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戴着師爺眼鏡的中年胖子,一雙小眼睛不停地滴溜溜沖着滿桌飄紅的菜肴轉着,嘴巴不停地咂吧着,喘着大氣,流着口水……
一個身着迷彩服短袖,理着平頭,正笑嘻嘻地看着前面的胖子的人,把玩着手中一個玉扳指……
一個身着藍色健美褲、白色背心,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少女盯着滿桌的菜肴搖頭歎氣……
一個一襲白色長衫,腳穿黑色方頭布鞋,濃眉大眼的男子,年紀輕輕,卻是氣宇軒昂,相貌堂堂,一舉一動頗有大家風範,已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彌漫着的麻辣味充斥着人的鼻孔,對面的年輕人打趣道:“王哥,不能吃辣子,就别逞能麽,小心明兒起來屁眼子生疼哦!”
“你小子懂什麽?你爹就比你會享受,哪有到四川不吃辣子的,來着不吃辣能叫到過四川嗎?來來,文斌,我們走一個先。”說着就拿着酒杯沖着前面的白色長衫男子舉起來,卻換來邊上姑娘的嘀咕聲:“明知道我不能吃辣,還點這麽一桌,王哥當真自私得很!”
那個長衫人笑笑說道:“老王,再叫老闆上些不辣的吧,免得餓着他們兩個,明早我們可得上山的。”
那個小姑娘聽罷樂道:“還是文斌哥最好,超子,你說是吧?嘿嘿!”
“文斌哥,那是自然對你好了,哈哈!文斌哥能降妖,但就是降不了你這小魔女!”那個迷彩服的年輕人把“小魔女”三個字特意加重了。
“你叫誰小魔女?你叫誰小魔女?你這個死當兵的!”
“說的就是你,小魔女,小魔女。”
那個姑娘可氣壞了,起身就要追打,那個年輕人起身就在飯館裏跑起圈子來,後面的姑娘追着不放。
這一行人,正是來進行這次文物普查的,何老年紀大了,加上喪妻之痛,上面沒有批準,由他兒子何毅超跟着過來,穿着迷彩服的那個就是何毅超,那個戴眼鏡的胖子自然就是老王了,本次文物普查的領隊。
長衫男子自然就是查文斌,本次普查的技術顧問。不得不提一句那個何毅超口中喊的“小魔女”——冷怡然,是省考古研究所冷季宏所長的女兒。
冷怡然,這名字雖然聽上去冷冰冰的,但她卻是個十足的“人來瘋”,是所裏剛分配來的大學生,跟何毅超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小時候老是跟在何毅超後面搗亂,比一般男孩子還要野上幾分,因爲這樣的性格,讓不少男孩子都怕她幾分,久而久之得了一個“小魔女”的稱号,這一趟是跟着他們出來曆練,臨行前本來沒有她,聽說要去四川,冷怡然滿心想着遊山玩水,死活求着她老爹,最終她爸總算同意了。臨行前,她爸幾番交代查文斌務必要替他照顧好這個女兒,要是野得不行,甚至可以揍她!
第二日,青城山。
查文斌看着“懸崖峭壁高百丈”的丈人峰下的建福宮,周圍五峰環列,古木蔥茏,上連岩腹,下臨清溪,幽然而居,不禁贊歎一句:“好一座人間紫府啊,不愧一句青城天下幽!”那邊的冷怡然正在忙着讓何毅超給她拍各種造型的照片,玩得不亦樂乎,心想這一趟出來曆練不就是遊山玩水嗎?哈哈,看來考古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枯燥。
老王看着眼前被稱爲青城一絕的394字對聯,自然就吟出了陸遊那句名詩:“黃金篆書榜金門,夾道巨竹屯蒼雲。岩嶺劃若天地分,千柱眈眈在其垠。文斌啊,你看此處風水如何?”
查文斌笑着道:“青城山,由三十六峰環繞,你看那主峰老霄頂,直聳入雲霄,正合我道家三十六洞天、三十六重天之說啊,氣勢磅礴,仙氣袅繞,真乃人間仙境。道中紫府,難怪張天師會選中此地,實在是不愧第五洞天的美譽啊,風水極好極好啊!”
那邊的怡然已經拍完照,聽到他們正在議論這兒的風水,插嘴問道:“什麽叫三十六啊?”何毅超一看小魔女要纏着查文斌了,笑罵道:“你懂個什麽,道家講究每一個數字,這其中的奧妙豈是你個小魔女能懂的?”
