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野說:“巧了,我也受不了太嬌滴滴的。”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封瀾裸露的胳膊,他并沒有使勁,卻依然在她皮膚上留下了“罪證”,他奇怪地問:“你是豆腐做的?一點經不起折騰!”
“你還要怎麽折騰?”封瀾瞪着他說。
丁小野做驅趕狀,“走吧,我要睡了。”
封瀾說:“看過店裏挂着的營業執照吧?上面寫着法人:封瀾。你趕我走?”
“我說你就是閑的。有錢,有家人,有朋友,什麽都不缺,大半夜地跑我這折騰什麽?”丁小野無奈道。
封瀾大言不慚地說:“我缺個男人。”
“這個我幫不了你。”丁小野往後一縮。
“滾吧。我缺的是老公,你以爲我會找你?”封瀾笑着擺擺手,看了眼堆放在倉庫角落裏的啤酒,“陪我喝兩口,悶得慌。”
“不喝。”小野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酒量很好嗎?喝多了不怕丢人。”
“所以我才找你喝,反正又不是沒在你面前丢過臉。”
“你就不怕未來的老公知道你大半夜地和男人坐在床上喝酒?”
“你不說誰知道?”
“我保不準會說。”
“算了吧,什麽未來的老公,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呢,如果他現在也坐在另外一個女人的床上喝酒,我會原諒他的。”
丁小野熬不過她,幹脆躺倒,閉上眼睛,“你們夫妻倆相互原諒吧,我要睡覺。”
封瀾裝聽不見,自顧開了一聽啤酒。易拉罐開啓時炸開的一點白沫飛濺到小野的額頭上,他抹了一把,發出嫌棄的感歎聲,翻過去側身背對封瀾。
封瀾喝了幾口,推了他一把。
“哎,我問你。你們那的姑娘年紀大了還不結婚要怎麽辦?喂!喂!喂喂喂喂……”
“我們那沒你這樣的老姑娘。”
“也沒多老吧?”
“你的年紀再過十年都可以帶孫子了。”小野背對着她說。
封瀾手裏的易拉罐幾乎要被捏扁,這番話的打擊對她來說太具毀滅性了。
“你會聊天嗎?我二十九歲半,你做我孫子?”
丁小野不出聲,她又自虐地在他耳邊吼道:“起來把話說清楚!連你都擠兌我。是我故意單着?我挑三揀四了?人總得找個合适的吧,誰知道那個人肯不肯跟你結婚?我能控制别人?我能讓時間不要走那麽快,讓我青春留得更久一點?今天我将就找個人嫁了,萬一明天對的那個人就出現了呢?我就是不切實際,我就是吃飽了撐的想要一點點愛情才好把日子過下去,一點點就可以了,這很過分嗎……”
丁小野捂着耳朵坐起來,一把奪下封瀾的半聽啤酒,三下兩下喝完,大聲吼回去,“這他媽的管關我什麽事?你找别人叨叨行不行?我看上去像婦女之友?”
封瀾苦悶地跺腳,繼續喊道:“我到底差在哪裏?别人也談戀愛,我也談戀愛。别人是認真的,我也沒有虛情假意。到底哪不對了?我沒要房子,沒要錢。我學習認真,賺錢努力,心眼不壞,尊老愛幼,樂于助人,飯做得也不錯,憑什麽我剩下來呀?”
“因爲從男人看女人的角度來說,你剛才那一大堆全是屁話,沒一條有吸引力。”
“你說,什麽才是吸引力?”
丁小野拍掉封瀾揪住他T恤的爪子,毫不客氣地說:“胸大聽話好生養就行。”
封瀾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指着他的臉連聲道:“庸俗,下流,低級!”她又去開了一聽啤酒,這次卻怎麽喝都覺得苦。她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是真的?男人都是這麽想的?你也一樣?”
“廢話,我不是男人?”
“再說詳細一點,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面對封瀾的逼問,丁小野随手比畫了一個葫蘆的形狀。“懂嗎?身材要肉感,腦子要簡單。”
封瀾不說話了,轉過去喝她的悶酒。
“我說我的标準,你生什麽氣?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像個仙女?”小野好氣又好笑。
他突然起身跪坐在床上,封瀾轉身太突然,鼻尖險些蹭上他胸口的衣裳。
“在你看來我的身材很差?”她仰着臉。
“想聽真話?”
“說!”
“屁股還可以,胸差點。”
“老娘是B+!”
“這就對了,門門課得A,也抵不過胸前一對C。”
“算你狠!”封瀾再次像洩了氣的皮球。
“被你吵得睡不着了。煩!讓我喝點。”丁小野趁她發呆,又拿過啤酒喝了兩口。
半晌,封瀾仿佛反應了過來,“你說我……屁股還不錯。”
“是啊,我看到了,怎麽樣,要不告訴你什麽時候看到的……那天你轉圈問我你是不是女神……”
封瀾飛撲過去捂他的嘴。丢死人了!這大概就是她爲什麽在丁小野面前永遠也端莊矜持不起來的原因。和一個人如何開始,基本上就決定了兩人日後相處會保持何種基調。從她衣冠不整地在丁小野面前撒歡那刻起,他們之間就再也脫離不了低俗趣味了。
丁小野試圖拿開封瀾的手,她撲過來的勢頭太兇猛,他一下就往後栽倒了,連帶着封瀾被牽引得趴在他的胸口。後背與床闆接觸的那刻,小野還是大笑着,封瀾貼近他,手撐在他耳邊,聽到了他胸腔的震動,擡頭就對上了他的臉。
封媽媽常說,月下不看女,燈下不看郎。
看了會如何?一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命,要了你的魂?
媽媽比她多吃了幾十年的米,多走了幾十年的路。長輩的話不好聽,但大多數時候是對的。這是封瀾從慘痛經曆裏得出的結論。
她沒來由地想起了李碧華的《誘僧》,情節已模糊了,裏面的一句話卻記得格外清楚——“就像野狗在咬食枯骨,就像野鳥在搶吃腐肉,就像逆風中拎着火把,反燒自身……”看書時的封瀾還是個純情少女,理解不了那種原始而兇猛的心動,成年後的她又享受着男女間循序漸進的遊戲過程,被追逐,被取悅,有時迂回,有時周旋,樂在其中。可她現在恍然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仿佛是荒原裏并行的兩隻野獸,萬籁俱寂,月色如鈎,隻有呼吸間相似的氣味和體内奔流的血液在呐喊咆哮,一切的繁雜蕩然無存,存在的隻有兩個溫熱的軀體本身,她願意被他啃食,血肉撕成碎片,也想把他吞進肚子裏。她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丁小野,目光迷惑。兩人身體接觸的部位有人的心在猛烈地跳動。
“封瀾。”丁小野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他舔了舔自己幹涸的下唇,“你不會看上我吧?”
“我瘋了嗎?你不過是我餐廳裏的一個服務生,我才不想那麽丢臉。”封瀾從幻象中抽離,言不由衷地喃喃道。
“你知道就好。”小野平靜地将她從自己身上推開,“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被一個服務生拒絕,你會更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