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不置可否:“你倒是賺了不少錢,這隋遠城能有多大,你怎麽就突然這麽有錢了,随便打探打探,總是能打探得到。”

我沒再說話,想起還在和他賭氣,覺得要把表情調整一下,又想到剛剛決定和他道歉,就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他卻是不放心似的,手指敲着桌沿,一臉嚴肅地又重複一次:“阿拂,記住,以後不能再畫了。”

我有點懵懂:“爲什麽?”

他沒回答我,轉移話題地繼續瞧着手上的山水圖:“聽老闆說這個值四百金铢,那就先抵給我吧,這麽算起來,你還欠我_千金铢。唔,要繼續努力。”

我啞口無言:“你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他唇角帶笑揶揄我:“跟小孩子講什麽道理,你不是從來不講道理?”不等我反應,已經拿筆蘸了墨,“畫是好畫,可惜沒什麽題詞,想要個什麽樣的題詞?”

日光斜斜照進來,我看着光暈中的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繁星漫天,我被毒蛇咬了,不知如何自救,又懵懂,他将我抱起來,衣間有清冷梅香,子夜悠長。

他低低催促我:“阿拂?”

我靜靜看着他:“對花對酒,落梅成愁,十裏長亭水悠悠。”

本來以爲這樣就算和好了,這樣和好其實也很不錯,結果剛等慕言題完宇老大夫就找過來,身後還跟了個小姑娘,自稱是谪仙樓服侍連星姑娘的丫鬟,奉姑娘之命請他過府一叙。

慕言收起畫随着小丫鬟出門,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我去去就回來。”

我本來是想忍一忍就算了,使勁兒地忍,再一次沒有忍住:“你去去就不要回來!”

小丫鬟在一旁捂着嘴偷樂。他卻像遇到什麽可笑的事情:“又在鬧什麽脾氣,我是去辦正事,從前不是很――”他想了想,用了乖巧這個詞,“這兩日怎麽動不動就發火?”

我想原來他已經開始嫌棄我了,果然剛才想的早點離開他是對的,心裏卻止不住委屈,悶悶将頭轉向一邊。

而他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再沒說什麽,果斷地就跟着那小丫鬟走了。我喜歡上的這個人,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我,我以前覺得可以一直在他身邊待下去,隻要能看着他就覺得很歡喜,因爲他不喜歡我,也不在我面前喜歡其他人,可現在這樣,現在這樣,我看着自己的手,這樣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在桌上趴了一會兒,覺得真是個傷感時刻,努力回想一些高興的事情讓自己不要那麽難受,半個時辰之後總算好過一點。

慕言有慕言的生活,我有我的,他的生活在别處,而我的應該是和君玮一處,想着就覺得是不是該去找君玮他們了,一擡眼卻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很久,半天才能和來人正常打招呼:“莺哥姑娘,别來無恙。”

從她走後我就沒想過會再相遇這個問題,不知道她主動找上門來是爲了什麽,隻是看着同初見的那個紫衣女子很不同,那時她眼中有光,此刻卻什麽都沒有。

她恍若未聞地看着我,也不知過了多久,緩緩道:“我聽說聖人不妄言,我見到了一個聖人,他告訴我一些事,我卻不能相信那些是真的。他說,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用你的幻術可以看到世人不能看到的東西,我想知道的你都能幫我看到,他讓我來找你。”

窗外有陽光刺進來,我想到什麽,但不知她此刻所求是不是我心中所想,頓了一會兒,撐頭問她:“你想要知道什麽呢?”

她唇動了動:“我想知道我夫君,”話未完聲已哽咽,隻是很快壓住了,“想知道他爲什麽放開我,如今,他又在哪裏。”

除了編織幻境,華胥引是有這樣的功能,在第三人不在場的情況下看到他的某些過去。但必須要有這個人特别心愛的一個東西爲媒,以我的血爲引,這樣做出一張專門的瑤琴,彈奏什麽曲子倒是無所謂。

不過即使這麽大費周折,看到的過去也不過是那個人的神思和媒介有聯系時的過去罷了。就好比我想看到慕言的過去,選了他的琴來做媒,放在我的血裏浸兩個時辰,在一個閉合的空間裏用這張琴随便彈點兒什麽,這空間中就能出現當時他和這張琴相遇、相知、相伴、相随……的情景,但除了這些也不能知道得更多。

