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經常對我說,對待自己的男人就好像種樹,你得費心思,經常給他澆水、施肥,如果他長得不好,還要給他修枝、除蟲……她怕我嫁不出去嗎?又怕我吃男人的虧,經常一套套地教我……”
“沒有嫁給那男人,你覺得很吃虧?”丁小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将瓶子遞給封瀾,“反正你們已經一拍兩散了,何必管他以前是不是背着你偷人。這個還重要嗎?”
封瀾說:“當然重要,你懂什麽?昨天晚上我見到你之前,他把我約出去說了一大堆話,我還以爲是肺腑之言。他說因爲我太好,所以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給他的壓力他受不了。真的,我已經在反省我自己了。就在來參加婚禮的路上,我還在問自己,我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緊了,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有錯,甚至我的錯可能更多。我不該自作主張給他找活幹,不該送他吃的穿的,不該隻把自己最光鮮亮麗的那一面給他看,更不該在他爸爸生病的時候二話不說就掏了錢。我以爲這樣是爲他好,打死也沒想到這在一個男人看來會是種負擔。”
她喝得太急,差點被嗆住,“這棵樹我種了四年,最後長成了什麽樣子?我可以忍受栽樹的人和收獲的人不是同一個。這種事情常常發生。我輸給馮瑩,技不如人,我認了。可是我不能忍受在我還在一天又一天澆水的時候,她就已經把我樹上的果全部咬壞,結果我還以爲一無所獲是我的錯!”
丁小野納悶地說:“那哥們也挺有意思,一隻腳踏兩船。踏就踏吧,大喜的日子,當着大家的面何必說得那麽直白?吃飽了撐的。”
“我告訴你周陶然爲什麽敢這麽不要臉,他吃定了我再氣憤,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我是誰,我是吵架了隻會‘讓我們冷靜一下’的倒黴鬼。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你就回去鬧給他看,我不攔你。”
封瀾冷笑一聲,“讓他顔面掃地容易,可是我能得到什麽?大家都不要臉了,我當衆糊他一身的髒東西,在别人看來我又能幹淨到哪去?”她低頭黯然,“他是對的,我做不出那種事。”
“這就結了。”丁小野說:“你那麽在乎别人怎麽看你?”
封瀾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人生一世不就是活在别人的眼睛裏嗎?我以前也覺得自我比什麽都重要,可是一個人再好,再壞,再美,再醜,隻有自己知道,隻有自己看見,又有什麽意思?被關注,被遺忘,被羨慕,被笑話,被喜愛,被厭惡,被保護,被需要,反反複複,這才是普通人的一生。難道你隻爲自己活着?”
“我沒想過,能活就已經很好。”
“四年了,每一天他都說很愛我,我也信了。我信他隻是不夠成熟,也信他隻是沒做好準備,我等啊等啊,等到三十歲,等來一堆爛理由,等來他不要臉的‘一年前’和‘一年後’。你覺得新娘子年輕?我也曾經很年輕,我不是沒有選擇。他早告訴我,我會纏着他?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沒有婚姻的愛情是什麽,是暴屍荒野,是孤魂野鬼!我現在樣子像鬼還是像個怨婦?”
丁小野把椅背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雙手抱在頭後說:“我們那邊有個說法,女人戀愛就像解扣子,每失敗一次,就解一顆,慢慢就從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純潔少女脫成衣不蔽體的蕩婦。怨婦還不如蕩……”
丁小野吞下了剩下的話。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封瀾閉上了眼睛,眼角濕答答的,竟像是有淚。
他一把奪走她手上的酒瓶,“算了,别喝了。”
封瀾笑了,也不管那顆眼淚滾了下來,“照你這麽說,我還不如脫光了好。”
想不到這滴眼淚對于看起來油鹽不進的丁小野還具備一定的幹擾性。他有些懊惱,“說吧,要怎麽樣你心裏才舒服?”
“我要把周陶然那個賤人碎屍萬段。他不是算準了我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我就做給他看!”
