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兩邊家長的說法,曾斐和封瀾之間雖然不需要介紹人,然而他們的出席代表嫁到鄰市着一種鄭重其事的态度,以及對未來親家的尊重。曾斐的父親去世了,曾斐的姐姐曾雯嫁到鄰市,曾斐的母親一直和女兒曾雯一起生活,這次母女倆是特意趕過來的。由于都是女客,封瀾的爸爸沒有露面,由她媽媽全權代表。都是熟人,又是奔着一個共同的目标來的,長輩們的“會談”在親切而融洽的氛圍中開始了。
封媽媽說話含蓄,把女兒的各種優勢不露痕迹地誇了一遍,說追封瀾的人也不少,但他們家看中的是緣分。很顯然,曾斐就是這樣一個有緣人。
曾斐的母親卻是爽朗性格,她随丈夫南下生活了大半輩子,骨子裏卻仍是個地道的北方老太太,她毫不掩飾對封瀾的滿意之情,大腿一拍,恨不得和曾斐那同樣急性子熱心腸的姐姐一塊回去開始操辦喜事。
她們聊得熱火朝天,從兩家老爺子當年的交情,說到曾斐、封瀾的生辰八字,再聊到西邊市場的蔥每一斤都比東邊便宜一塊錢。兩個年輕人反而顯得“害羞”了一些。
曾斐表現出比封瀾更強大的耐心,他不怎麽插話,但不時會以笑作爲她們話題的回應。封瀾端着咖啡靜靜地打量曾斐,她知道,他的心、他的魂都不在此處。
來之前,封瀾做過“垂死掙紮”。她對父母抱怨,爲什麽一定是曾斐,就不能換一換,“張斐”、“李斐”都可以,好歹是張新鮮面孔,就算事後沒成,多少還有點新鮮感。媽媽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勸導,家裏人不是幹涉她戀愛,她不是沒有愛過,轟轟烈烈之後,又落得什麽下場?既然愛情的路走不通,從現實的角度來看,曾斐無論家庭背景、年齡、受教育程度、事業前途還是人品相貌都是與她最匹配的一個。最後,媽媽還說:“你過去不也喜歡過曾斐?不許狡辯,你上中學的時候我就在你日記本裏看到過他的相片。”
封瀾心知,無論怎麽解釋,父母都很難理解,她是對曾斐動過心思,然而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她才是一個不知情爲何物的初三學生,這段绮念隻維持了不到三個月就被中考的壓力消滅得蕩然無存。更重要的是,讓她心動過的是當初那個性格舒朗張揚、笑起來無所畏懼的曾斐,而不是現在坐在她對面這個低垂着眼睑、目光倦怠的男人。
曾斐的媽媽興高采烈地說完今年過年要買一整頭豬放在冰箱裏慢慢吃這個話題後,才在封媽媽的眼神暗示下醒悟,她們聊得太過投機,差點搶了男女主角的戲份。
曾斐的姐姐曾雯最先提出要不讓兩個年輕人單獨聊一會,她要去給兒子送好吃的。兩個老人也識趣地起身,說要結伴去封媽媽推薦的地方做健康洗頭。她們離開的時候目光充滿期許又意味深長。
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封瀾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曾斐招手示意結賬,笑着對封瀾說:“别表現得那麽明顯,好歹顧忌一下我的感受。待會兒打算怎麽辦?”
封瀾揉了揉脖子,“還有‘待會’?”
曾斐說:“你既然今天肯來,就要走完整個流程。”
他接過服務生送來的發票,站起來對封瀾笑道:“我說過我是認真的。走吧,既然想不起要去哪,不如回你們餐廳,反正剛才大家都沒吃飽,你那兒的冬陰功湯和菠蘿蝦球都還不錯。”
封瀾盯着他的眼睛看,在心裏盤算他所謂“認真”的意圖。
“你打算和我結婚?”她愕然問道。
曾斐反問:“不可以嗎?你不是挺有自信?”