而且這樣做極費精神,又不像華胥幻境能夠幫助鲛珠修煉,隻是單純消耗鲛珠法力而已,做一次消耗的法力……換算成我的壽命差不多就是一年多兩年。

偶爾八卦可以長精神,爲了八卦連折壽都不管了是長精神病。終歸我不是聖人,不能體諒她心中所苦,隻覺得世人皆苦我也苦,這件事着實不好幫忙,打算用恐吓的辦法勸退,組織了會兒語言,對她道:“你想要我用幻術幫你,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幫你,我的幻術能做到的,就是你把你的身體獻祭給我,我用你的骨頭打出一把古琴,以這把古琴奏出重現你夫君過去的幕景。如你所知,幕景中我能看到一切,但你卻不能看到了,假如你的夫君還活在這世上,我可以把用你骨頭做成的這把琴送給他,假如他不在這世上了,我就将你送去同他合葬,如果這樣你也願意,那我幫你。”

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濃黑的眸子裏全無神色,有誰願意用性命去換一個不能知道結果的結果。我起身道:“就不送姑娘了,我……”

話未說完。被她輕輕打斷:“我願意。”

我擡起頭:“你說什麽?”

她手撫着額頭,嗓音冷冷的,強作平靜,還是聽得出來有壓抑的顫抖:“最近,很多時候都在想,我啊,就像是一棵樹,拼命把自己從土裏拔出來,想去找另一棵樹,可怎麽也找不到,又不曉得怎麽再将自己種回去,能夠感覺樹根已經開始枯萎,慢慢枯竭直到葉子,說不定就要死了。你不知道這種一點一點枯死的感受。我從前也不知道。”

她頓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假如真能做成一張琴,那就太好了,總比就這樣幹枯而死的好,還能和他在一起,也不用再這樣,再這樣什麽都不知道地到處找他。”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莺哥說這麽長一段話,比她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都要輕松,都要沉重。我沉默地看着她,半晌,道:“我和你開玩笑的,你的頭發很長,很漂亮,我不要你的骨頭,把頭發給我就行了,用它來做弦,也能制一張我想要的琴。”

我不是同情她,隻是想到假如有一天我同慕言走散,而臨死之前我要再見他一面,今日我積下一點善德,希望來日也有人能幫幫我。想到這裏的時候,完全沒有記起前一刻還在爲他不在乎而傷心難過。

所需是一間密室,一張無弦琴,一隻盆,一把刀。

兩個時辰後,我将莺哥的頭發從盛了半碗血的小盆子裏撈出來,像撈一把挂面,攤開在手中又似一匹用來裁剪嫁衣的紅緞子。

血珠細密地附在發絲上,任憑又捏又撓也未落下半分,很容易就搓成七股琴弦,安在楓木做的琴架子上。紅色的弦絲在燈影下泛出冰冷光澤,我聞不到任何味道,但想象這四面都圍上黑布的鬥室中應是每一寸空氣都充滿血腥。

不過什麽叫密室,不是把門和窗戶關死再圍一塊黑布就可以,充其量隻能說是個小黑屋。我和莺哥商量不能這麽幹,因要密室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不能被打擾,一旦起弦,中途被打斷就前功盡棄,重來談何容易,除非把所有器具重新準備一次,而問題在于,即使我可以馬上再放半碗血,也要給莺哥一點時間讓她長頭發。

況且這畢竟不同于華胥幻境,不能織出遊離于塵世的虛空,隻要進到屋子,任何人都能看到我所奏出的幕景。

你想在這樣一個黃昏,城中醫館某處荒涼屋子傳出詭異琴聲,推門一看屋裏居然在下雪,半空還或坐或站一大堆人讨論今天天氣如何年底朝廷是不是會發雙薪……這也就罷了,隔壁居然還是個賣棺材的,真是好難不把人吓死。

我們正在發愁,房門卻被輕輕叩了兩聲,從敲門風格就能判斷是誰,我磨磨蹭蹭地去開門,走到一半突然想到問題其實可以解決了,加快腳步一把拉開門闩,慕言就站在門口,目光放在我身後,打量了一圈收回來看着我:“這是在做什麽?”我瞟了他一眼,咬着唇角别開臉:“給你個機會戴罪立功要不要?”他坦然搖頭:“不要。”我噎了噎,急得瞪他:“主動和你冰釋前嫌了你還不要,必須要!”他歎口氣:“好吧,我要。”