“碎屍萬段做不到,來點實際的。”丁小野看着車子前面的擋風玻璃平靜地說。
“不能碎屍萬段,抽他一頓也好!”
“這不難。”
封瀾立刻睜開眼睛,“你肯幫我?”
“我可以把他弄來,怎麽處置是你的事。不過有兩件事你要保證。”
“你說!”封瀾眼睛都紅了。
“第一,無論出了什麽事,結果都與我無關。”
“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第二呢?”
“你要準備好錢。”
這麽赤裸裸地談錢,封瀾有些沒想到。僞君子她見多了,真小人也挺招人恨的。
“要多少?”她鄙夷地說。
“怎麽也得幾千塊。”丁小野面不改色。
封瀾恨恨地去找自己的包,抽出裏面所有的現金,丢給他,“這是五千八百塊,給你,全給你。不夠的我回頭給你取。窮瘋了,上輩子沒見過錢吧。”
丁小野把錢一張張撿起來,又點了一遍,微笑道:“五千八沒錯。老闆娘,我要有錢,現在會坐在你車上?”
……
封瀾一天之内兩次進了派出所,第一次是報案人,第二次是嫌疑人。
來接她的是劉康康。辦妥了繁雜的手續,走出派出所,外面的世界已是燈火通明。封瀾問:“曾斐沒來?”
康康說:“我舅說他丢不起這個人。他還讓我跟你說,這次事情擺平了,對方答應不會告你,但如果下次你再胡來,他就……”
“他就什麽?”
“他就讓吳江告訴你媽!”
“幼稚!”封瀾翻了個白眼,“又不是小學生。”
劉康康笑嘻嘻地說:“老闆娘你這次幹的事也沒多成熟……哎呦,你先别打我。我覺得你帥呆了。耶!我心裏支持你!”
封瀾拒絕和康康擊掌。她面上不露痕迹,其實清醒過來之後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把周陶然給打了。她活到現在,别說跟人動手,連吵架都沒吐過髒字。真是瘋掉了。
“你舅當真把事情都擺平了?周陶然不告我,他老婆和丈母娘肯答應?”封瀾還是有些恍惚。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以前隻知道曾斐有幾分手段,想不到有這麽大的能耐。在派出所與周陶然家屬碰面的時候,馮瑩和她媽對封瀾恨之入骨的樣子,像是不把她整死就誓不罷休的樣子。要不是民警攔住,當場就得把她給啃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外公雖說去世了,但是現在所裏的領導哪些不是他以前的下屬?我舅怎麽說也在這個圈子裏幹過,說話多少還有點用。再說你道歉了,錢也賠了,再不給幾分面子也說不過去。”康康說。
道歉是封瀾自願的。看了周陶然包紮過後的樣子,她承認自己下手有點狠了,今天又是别人的好日子。就算那對狗男女再賤,她這聲道歉也不虧。但賠償的事還是第一次聽說。
“曾斐給我墊的錢?你現在跟你舅住一起,回頭替我把錢還給他。”劉康康是個學生,沒什麽錢,對方也不是好打發的,除了找曾斐還能找誰?她早該想到不可能一點代價都沒有。
劉康康卻一直搖着頭,“不是不是,錢是小野給的。你被帶走的時候我舅去醫院找周陶然了,店裏現款财務又剛取走,多虧小野手上有錢,正好五千八,全給我了。你說小野這人也挺逗,我還以爲他比我窮,想不到身上帶了那麽多現金,這絕對是他的全部家當。我就說他人好吧。”
這下封瀾全明白了,敢情他早料到會有這個下場,套都設好了,他就悠哉悠哉地看着她往裏跳。她言不由衷地說:“真是個好人!”
“我舅還讓我問你,你一個人幹不了今天的事,還有誰摻和進來了。瀾姐,你還有幫手?”
封瀾皮笑肉不笑地對康康說,“你說,要是我告訴你舅,我請了個職業殺手他信不信?”
康康愣了愣就笑開了,“哎喲你真逗,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我要這麽說,我舅不把我劈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