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容浔擡頭,目光對上莺哥端嚴的妝容,愣了愣。不知此刻他心中作何感想,也許根本沒有感想,就像重新面對從前抛棄的一隻貓狗。這是莺哥入宮後兩人初次重逢,卻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

她十指纖纖接過侍女遞過的茶盞,微微翻開的掌心裏,再看不到一個刀繭,垂頭吹起浮于水上的茶沫,聲音放得柔柔的:“曦和成天在跟前晃悠,哪裏會悶。”

容垣微微側目:“口是心非。”

施了胭脂的臉頰浮上一層惱意,被杯子擋住一半,眸子眄過去,狠狠瞪他一眼。

兩步開外的容浔狹長眼眸閃過難辨神色,細看時,已微微垂了頭。不知那難辨的是什麽,若不是我觀察入微也發現不了。

在場各位沒誰覺得不妥,可能都沒有看到,總不能要求大家都像我一樣眼睛瞪得老大一動不動研究容浔面部表情,雖然大多數姑娘都想這麽做,能做得出這種事的還真沒有幾個。容浔似乎是天生偏愛紫色,其實他更襯這種比血還豔上幾分的大紅。

錦雀尚未進容家的門,這個人卻已做得好似真正的一家人,再擡頭時神情一如最初,看起來專注,背後暗含多少冷漠疏離。他望住她,緩緩地說:“前幾日月娘大病了一場,是以未去宮中探望夫人,離吉時還早,夫人若無事,可去清池居,同月娘她說些體己話。”

她從容放下茶盞,目光掃過他大紅喜服,展顔一笑,已不是過去任他幾句話就能傷得體無完膚:“陛下今日有些傷寒,旁人拿捏不住準頭。還是我在一旁随侍着才放心。過幾日除夕家宴,自有說體己話的時候。”

他眼中亮起一絲寒芒,唇角卻牽出誠懇的笑:“也好。”

一旁的容垣微微皺眉,将茶盞推給莺哥:“讓他們換一杯,燙。”

做國君的不易,不易在既不能讓手下沒有想法,也不能讓手下太有想法,前者是庸君,後者是昏君,最後都是被篡位的命。

除此之外,稍微有點智商的國君,還要忍受底下人對自己全面剖析,連今晚睡哪個女人都夠手下和手下的手下們分析半天,搞不好你睡都睡完了他們還沒分析完。這一點也挺讨厭。

前面特地提到容浔娶妻這一日是個大吉日,虎責将軍也娶,少府卿也娶,爲了不讓底下人想太多,容垣既來捧了容浔的場子,就不能不再去捧捧虎贲将軍的,捧捧少府卿的。莺哥倒是不用去,被留在廷尉府主持大局,即便想早點抽身也是不能,這行爲已從普通的社會行爲上升爲政治行爲,稍不留神就能捅出簍子,保守做法是忍了。

就像十六歲那年唐國二公子前來求婚,想不到是個戀童癖,看他對着我五歲的畫像口水滴答的模樣,雖然很想踩他兩腳再使勁碾兩下,考慮到邦交問題,我默默地忍了。

照錦雀不管不顧的性子,本以爲婚事中途會變得難搞,比如喜堂上她突然一把扯掉蓋頭撲上去抱住莺哥的腿痛哭什麽的,出乎意料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托了吉日的福,一切都很順利,新郎風流俊朗,新娘柔婉恬靜,一對新人兩隻手在莺哥面前緊緊交握,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唢呐聲聲。

座上的鄭侯夫人将笑意斂在眼底,在朝臣們偶爾響起的恭賀聲中微微綻開,像一朵飲足陽光的冬日葵,你猜不出什麽時候是真正的盛開,什麽時候不是,就像她十一歲之後在刀鋒血雨裏漸漸學會的,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容浔的目光牢牢定在這張妝容端嚴的面龐上,似乎想看出點什麽,我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的和旁人所見也沒什麽不同。

隻要不出廷尉府,要找到獨處機會就沒有難度。遠方重雲朵朵,化做細雪飄落大地,擦過枯木古藤,發出簌簌清Ⅱ向,林中白梅盛開,一團一團擠在枝頭,寒風裏瑟瑟發抖。

莺哥一身紫衣,婷婷立在白梅下,潑墨青絲長可及地,額間碧玉沽了細雪,微抿住唇角回頭。連我這種見慣美人的都有點把持不住,急忙看向慕言,盯了他半盞茶,想看出有沒有什麽迷戀神色,但有點不好判斷。腳步聲漸行漸近,空曠梅林裏莺哥的聲音緩緩響起:“大人邀錦雀來此,不知何故?”