有慕言守着,小黑屋就不是尋常小黑屋,升華成密室了,我很放心。

起弦之時,看到莺哥震了一下,發絲做成的琴弦寄托了容垣關于她的大部分神識,那些過往她不僅可以看到,還會知道容垣心中是如何想,當然,奏出這暮景的我也能知道。

半空中,漸漸出現的是鄭宮裏昭甯西殿那一夜新婚,殿外梨花飄雪,瘦櫻依約,從前我們看到故事的一面,卻不知另一面,直到這一刻,它終于現出一個清晰的輪廓,露出要逐漸明朗的模樣,而所能看到的容垣的故事,一切始于他第一眼見到莺哥。

第一眼見到莺哥,容垣并不知道喜床旁彎腰逗弄雪豹的紫衣女子不是他要娶的姑娘。這沒什麽可說,他對錦雀的印象其實寡淡,獵場上也沒怎麽細看,隻記得她将受傷的小雪豹遞給自己時手在發抖。修長細白的手,沒有刀劍磨出的硬繭,不會是處心積慮的刺客。

遑論莺哥和錦雀長了一副面孔,就算樣貌完全不同他也未必分辨得出。之所以要娶錦雀,不過是隐世的王太後聽信巫祝的進言,認爲圍獵那日他會遇到一個命中注定要有所牽扯的姑娘。

而直到新婚這一夜,隔着半個昭甯西殿,他才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将要成爲他如夫人的女子。她有一雙細長的眉,濃黑的眸子,燭光下眼波蕩漾得溫軟,卻隐隐帶着股冷意,如同晚宴上那道冰淩做的酥山,澆在外頭的桂花酸梅湯讓整道菜看上去熱氣騰騰,刨開來卻是冰凍三尺。

他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慌亂,想她心中必然害怕,可即便害怕也一副鎮定模樣,身體僵硬着是抗拒的意思,手上卻沒有半分掙紮,強裝得溫柔順從,卻不知真正的溫柔順從不是鎮定接受,是将所有的不安害怕都表現給眼前的人曉得。

身爲一國之君,他見過的女子雖不多也不少,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由表及裏産生巨大矛盾的姑娘,吻上她的唇時,也是大大地睜着雙眼。那是雙漂亮的眼睛,專注地看着他時尤其的黑。然後,他看見這雙眼睛裏慢慢浮起一層水霧。他離開她,手指卻像是有意識地撫上她的眼,觸到一絲水澤。她哭了。

她哭了。這很好。他有一刹那覺得自己喜歡看到她這個模樣,就像失掉油彩遮掩的戲子的臉,那些悲歡離合真切地表露出來。

她眼角紅得厲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神色緊繃卻故作從容,模樣很可憐。他打算放過她。但赦免侍寝的話剛落,她已衣衫半解地跪坐在他身上。

在這種事情上,他從沒居過下風,本能想起身拿回主動權,顧及到壓在身上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力氣小了很多,可也足夠颠倒位置将她壓在身下。但事實是,他沒有起得來,卻能感受到緊緊貼住自己的這個身體在怎樣顫抖,他想,她一定很緊張,緊張得沒有發現自己一個弱質女流竟爆發出這麽大的力氣。

她的頭發真長,手上沒有刀繭,也沒有其他什麽繭,連他後宮裏那出身正統貴族的七位夫人也比不得。可除非新生的幼兒,誰還能有這樣毫無瑕疵渾然天成的一雙手,何況,聽說她在容浔府上時很喜歡做家務。

她的頭發拂得他耳畔微癢,聽到她在他耳邊說:“總有一日要與陛下如此,那晚一日不如早一日,陛下說是不是?”他想,這姑娘真是脆弱又堅強,隐忍又莽撞。

密探不是白養着玩兒,這件事到底如何很快就弄明白。結果如人所料,原來錦雀不是錦雀,是莺哥,殺手十三月。他想起自己的侄兒,做事最細緻穩重,怎麽會不曉得紙包不住火。

拼着欺君之罪也不願将真正的錦雀送進來,必然是心中至愛。自古以來,聖明的君王們最忌諱和臣下搶兩樣東西,一樣是财富,一樣是女人。

如果臣下不幸是斷袖,還不能搶男人。他漫不經心從書卷中擡頭,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侍衛:

“今日,孤什麽也沒有聽到。”年輕的侍衛老實地埋了頭:“陛下說得是,屬下今日什麽也沒有禀報。”他點點頭,示意他下去,卻在小侍衛退到門口時又叫住他:“你剛才說,容浔是怎麽除掉她身上做殺手時留下的那些疤痕的?”

