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附屬醫院住院部六樓腫瘤科。
王鳳咬牙忍下了又一輪的疼痛，幾乎将一口假牙咬碎了。
“阿姨，不行就打個止疼針，您總這麽忍着也不是辦法呀！”
端着治療儀進來的小護士，看着一頭大汗，臉色慘白的王鳳，不免勸道。
在醫院上班兩年了，腫瘤科的病人發病時往往疼的死去活來，一見護士拿着止疼藥進來，恨不得上去搶着往身上戳。
卻少有見王鳳這樣的，咬緊了牙也要忍着。
“小姑娘不知道吧，我前兩天做了個夢，夢裏高人給指點一下，說我上輩子做了錯事，這輩子生這場病就算還債了，疼得越兇，好的越快！”
王鳳剛緩過勁來了，氣息還沒平穩下來，斷斷續續說着。
小護士看王鳳身邊沒人照顧，好奇問道：“阿姨，你家屬怎麽沒在，一會兒該輸液了，得有人守着。”
王鳳從桌上拿起一塊面包就着半杯涼水吃了起來，邊嚼邊說道：“昨晚疼得厲害，我兒子一直守着我, 一宿沒合眼, 我讓他回宿舍睡覺去了。”
小護士拿起床尾的水壺拎了拎，空蕩蕩的，沒有一口熱水，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同人不同命, 外婆住着特護VIP套房, 雇着兩個護工，一天一萬多花着, 都不舍得給奶奶花幾百塊錢雇個看護！”
小護士嘀嘀咕咕自言自語, 拎起水壺走出病房。
正啃着面包的人瞬間像被定住一樣，塞了滿嘴的面包也顧不上咽, 腮幫子被撐得鼓囊囊的, 兩條細長的眼瞬間聚滿了亮光，深灰色略帶渾濁的眼球滴溜溜轉個不停。
頂樓VIP加護病房裏，羅明啓因晚上用藥, 直到早上才慢慢醒轉過來。
“外婆！”
江橙守在床邊一晚沒合眼，見羅明啓醒過來，輕輕喚了一聲。
“怎麽樣？有沒有哪不舒服，我去叫醫生！”江橙說着站起身要出門。
羅明啓伸手拉住了江橙的胳膊，朝她笑着搖了搖頭，經這一病, 本來逐漸老去的臉上, 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在羅明啓的示意下，江橙将她扶坐起來, 朝她身後塞了兩人軟墊墊起後背。
羅明啓不說話，隻是靜靜拉着江橙，生出枯紋的手在她的手上不斷摸索着。
“外婆昨晚做了一個夢, 夢見你媽媽回來了，就像你這樣, 守着我。……她走那年也像你這麽大, 如花似玉的年紀, 生的漂亮, 一雙大眼睛跟你外公一樣，……哎！她怎麽狠心離開我。……外婆害怕有生之年都見不了她了。”
羅明啓眼圈微紅, 似是陷入了沉思。
江橙心裏發酸，低頭不語，将頭靠在羅明啓腿上，趴在上面默不做聲。
見江橙不再說話, 羅明啓也不再過多言語, 伸出另一隻同樣爬滿枯紋的手, 在江橙一頭黑亮順華的頭上撫摸着。
蔣餘心拎着餐盒走了進來，入眼的便是祖孫倆, 一人坐在病床上，一人趴在她腿上的畫面。
蔣餘心眼眶不禁發熱, 旋即又将心裏的酸澀壓了回去，笑眯眯走進來。
“媽，好點兒沒有？我讓阿姨給您熬了點粥。”
附屬醫院VIP病房針對不同病患有自己的餐食供應，一般不提倡病人用醫院以外的餐食, 考慮到這點，蔣餘心也隻是給羅明啓準備了一點她平時愛喝的粥食。
聽到蔣餘心的聲音, 江橙緩緩擡起了頭, 剛剛緊閉着雙眼, 再張開, 雙眼皮又多出兩道細線, 眼裏的疲态更加顯露。
“喲！橙橙熬了一夜吧？”蔣餘心走過來，愛撫地摸了摸江橙白嫩的右臉頰，心疼地看着她眼下一圈微青的痕迹。
“可不是，一會兒你們都回去，讓李嫂過來，白天有她，晚上有護工，你們該休息休息，該工作工作。”羅明啓說着話，已經掀開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
“媽，小心！”
睡了一晚上，又用了安眠的藥，羅明啓起身不免頭暈，腿也有些發軟。
蔣餘心扶着她一步一步适應着朝衛生間走去。
套間外的江洛佳聽到動靜, 在外面的單人床上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 起身下床。
“咦！奶奶呢？”
江洛佳朝正在收拾床鋪的江橙問道。
“衛生間。”
“哦！”
“一會兒你回去吧, 我睡了一覺，白天在這兒守着。”江洛佳在病房内伸着腰，沖江橙說道。
昨晚兩人分了分工，她守前半夜，江橙守後半夜，結果前半夜這小妮子壓根也沒睡覺，而她也是到了淩晨四點才睡着的。
“舅媽來了，外婆讓咱們都回去。”江橙手腳麻利地将被褥鋪整齊，又将床頭的桌子和餐桌拿酒精做了消毒。
說着話，羅明啓被攙扶着從衛生間出來。
江橙和江洛佳也去衛生間做了簡單洗漱。
用過早飯，值班醫生過來查了房，做了簡單的交代。
然後便是科室的專家教授特意來了兩個，其中有一個年長的和羅明啓認識，見人笑呵呵地，還将小輩們誇贊一番。
“你有福呀！兒孫環繞床前，不像我，歲數一大把了還得給孩子們當牛做馬，随找随到。”
羅明啓一臉歉意，說道：“小毛病了，還把您驚動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裏哪裏，我們做這一行的，救死扶傷，身不由己嗎？再說上面打了招呼，咱就得拖着這把老骨頭随叫随到。”
江橙幾個一直站在一旁，聽他們寒暄。
當老教授說道“上面有人打招呼”時，她的腦海裏幾乎瞬間便想到了一個人。
送走兩位教授，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十點鍾。
家裏的保姆李嫂過來替了班，三人便走出了病房。
江氏與時業馬上要合作的事，蔣餘心已經知道，所以公司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提前準備，她也就沒有推脫，來醫院看了看沒什麽事也就出來了。
三人方向不同，在醫院大門口道了别，便分了手。
上午十點鍾，陽光已經照射下來，暖洋洋的氣息将人包裹。
江橙站在醫院門口停留片刻，朝住院部六樓的方向看了過去。
淡藍色的玻璃将東面射進的光照反射出去，一部分折射進人眼，使得江橙眼睛本能地眯了起來。
她已經将近三十個小時未合眼，疲憊一波一波通過大腦襲來，已經無暇再去跟王鳳寒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