腳步聲停下,大紅喜服的男子撐了把素色的油紙傘,定定立在朔朔飄落的細雪中:“莺哥……”

紫衣女子濃麗眉目間醞出疑惑神色:“大人……可是認錯人了?”

唇間抿出一絲笑來,固執道:“錦雀,錦繡良緣的錦,楊雀銜環的雀,鄭侯的第九位如夫人。大人口中的莺哥,死在四月前。生在四月前,我不是莺哥,大人今日娶的姑娘,才叫莺哥。”

遠方山岚寂靜,細雪飒飒,他站在她身前五步,唇動了動,卻未說話,良久,從懷中取出一隻奇形怪狀的瓷杯,杯上的白釉上得瑩潤剔透,沿着杯壁卻裂開好幾道紋路,看得出來是打碎後被重新修補。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似一攤化不開的濃墨:“我在清池居看到這個,聽說,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她伸手取過:“哦?讓我看看。”手一松,杯子啪一聲跌落在地,正扣在腳下一塊方石上,摔得一塌糊塗。

他看着她:“你恨我。”

她不顧君王夫人的儀态,蹲下身研究這一地碎片,半晌,突兀地笑了一聲:“這杯子,我從趙國百裏加急帶回來,想送給你,就怕趕不上你的生辰,原本手上有道傷,大夫讓先好好治,治好再回去也不遲,怎麽會不遲,那時可真傻,想着你一年隻有這麽一個生辰,沒想到我回去得那麽早,還是遲了。我将你看得太高,高得一定要好好珍重仔細對待,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珍重愛惜,在你眼中,我隻是個工具啊。”

她擡手撫上濕潤鬓發,笑意半真半假,“我信守承諾爲你完成了這最後的一件事,讓你今日能如願娶到錦雀,我不欠你了。執念太深就易傷。你說,是不是?”

素色油紙傘微微顫抖,梅林靜寂空曠,隻能聽到細雪敲打傘面,像誰光着腳踩在秋日的枯葉上。他伸出手想将她拉起來,她卻自己站起。

他的聲音在傘下低低響起:“是我負了你。”

她點頭:“是你負了我。你和錦雀,你們負了我。”

油紙傘滑落在地,他沒有彎腰拾起,眼底浮出柔軟情愫,我想我不會看錯,但願我沒有看錯,那樣的神色,就像她十五歲那個黎明,在那片搖曳的竹林裏他陪着她練刀,那時她還是個孩子,懼怕打雷,會暈血,他常含笑看她,臉上是真心的溫柔。

“我負了你,恨着我,也是好的。”

有些女人向往嫁殺手爲妻,因想法浪漫不着邊際,自以爲殺手好酷,嫁給殺手也好酷,嫁過去才發現好殘酷。

打死一個殺手容易,打動一個殺手太難。他們的人生是在懸崖上走鋼絲,危機感強烈安全感沒有,對外界的态度也基本朝抗拒發展,偶爾還會反社會。

我知道怎樣讓一個殺手動容,就是把你的命給她。這結論絕對有強大的邏輯基礎,你想,這些人看慣生死沉浮,最能了解面對死亡時人性的自私怯懦,隻要有命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哪怕是個摳門摳得不行的守财奴,你問他要錢還是要命他也是回答能不能又要錢又要命,不會說我要錢我隻要錢你一刀殺了我吧。因爲懂得,所以愛好。