小侍衛頓了頓,面露不忍:“換皮。”手中的茶水不小心灑上書卷,他低頭看到紅色的批注被水漬潤開,想,那時候,她一定很疼。

這一夜,批完案前累積的文書,已近三更。他沒什麽睡意,沿着裕景園散步,不知怎的逛到她住的昭甯殿。偌大一個東殿杏無人迹,顯得冷清,西殿殿門前種了兩株櫻樹。一個小内監窩在樹下打盹。

殿中微有燈影,他緩緩走過去,在五步外停住,驚醒的小内監慌忙要唱喊,被他擡手止住。那個角度,已能透過未關的雕花窗看到屋中情景。紫衣的女子屈膝坐在一盞燃得小小的竹木燈下,手中半舉了隻孔雀毛花毽子,對着燈一邊旋轉一邊好奇打量。

這樣的毽子,哪個女孩子年少時沒有過幾隻,即便不是用孔雀毛紮的,取樂方式總是一樣,沒什麽可稀奇。可她握着那毽子,仿佛它是多麽罕見又珍貴的東西,靜靜看了半晌,猛地将它抛高,衣袖将燈苗拂得一晃,毽子落下時已起身,提高了及地的裙子将腿輕輕一擡,五顔六色的孔雀毛蕩起一個由低到高的弧線,穩穩地直要飛上房梁,她沒什麽表情的側臉忽然揚出一抹笑,乍看竟有些天真。

半空中的孔雀毛花毽子慢悠悠落在她膝頭,被柔柔一踮,又重新踮到半空,她轉身欲背對着以腳後跟接住,可啪的一聲,下墜的毽子竟落歪了。他看她訝然回頭。睜大眼睛緊緊瞪着地上,表情嚴肅得讓人啼笑皆非,瞪了一會兒,動唇喚了侍女。他耳力極好,隐在櫻樹的陰影下,聽她冷聲吩咐:“這個東西,扔了吧。”

侍女愣怔道:“扔了?夫人是說,不要了?”她轉身邁進内室:“扔了,不喜歡我的東西,我也不喜歡它。”

殿中竹木燈很快熄滅,耳邊浮現出白日裏聽到的莺哥的過去,她怎樣被養大,怎樣學會殺人,怎樣踩着刀鋒活到二十歲,怎樣得來身上的傷,怎樣被容浔放棄,又是怎樣被當做妹妹的替身送進他的王宮裏。

他不大能分辨女子的美貌,卻覺得方才微燈下遊走翩飛得似隻紫蝶的莺哥,容貌麗得驚人。淡淡囑咐小内監幾句,他轉身沿着原路返回,一路秋風淡漠,海棠花事了,他想,放棄掉她的容浔真傻,可他放棄掉她,将她送進王官來,卻成全了自己,這真是緣分。

他對她不是一見鍾情,從憐憫到喜歡,用了三天時間愛上她,大約會有人覺得三天太短,但隻有真正懂得的人才明白,對注定要愛上的那個人而言,一眼都嫌太長,何況三天,何況這麽多眼。他很心疼她。

此後種種,便如早先所見莺哥的那些夢境。容垣問她可知曉什麽是君王之愛,她回答他君王大愛,愛在天下,雨露均撤,澤被蒼生。他卻不能認同,想那怎能算是愛,隻不過是君王天生該對百姓盡的職責罷了。

那些隻懂得所謂大愛的君主,他同他們不一樣。高處不勝寒,他看到她,便想到應該要有人同他做伴,那個位置三個人太擁擠,一個人太孤單,他隻想要唯一的那個人,那個人脆弱又堅強,隐忍又莽撞,曾經是個殺手,誤打誤撞嫁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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