我都病了,你不聞不問也就算了,來了還不陪我說說話,你當我真的是爲了這碗粥……而已?”
“也對。”丁小野看了看餐桌另一面放着的一小鍋白粥,若有所指。
封瀾剛退燒不久的額頭又有點發熱了,那是媽媽臨走前給她熬的。
“我媽煮的粥太清淡了。”封瀾辯解道。
“既然病着,還是不要太重口味。”丁小野說。
封瀾怎麽聽都覺得這話有言外之意。她悄悄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丁小野來到之前,她是換了身睡衣沒錯,湖水藍的真絲睡袍款式簡潔保守卻足以勾勒出細腰,長度也恰恰好。這點小心機算不上重口味吧?
她像那天晚上一樣挽着丁小野的手,“反正不許你馬上走。店裏問起來我會解釋。”
丁小野好笑地将手抽出來,說:“我什麽時候說了要走?洗個手行不行?老李打包粥的時候沒蓋嚴實,灑了一點在我手上。”
“哦。”封瀾這才放心,給他指了洗手間的位置。
丁小野從洗手間出來,封瀾已經躺回了床上。相對于良好的地段而言,她的住處并不算奢華。寬敞的客廳、一間卧室、一間書房,另加一個視野良好的大露台。小玩意不少,但歸置得很整齊,搭配着恰到好處的女性化軟裝,無不向人昭示着這套房子的主人是個經濟條件良好、熱衷生活情調的年輕單身女人。
封瀾抱着枕頭問丁小野:“其實你知道我隻是想見見你吧?”
她沒去店裏這兩天,店長、出納、康康都曾打電話來表示問候,他反而無聲無息的。盡管封瀾心裏清楚丁小野要是主動表現出熱情那才奇怪,但還是盼着他能來。
“嗯。”丁小野站在她的卧室門口,回答得簡明扼要,一如他慣有的樣子。
“那你還肯來?”她是指明要他送粥沒錯,可丁小野什麽時候把她這個老闆娘放在眼裏了?他若不情願,有很多種推辭的理由。封瀾想,他會不會有一點點想念她呢?這想念有她的十分之一也是好的。
丁小野眼前浮現出他出門前店裏同事們異樣的神情。何止他知道封瀾的用意,她的意圖那麽明顯,有眼睛的人誰不心知肚明?
廚師長拍着他的肩膀豔羨着說:“你小子有福!”
老李和切配師傅咬耳朵:“咱們打打女服務員的主意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别人都摸到老闆娘床上了。都是爹生媽養的,區别咋這麽大呢?”
芳芳和小嬌目光幽怨,埋頭幹活。
隻有康康把他送出大門,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末了還囑咐他四字真言:“甯死不從!”
這樣的張揚從不在丁小野的計劃之内,他想過拒絕。兩天前目睹封瀾和曾斐四目相對時的默契,丁小野心裏湧出的煩躁和口不擇言的沖動,無不讓他感到陌生且無所适從,他知道這絕非隻是出于他對曾斐本能的厭惡。他本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有些事要麽就不做,要做就絕不拖泥帶水,搖擺不定是他最不喜歡的事,可他現在正在朝自己抗拒的方向轉變。
那天他把封瀾送到她家樓下,她走到單元門口又回頭看看他,什麽也沒說,臉頰微紅如醉,雙眼明亮似水。那是全身心沐浴在愛河裏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每當他爸爸回家的時候,他就能從媽媽臉上看到類似的快樂。這樣的快樂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麽可貴。他控制不住再去看看她的念頭。
丁小野抛起從客廳順來的一個蘋果,再信手接住,放在嘴邊咬了一口,說:“忽然間沒人供應這個了,有點不習慣。”
封瀾白了他一眼,敢情他惦記着蘋果尤勝于她。
“别忘了白雪公主也是因爲貪吃才倒大黴!吃吧吃吧,我蘋果裏有詛咒!”她罵道。
“吃了會被七個小矮人再次蹂躏?”丁小野大笑道。
封瀾心裏說:“吃了會讓你一輩子離不開我。”
她猶豫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床畔,“坐吧。”
丁小野沒有動,封瀾藏起羞澀,挑眉道:“放心,樣樣都好的王子今天身體欠佳,不會蹂躏你的。你都能随便吃我家蘋果了,還那麽客氣?”
丁小野笑道:“哈薩克族人有一句話:祖先的遺産有一部分是留給客人的。在察爾德尼,哪怕你走上一年的路,也不用帶一粒糧。怎麽到你這裏,吃了你一個蘋果,就要上你的床?”
封瀾原本以爲自己的臉皮夠厚了,還是被他的直白臊得滿臉通紅。她拿起個枕頭砸向丁小野,“我呸,你想得美!我讓你坐着。‘坐’!懂嗎?”
丁小野順手接過枕頭,走過去,坐在她的床畔,把枕頭放回原位,似笑非笑道:“‘做’?‘做’什麽?我不是很明白,你再解釋解釋?”
“流氓就是流氓!”丁小野要是有心捉弄,封瀾無疑落了下風,鬧得滿臉通紅,故意不再看他。
丁小野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手撐在一側的床上,低頭看她,微微笑着說:“對了,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不要總是跳出來擋在男人前面充當‘騎士’。你要是能保持着這個姿态,恐怕早就嫁出去了。”
封瀾瞪他一眼,“你還瞧不起女……”
她的後半截話被丁小野忽然探向她臉龐的手吓了回去。她呆呆地任他靠近,然後鼻子一癢,丁小野手裏捏着一小段搓成條狀的紙巾,面色複雜地補充:“要想成功嫁出去,還有個前提——不要讓男人看見你鼻子上塞着這個破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