辦事情就要投其所好,倘若你能把命都給她,不要說一個殺手,一個刺客,就算是個刺身它都能頃刻感動成繞指柔。我不知容垣是否明白,但不管明不明白,當除夕那夜王宮裏一頭巨大的成年雪豹發狂沖向莺哥時,他不是率先閃到一邊,而是迎着雪豹将正要作出反應的莺哥一把拉過去護在了身後。

容垣的刀術大鄭第一,民間形容鄭侯刀法之快如風馳電掣,根本看不清招式,寒光一閃刀已回鞘,被砍的人至少要等他轉身離開才反應得出自己是被砍了……按理說這樣快的刀法,斬殺一兩頭雪豹不在話下,尴尬就尴尬在此時除夕家宴,容垣并未佩刀。身體的反應再敏捷,懷中抱了一個人,就大大降低閃躲速度。

原本雪豹捕獵的動作就很迅猛,發狂之後更是将這種迅猛發揮到極緻,揚起的利爪狠狠擦過容垣毫無防備的左肩,在席的七位夫人同聲尖叫,與此同時,趁着雪豹爪子往回收那微微一頓,沖上來的侍衛終于将刀子順利刺中這畜生的後膛。雪豹痛得哀叫一聲,撲上去一口咬掉那侍衛的半隻胳膊。所幸其他的侍衛們反應不差,眨眼已嚴嚴實實排成一堵人牆,護在受傷的容垣身後。可哪曉得雪豹中刀後愈加狂性大發,迎上去的侍衛或死或傷轉瞬就倒下好幾個。

莺哥臉色發白,劈手搶過近旁侍衛手中鋼刀,容垣皺緊眉頭,側身以巧力奪過她才到手不久的長刀,反手将她一把推到趕來幫忙的容浔懷中。

宮燈十裏,繁花萬重,冬日裏難得的佳景,卻在頃刻間将燈染了劍影花惹了血腥,年輕的鄭候在泠泠月色下從容持刀,身法快似隕星墜落,刀光所過處揚起噴薄血霧,奮力掙紮的雪豹轟然倒塌,頭顱似一顆斷離枝頭的繡球花,落地時還滾了幾滾。

庭中一時寂靜,莺哥的唇顫了顫,一把推開容浔,拖着繁複長裙三步并做兩步踉跄至提刀的容垣身側,手伸出來要撫上他受傷的肩背,卻像受了極大驚吓。烏黑血迹漫過月白常服,他神色如常,微微皺眉看着她,不悅道:“刀搶得那麽快做什麽。”頓了頓,“這種時候,你隻需要站在我身後就可以了。”

她卻不能言語,臉色愈加蒼白,唇顫得厲害,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仿佛他一切堅強模樣都是逞強,下一刻就要倒下離她而去。

“毒,那雪豹的爪子,有毒。”

事實證明容垣果然是逞強,且将這股意志徹頭徹尾貫徹下去,直到老醫正匆匆趕來才露出馬腳,昏倒那一刻被莺哥緊緊扣住十指,長刀落地。她扶着他滑倒的身子跪在赤紅的雪地裏,神色茫然望着他肩部越染越厚的血漬,望着他緊閉的雙眼和漸呈青灰的面色,紫白的嘴唇哆嗦着湊過去,貼住他一激動就泛紅的耳尖,輕輕地說:“你死了,我就來陪你。”

近旁容浔猛地擡頭,目光和緊緊摟住容垣的莺哥相對,順着那個視角看過去,紫衣女子杏子般的眼睛裏一片漆黑,月光照進去,一絲亮色也無。

容垣的确中了毒,雖然我相信有很多人希望他就此一死了之,但畢竟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盡管規格比耗子藥要高出很多,在搶救及時的情況下,也不能發揮出比毒死一隻耗子更大的功效。

莺哥在清涼殿不眠不休守了三夜,容垣終于醒來,盡管臉色還是虛弱的蒼白,漆黑的眸子裏卻透出異樣顔彩。他披衣靠在床沿定定看着端了藥湯的莺哥:“那時候,你說的什麽?”

她低頭端起藥碗小心抿一口,勺子送到他嘴邊,“先喝藥,不燙了。”

他垂眼:“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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