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封瀾的人給丁小野留下的印象不同,她的字清麗而秀挺。
紙條上寫着:“忘了昨晚的事,那隻是危機共渡之後的荷爾蒙異常。奉上毒蘋果一個,助你記住白雪公主的下場。”
丁小野拔掉水果刀,三下兩下吃掉了那個蘋果,想不到還很甜。他低頭看着手裏的蘋果核,想象封瀾說“蘋果有毒”的樣子,在反應過來以前,他已經微笑了許久。
可惜這樣的輕松并沒能在丁小野的心中逗留。他甩了甩半幹的頭發,靠在床頭,七夕那天與崔嫣見面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
崔嫣長大了許多,和她十幾歲時的樣貌相差甚遠。初次重逢那天,若不是她與曾斐表現親昵,惹來丁小野細看,丁小野未必會認出她來,封瀾放在手裏把玩的那個串珠兔子更讓丁小野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丁小野知道崔嫣也認出了他,她當時情不自禁的驚訝表情險些就讓曾斐和封瀾看出了端倪。出于謹慎,丁小野并沒有在崔嫣的暗示下第一時間與她見面,而是靜待了一陣,确定曾斐并未起疑,又等他出差在外,才在七夕那天去見了崔嫣。
崔嫣一張口叫的是他快要忘掉的那個名字。他提醒她,現在他叫“丁小野”。崔嫣并不在乎他的名字,她說:“我還以爲你不會見我。”
丁小野說:“店裏很忙,安排休假不容易。”
崔嫣驚歎道:“你做這個服務生還真投入。”
“不然呢?你認爲我應該做什麽?”丁小野的話若有所指。
這正是崔嫣擔憂之處,她問:“爲什麽要回來?”
“我不能來?很久不見,探望一下舊相識也不過分。”
崔嫣面色一變,脫口而出:“你别傷害他。”
丁小野冷笑道:“他已經堕落到需要你的保護?”
崔嫣說:“我也不想他傷害你!”
丁小野靜靜地看着崔嫣,她長得不如她媽,但眉目依然是相似的——或許心思也相似。他說:“你姓崔真是個笑話!”
崔嫣放松了一些,莞爾道:“姓什麽不一樣?你以前也姓崔,現在叫‘丁小野’。名字隻是個符号。我該姓什麽?跟我生父的姓?他除了睡過我媽媽,留下一顆精子之外,對我還有别的什麽意義?在我心裏他還不如你爸爸,最起碼你爸讓我們過上了幾年安生的日子。既然沒人讓我改姓,我姓崔也算報答他一場。”
“看來曾斐對你還不錯。”
提到曾斐這個名字,崔嫣顯然不如剛才那麽随意。她小心翼翼地對丁小野說:“他是我的親人!”
“親人?”丁小野意味深長地笑了。
崔嫣臉一紅,腰杆不自覺地挺得筆直,仿佛這樣可以讓她更堅決。她說:“沒錯,我愛他。不可以嗎?”
“這玩意兒也會遺傳?”丁小野故作驚訝狀,說出的話毫不留情。
崔嫣果然漲得滿臉通紅,她尖聲道:“他和我媽媽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是,我愛他也沒錯!”
“問題來了,他也愛你?”
“當然!”
崔嫣自欺欺人的謊言讓丁小野再一次流露出諷刺的笑意,他拖長了聲音說:“是——嗎?我以爲他在追求封瀾。”
這些話像是戳中了崔嫣的命門,她哆嗦着嘴唇,強作鎮定,“他要顧忌的東西太多,才故意躲着我。我會讓他知道他其實是愛我的,他隻是不敢承認。”
“你們這幫人真有意思!”
崔嫣聽出了丁小野的嘲弄,深吸一口氣說:“你笑吧!我敢說出來,還怕别人笑話?曾斐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我的人,我能記得的好的一切都是他給我的。我呢,我什麽都沒有,愛是我最好的東西。所以這輩子我都會愛他。什麽都阻止不了我和他在一起。”
“如果阻止你的人是曾斐呢?”丁小野好奇問道。
崔嫣把冰涼的手放在丁小野的手背,面帶懇求,“所以我一定要見你一面。幫幫我,我知道封瀾喜歡你。我看出來了……”
丁小野收回自己的手,笑道:“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幫你?”
“就憑我是這世上最了解你底細的人……在活着的人裏。”崔嫣心一橫說道。
丁小野臉上漸漸籠罩了一層嚴霜,他把背盡量地往後靠,低聲問:“你這是在要挾我?”
崔嫣連連搖頭,哽咽道:“不,我在求你。”
丁小野站了起來,眼看要走,崔嫣伸手拖住他的衣袖。
“放開。”他的警告反而顯得平靜,“你很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
崔嫣沒有放手,她的眼中有淚光,“我沒有怕過你,也知道你回來不是爲了傷害曾斐。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崔霆……不,小野,我叫過你哥哥。”
丁小野沉默地别開臉,過了一會兒歎息道:“你留得了他一時,留得了一世?”
崔嫣看到了一線希望,抓住丁小野的手更不肯放,“我有辦法,我會有辦法的!隻要封瀾不答應他,我就還來得及。你可以幫我拖住封瀾,不需要太久。她拒絕不了你……”
“别扯上她。”
“我沒有害她的意思。她不愛曾斐啊!他們這樣結合有意思嗎?封瀾有錢有家,長得漂亮,她什麽都不缺……可我隻有曾斐……”崔嫣淚流滿面。
丁小野感到可笑,人們總是活在對他人的憧憬中。崔嫣羨慕封瀾,封瀾又羨慕誰?她在别人眼裏什麽都不缺,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醉酒後的狼狽。
“放手。”丁小野依舊是這句話,語氣卻已緩和了許多。他不喜歡崔嫣這副樣子,然而每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不都是因爲那個苦苦追求的目的對他們而言太過重要?
“你會幫我吧?”崔嫣擦了一把眼淚,眼裏全是乞求。
丁小野眼前浮現的是七年前的崔嫣,那時她隻是個比同齡人更瘦弱的小丫頭,無論在任何人面前,臉上永遠挂着讨好的笑。他們之間的關系那麽尴尬,可她還是跟在他屁股後頭一聲聲地叫“哥哥”。那個小丫頭的影像漸漸和滿臉是淚的她重疊。爲什麽愛對于那麽多人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你走吧。”丁小野終于成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别再往店裏打電話,這樣對誰都不好。”
崔嫣點頭,她的淚不再流了,眼裏隻剩下感傷。她和他都沒了媽媽,相比之下她還是幸運的那個。
“崔……丁小野,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丁小野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崔嫣垂頭想了想,由衷地問:“有什麽我可以爲你做的?”
丁小野說:“好好守着你的男人,過你的生活。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