文斌也不嫌麻煩,想必是今天心情也不錯,開口解釋:“道家有三十六重天之說,道教把天分爲三十層,其中,下面的有二十八層,又另外在秀樂禁上天的上面,增加了八層:其中,四梵天四層,三清天四層,大羅天一層。這大羅天便是最頂層了。”
老王也是聽得興起,問道:“那前面二十八層呢?”
查文斌看了一眼聽得饒有興趣的三人:“好,就給你們講講道家的三十六重天罷了,道家又把這三十六重天分爲六個界:
“這第一界有六重天,即太皇黃曾天、太明玉完天、清明何童天、玄胎平育天、元明文舉天、七曜摩夷天;
“第二界有十八重天,依次是無越衡天、太極蒙翳天、赤明和陽天、玄明恭華天、耀明宗飄天、竺落皇笳天、虛明堂曜天、觀明端靖天、玄明恭慶天、太煥極瑤天、元載孔升天、太安皇崖天、顯定極風天、始黃孝芒天、太黃翁重天、無思江由天、上揲阮樂天、無極昙誓天;
“第三界有四重天,分别是皓庭霄度天、淵通元洞天、翰寵妙成天、秀樂禁上天;
“第四界就是剛才所說的四梵天,無上常融天、玉隆騰勝天、龍變梵度天、平育賈奕天;
“第五界是三清天——玉清天、上清天、太清天;
“這最高境界便是第六界大羅天了!”
“哇,好複雜,那文斌哥,你是哪個境界的?”小魔女冷怡然聽完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呵呵,不知道……走吧,我們到裏面去看看。”查文斌不去理會這個難纏的小魔女,帶頭就往裏面走去,身後的三人也跟着前去,隻是那小魔女還在掰着手指頭,擡頭看着天空,心想着怎樣才能把天空分成六重,三十六層。
這青城山,空氣極好,人自然也是很多,香客如梭,遊人如織,殿内還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人在給遊人解簽,查文斌饒有興趣地上前去聽了一陣,看着那個中年女子聽說自己即将要走鴻運之後,放下功德錢就喜出望外的表情他不禁搖頭:“不想這道家名山,也已被世俗沾染,搞些這種把戲,也罷,老王啊,我們今天就當自己是遊人了,這青城山還是青城山,隻是這‘道’恐怕已經不是我們想找的‘道’了。”
老王咕噜噜地喝了幾大口水,想必今天是真把他給熱得不行了,“現在各地都一樣,打着祖宗留下來的幌子進行創收,哪裏還有什麽真心向道的人,這也是上面進行這次普查的意義,希望我們還能挖掘出一些老祖宗留下的遺迹。”
“走吧,我們去上面看看,這些宮殿已經開發成景區了,到處都是人,要有什麽遺迹,怕也是早就發現了。”查文斌說罷,帶頭走在前面,目的地青城第一峰絕頂:老霄頂。
查文斌邊走邊說:“聽說山頂建了個老君閣,既然來了,總要上去拜拜的,小丫頭你們跟得上嗎?”何毅超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小魔女聳聳肩,拍拍自己的修長大腿示意自己可以,唯獨老王,已經汗流浃背。
一行幾人,看過老君閣,拜過天師洞,除了一番山水美景,就剩下查文斌沿途給幾人講解些道家基本曆史,倒也顯得輕巧。等待下山時分,已是傍晚,幾人便來到山腳一小鎮準備投宿,前來攬客的旅店老闆扯着嗓子,拉着衣角,吓得小姑娘以爲自己進了土匪窩,差一點跟幾個大媽級的人吵了起來,正在那猶豫去哪兒投訴,過來一農村老頭模樣的人前來搭話:“幾位客人,是不是來青城山旅遊的?”
小姑娘以爲又是一個來拉客的,撅着嘴巴卻不肯回答,倒是老王實在被弄疲了,順嘴就問了句:“是啊,這不下山找地方住嗎?你也是來拉客的吧?”