封瀾這回相信,他的确不是開玩笑,否則就有點過了。她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也跟着站起來,說:“憑什麽呀?噢,你玩貝斯聽搖滾的時候沒落我手上,現在信佛、練瑜伽了才輪到我?不行不行,這不劃算……”
曾斐和她各自去提車,路上還一本正經地答複她,“誰叫我喜歡成熟女人的時候你還是個黃毛丫頭,等我痛改前非,你又……”
“我‘又’怎麽了?”封瀾不屑道,“男人年紀大了又喜歡小蘿莉,這時我又熟過頭了是不是?”
“總是錯位也是種緣分。”曾斐幫封瀾關上車門,“你比以前好看多了,我就不比當年,這樣算是扯平了吧。好好開車,待會見。”
封瀾和曾斐一前一後走進她的餐廳,仍沒有結束之前的話題。
“你媽媽說你偷藏了一張我的照片?”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媽怎麽什麽話都說!”
“照片哪來的?”
“用一袋大白兔跟我表哥換的。”
“吳江沒跟我說過這個。”
“他向着你還是向着我……”
“薩瓦迪卡!”今天站在門口迎賓的是芳芳。封瀾囑咐她:“讓廚房做一個冬陰功湯、菠蘿蝦球,再來個蝦醬空心菜。就說是我要的,讓他們快點……唉,等等!”
封瀾叫住了剛剛轉身的芳芳,因爲這時她看到了獨自坐在角落吃飯的崔嫣。崔嫣也看到了他們,笑着站起來打招呼。
“瀾姐,我又過來蹭飯了。不用免單,給我打個折就好。”
封瀾說:“大老遠跑過來吃飯?不用做家教,也不用談戀愛?”
“想你了呗,更想你們店裏好吃的。”崔嫣笑得眼睛彎彎。封瀾明知道這不是真的,然而對方的态度讓人很難硬起心腸。
崔嫣仿佛這才注意到沉默地站在封瀾身後幾步的曾斐,“咦?你也來了?真巧呀。”
“一點都不巧!”曾斐沒好氣地說:“我讓你别來煩人家,該幹嗎幹嗎去。”
“瀾姐都不嫌我煩,你嫌我?”崔嫣一點兒都不在意他的冷眼,上前就挽住他的手,說道:“你來了正好,這頓你買單,瀾姐連打折都不用了。”
曾斐毫不猶豫地将手抽了出來,人卻很自然地坐到了崔嫣對面,“你吃的是午飯還是晚飯?”
“都有!你要不要再來一點?橫豎我也吃不完。”崔嫣也拉着封瀾坐下,說:“瀾姐你要是不忙也跟我聊一會兒?康康讓我告訴你,他要出去一會兒。我阿姨和姥姥來了,你們剛才都見過了吧?”
崔嫣嘴裏的“阿姨”和“姥姥”自然也就是曾斐的姐姐和母親。她随曾家的人生活多年,關系和親人無異。
封瀾掃了一眼崔嫣面前的菜,果然是冬陰功湯和菠蘿蝦球。她嘴角往上勾了勾,也不知該誇獎廚師這兩道菜做得特别受歡迎,還是……
“要不我讓廚房别重複做了,反正我也不餓,你們倆吃這些夠嗎?我讓人炒個青菜送過來。”封瀾坐到崔嫣身邊。崔嫣給曾斐遞了雙筷子,打趣道:“做老闆娘的就是摳門,生意那麽好,還怕我們把你吃窮了?”
“我是怕你吃太多會胖。”封瀾白了崔嫣一眼,問,“怎麽沒見上次帶來那個小帥哥?”
“哦,那個呀……分手了。”崔嫣一邊吃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曾斐反而看起來比較驚訝,“什麽時候的事?”
“沒幾天。感覺沒了,就分了。”崔嫣老實交代。
曾斐問封瀾:“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談個戀愛,再分手,就和吃飯一樣随便?”
封瀾說:“我老了,哪還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我覺得上次那男孩挺不錯呀,白白淨淨、瘦瘦高高的,蠻可愛的。”
“一開始我也這麽覺得……”
“搞不懂你們女人在想什麽,盡喜歡那些繡花枕頭。”
“那叫花樣美男,你懂不懂呀?”崔嫣向封瀾訴苦道:“瀾姐你不知道,我每一個男朋友在他眼裏都‘不怎麽樣’。每次被他撞見,他那張撲克牌臉差點沒把别人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