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崇義是江松手術的前一天晚上過來的。
當天下午兩點開始，天空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連續幾天的高溫在這場連綿不斷的小雨裏漸漸降了下來。
到了晚上，微風裏夾雜着一絲涼意透過半開的推拉窗戶吹進室内，與病房内略帶溫度的空氣交彙成氣流，在空氣裏回旋開來。
江橙洗好餐具走過來，順手将半開的窗戶關上。
因爲手術安排在明天早上，所以從下午開始，江松除了稍微進些溫水，已經不再讓進食了。
爲了保持體力，從下午開始到康複前，江松主要要靠輸營養來補給身上的營養。
從下午四點多開始，江松的輸液器要一直挂到進手術室前。
“媽媽睡會兒吧！”江橙将一條薄毯蓋在江松身上，輕輕說了一聲。
雖然面上不說，江橙還是能感覺出江松的緊張，就像她現在一樣，一安靜下來心跳就會莫名加快，所以從午餐後她就在不停給自己找事情做。
“媽媽不困，倒是你，也沒有午覺，晚上還要守着我，抓緊去睡會兒吧！”
江松靠坐在病床上，一臉祥和，紮着針頭的胳膊搭在腿上，潔白的手背皮膚上已經被紮出幾處青紫色。
江橙從衛生間擰了一塊熱毛巾敷在江松另一隻手背上。
“媽媽就是這種膚質，一紮針皮膚就發青，過幾天就沒事了！”江松笑着說道，語氣裏帶着安慰。
一條毛巾從熱變冷，江橙站起身想要用熱水再泡一下手裏的毛巾，卻在轉身看到門外來人時愣在原地。
蘇崇義一身灰色襯衣西褲推門而入，仍俊逸疏朗的臉上，幽深的眼眸隻一瞬便鎖定了床上瘦削的身影，眼周一瞬間便泛起紅痕。
知道江松主動說要見蘇崇義，江橙并沒有反對，但卻沒想到會是在手術的前一天。
看到來人，江橙怔愣片刻，疑惑的眼神朝江松看去，見她面色如常，甚至嘴角還挂着淺淺的笑意盯向來人，心裏沒來由一陣酸澀。
“苗苗！媽媽有事跟……這位叔叔談，你先出去呆會兒。”江松眼睛裏的異樣一閃而過，朝江橙囑咐道。
猶豫瞬間，江橙從衣架上拿起挎包，說道：“我去問問醫生，看術後需要注意什麽？媽媽有事按鈴！”
江松住院後提出過讓江橙給她準備一部手機，但因爲不想讓她看到網上的一些傳聞，江橙借口江松需要多休息，等過段時間再給她準備。
這幾天江橙一直呆在病房，幾乎與江松寸步不離，她便沒提起過這件事。
“去吧！孩子，有事我會叫你。”見江橙一步一回頭朝床上的人看過去，蘇崇義開口說道，眼神裏滿是真誠。
随着咔嚓的聲響，病房的門在蘇崇義背後緩緩合上。
室内瞬間安靜下來，靜得似乎連輸液容器裏液體的滴答聲都能聽得清楚。
沉默隻是片刻。
江松唇角勾起，黑亮的眼睛在燈光照射下，星光點點。
比起二十四年前燦爛的笑臉，此時的江松，依然美麗的臉上，帶笑的眉眼裏滿是純淨的淡然。
“來了？坐吧！”江松說話的同時，目光朝對面的沙發區看了過去。
幽深的眸色裏除了被一片白色包裹的人，便再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邁開修長的雙腿，蘇崇義依然高大挺拔的身體便走了過去，隻幾秒的時間，便站在了江松床前。
“松松！”蘇崇義努力收了收複雜的心緒，但也隻能叫出這兩個字。
“崇義，二十幾年沒見了，你還是沒怎麽變，依然還是咱們林大金融系的帥哥！”江松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玩笑的話一出口，還是帶着絲絲顫意。
蘇崇義拉起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眼睛在江松身上巡視着，當看到她一片青紫的手背時，下意識伸出的大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江松低眸，将眼中的神色和手背一起掩蓋起來。
被眼前人無聲地拒絕，蘇崇義眼裏的痛意再也掩飾不住。
“松松，是我對不住你，當年我不知道竟是王霞……，我可以跟你發誓，我和她沒有一點關系，這些年讓她留在我身邊，一是爲了工作，更是因爲我想通過她去找你！我……”
“我知道！”江松開口打斷蘇崇義的話，聲音裏已恢複了平靜。
“其實離開的幾年裏，很多事我也想明白了，王霞爲了得到她所謂的愛人，不惜拿自己的清白和我們的友誼來騙我，讓我心寒至極，但錯不在你！……可是等我想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回不去了！”
想起那些年自己的身不由己，江松本來平靜的臉上滿是悔意。
“是因爲你的孩子？”蘇崇義問道。
除了孩子，蘇崇義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麽事情，能讓江松毅然離家不歸。
“孩子的爸爸……”
“你不需要知道！”
提起江橙的父親，江松的态度突然變得尖銳起來，讓蘇崇義的問話戛然而止。
當初第一眼見到與江松長相相似的江橙，蘇崇義心裏還存了一絲疑惑，暗中查了她的生日，卻得到了令他失望的結果。
“我隻想知道，他對你好嗎？”蘇崇義看向面前人，深邃的眸色緊盯她的眼睛。
江松睫毛低垂，躲開蘇崇義的盯視，藏在白色毛毯下的左手，不自覺握緊。
“好又怎麽樣，不好又怎麽樣！總之已是不相幹的人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期間護士進來換了一瓶營養液，見江松身邊坐着的人，好奇的神色一閃而過，交代幾句便匆匆走了出去。
能被安排在江松病房的醫護人員，都是蘇宇洋信得過的人，自然也知道蘇崇義的身份。但他們知道，除了好奇，什麽都不能問也不能說！
“崇義，今天讓你過來，是有事跟你說。”江松沉默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見江松神情嚴肅，蘇崇義不免正色朝她點了點頭。
“我明天一早的手術，不知道結果怎麽樣……”
“别胡說，你不會有事的！”聽聞，蘇崇義急忙打斷。
江松輕輕搖頭，繼續說道：“不管結果是好還是壞，我都不可能馬上回到江家，也不能時刻守着苗苗，哦，就是江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