那老頭聽罷,倒還十分客氣,取下頭上戴的草帽當扇子:“我家有個農家旅社,價格比這些旅館要便宜一半,除了位置比較偏僻之外,倒也比較幹淨,幾位要是去住,我還可以再給你們便宜些。”
此鎮名喚紫坪鋪,據說當年諸葛先生“征丁一千二百人”主護都江堰,屯兵馬超坪,說的便是此處,因爲青城山的關系,這個曆史上頗有名氣的軍事重鎮現在已是個小有名氣的旅遊小鎮。
查文斌本不是愛熱鬧之人,聽到有個安靜地,巴不得早點離開這些人紮堆的地方,挑個僻靜的地方住下,就答應先過去看看,由那老頭帶路,一行人便過去了。
這家客棧,本也是個二層小樓,主人均爲農家人,借着旅遊風,小樓改建成了個小旅館,雖談不上豪華,但也足夠幹淨。可能是因爲位置實在太偏,除了查文斌一行四人,竟無其他遊客在此處落腳,反倒讓他們得個清靜。
這主人家也是好客得很,想來平日裏客人就不多,看着這四人自然是分外熱情,非要拉着一起吃頓晚飯。巴蜀之地,曆來待客如上賓,圍着大圓桌子,吃的是些山菇野味、農家小炒。就着火辣辣的湯水,就連一向不碰辣椒的冷怡然也是大呼過瘾,就更别說老王和查文斌了,至于何毅超早就跟主人家三杯白酒下了肚子,在那兒稱兄道弟起來,原來這戶人家有個兒子也是當兵的,一問才知跟何毅超以前是在同一個部隊,戰友相見,分外親,哥倆喝得個面紅耳赤,聊得也是好不快活。
這酒一喝多,話自然也就多起來了,這農戶老漢名叫卓玉貴,他那退伍兒子叫卓雄,因爲長得孔武有力,人家都說他是熊瞎子,後來喊着喊着,就喊成了瞎子,可他不是真瞎子,眼神好着呢!
本來呢,兒子退伍回來,上頭是給安排了份鎮上的官飯,這小子生性愛抱打不平,因看不慣那些個官僚作風,幾次跟領導發生沖突,索性辭了差事,幫着家裏打理這小“農家樂”,雖然清貧,但過得十分自在。這一番介紹,惹得何毅超十分欽佩,又是連着喝了幾杯下去,還不過瘾,非要嚷嚷着換大碗,硬是被查文斌給攔住了。
這老王啊,也是個話匣子,道明了自己身份,考古常年紮根在農村,不免就打聽這附近可有些傳說怪事。卓老漢一聽是考古專家,不免多了幾分敬意,老漢摸摸自己那快要謝頂的頭說道:“不瞞二位,在我們青城山,要說沒有些傳說,那自然不可能,這道家仙山,從小就有些神仙故事,我們也是從小就耳濡目染,文革時期,好一些古迹都給毀了,若是想尋,恐怕真的已無蹤迹,不過,有一個地方,隻是……”
查文斌倒是很感興趣,問道:“隻是如何?老漢不妨說來聽聽。”
不想那卓老漢擺了擺手:“算了,那個地方,你們還是不要去的好。”
“哦?您老說來聽聽?”
卓老漢點點頭:“也罷,我本不是紫坪鋪人,世代住在離此地三十多公裏外一個小山村,那兒雖說是封閉了點,但也山清水秀。三十年前,我得了個女兒取名叫卓蓮,瞎子出生那一年,他姐姐由孩子她娘帶着一起進山采藥材,我們那裏的人世代采藥爲生,但唯獨有一個地方從來不去,回來的人說她們娘倆兒是被小鬼給引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再也沒回來過……”說罷,卓老漢已是老淚縱橫,想必是記起了傷心往事。
老王給他遞了根煙,示意他緩緩。卓老漢接過去點着,繼續開口道:“離我們村十裏遠有一座大山,遠處看過去黑漆漆的一片,但終年彌漫着霧氣,傳說裏面有些仙草靈芝,隻是各家祖上都有一條遺訓,就是不得進那大山半步!解放前,日子實在沒法過,也有幾個膽子大的采藥人想進那大山尋點值錢的草藥換口米吃,不想進去三個老獵人,還都背着火藥槍,一去就是七天都沒見人出來,外面的人急得也沒辦法,村裏商量再去三個獵人尋找,不想又過七日,隻出來後進去的一人,已是滿身傷痕,嘴裏隻重複念着裏面有鬼,沒過三日,便一命嗚呼了……”
“裏面有鬼?”旁邊的冷怡然聽得津津有味插了句嘴,惹得對面的老王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舌頭直探,托着腮幫子不再講話。
“是啊,出來的那人臨死前也還一直在重複這句話,後來就一直沒人敢再進山,不想我家孩兒她娘是怎麽會去那裏,定是山中有山鬼引路給勾了去,可憐剩下我帶着不到一歲的卓雄相依爲命。”
查文斌聽到此處,就插了句話問道:“老漢,您怎麽确定她們是進了那大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