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阿蘭若(7)

03.

蘇陌葉讓鳳九幫的忙,其實做起來也容易。阿蘭若一生中,曾遇及好幾樁決定她終局的大事。當年阿蘭若在這幾樁大事上頭取的什麽抉擇,她如今也取個什麽抉擇即可。蘇陌葉體貼鳳九是個不能被拘束的性子,幾樁大事外的些許小事,由着她主張,想如何便如何。

鳳九瞧出來,比翼鳥一族的上君和君後,換言之她一雙便宜爹娘,雖對她這個親生的女兒不如何,對蘇陌葉卻稱得上敬重。有了蘇陌葉這個知根知底的靠山,鳳九越發覺得日子悠然,欣然,飄飄然。

不如意之事唯有一件——侍從們日日都要将青殿擡到她院中,央她同青殿說幾句體己話,溫柔地寬撫寬撫它。這個事情令鳳九略感頭疼,全蛇宴吃了近半月,手挨上青殿的頭,她仍覺哆嗦得厲害。

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避開青殿而又不緻人懷疑……鳳九爲此事,甚爲憂慮,原本飄飄然的日子,也飄得不甚踏實。便在這無人可訴的憂慮之中,迎來了阿蘭若她親娘的壽辰。

阿蘭若她親娘傾畫夫人的壽辰,一向做得與别不同。因據說傾畫夫人是位好風雅的才女,尋常歌舞筵席入不得她的法眼。她爹爲了讨她娘的歡心,每年她過生辰,皆鉚勁兒折騰。今年新得的消息,她爹打了一艘大船,欲領着她娘沿着思行河南下,前去南邊的行宮觀塵宮賞茶花。

阿蘭若作爲女兒,雖是個受排擠不得寵的女兒,随扈伺候的名冊中,上君朱筆欽點,亦有她的名字在列。

鳳九打點一二行裝,思及随扈南遊,青殿作爲三丈長碗口粗巍巍一壯蛇哉,自然不能跟上出巡的遊船,數日憂慮竟迎刃化解,心中怎一個爽快了得。待臨行前兩日,侍從再将青殿擡進她院中時,她心中舒快,自然不吝展現對青殿的依戀和不舍,眼角還攢出兩顆淚珠子,令侍從們更加深信,他們的殿下依然是從前那個殿下,近日對青殿不那麽熱絡,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哪知鳳九這場戲做得太過逼真,正遇着八百年不進她院子一趟的上君偶然駕幸。上君這幾日心情好,偶爾思及阿蘭若這個女兒,覺平日太過疏忽,有些愧疚,因此到院中探一探她。入院卻恍眼見此情景,上君蹙眉沉思了片刻,又慈藹地看了鳳九片刻。

第三日出巡,鳳九瞧着巍巍的龍舟後頭,不遠處跟了一條小畫舫。伺候青殿的幾個小侍從撩開畫舫簾子沖她笑,青殿亦從簾子後頭冒出一個頭,親熱地向她吐着長芯。鳳九立在岸旁,茫然中,被河風吹得晃了一晃。

茶茶抱着一沓錦被眼看要上那畫舫,鳳九找回半個聲兒在後頭問她:“你做什麽去?”茶茶回眸一笑喜氣洋洋地道:“殿下不記得了嗎?青殿膽小,一旦離開王宮,入夜定需殿下相陪,河上風大,茶茶怕屆時涼了殿下,特地再送床錦被到船上去。”鳳九腳一軟,眼看要栽倒,幸得蘇陌葉伸手一扶。鳳九握住蘇陌葉的手,凄聲道:“陌少,你幫我個忙,晚上将我敲暈再送到畫舫上去,我代我全家感謝你。”

是夜,江風獵獵,船中辟一廳殿,殿中明珠輝映,暄妍如明日白晝。幾十條人影鋪開一個席面,上座坐的阿蘭若一雙爹娘,底下按位次列了三位公主并數位近臣,近臣的最首位坐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沉晔,蘇陌葉位在其後。

首次見橘諾嫦棣二位公主,鳳九打眼一瞧,見一雙姊妹皆是雪膚花貌,顧盼處全是風流,動靜處皆有神采,美人也。雖然原世的印象不多,估摸這等容貌拿到九重天阕上,能出其右的也少。鳳九慨然一歎,傾畫夫人委實會生。

廳殿正中數位舞姬獻曲獻舞,鳳九心不在焉,耳中塵音進進出出,也不知她們在哼個什麽。

歌姬正唱道“缥缈水雲間,遙遙一夢遠”,鳳九端着個小酒杯一杯一杯複一杯,将自己灌醉了,屆時蘇陌葉一個手刀敲昏她時才好免些疼痛,漸漸眼中就有些迷糊,瞧着獻舞的美人如霧中看瓊花,隻囫囵出個模糊面目。

恍然右側旁,明珠的熒光此時卻暗了一暗。鳳九遲緩地轉頭望,殿中光色缭繞,蓦然出現一位紫衣青年在她身旁矮身落座。青年自帶一身冷意,與滿殿聲色相絕,銀色的長發極爲顯眼,護額上墨藍的寶石,恐值不少銀錢。冷淡的眉眼看過來時,竟是有些熟悉的親切。

這樣一副冷臉也能被自己看作親切,鳳九慢半拍地琢磨,今夜小酒喝得到位。

正思忖着此是何人,怎麽偏偏就坐到了自己身旁,值舞停歌休之際,高座中的上君卻含笑朝着他們這一處,朗聲道:“息澤可來了,本君瞧阿蘭若一杯一杯苦飲悶酒,料想因你久候未至之故。今次雖是因橘諾的病才下山,不過你與阿蘭若久未見面,夫妻二人也該好好叙一叙話。”

廳内一時靜極,身旁被稱作息澤的青年淡淡應了聲“是”。

鳳九的酒,在頃刻間,醒利索了。

清月夜,月映水,水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月輪底下一艘船,船尾處,鳳九和蘇陌葉兩兩相對,剝着核桃談心事。核桃,是毒日頭底下烤得既脆且香的山核桃,心事,關乎鳳九半途冒出來的便宜驸馬——息澤神君。

阿蘭若不過成年,緣何就有了位驸馬爺,此事說來話長。蘇陌葉一邊指揮着鳳九剝核桃,一邊回憶往昔。

息澤此人,按蘇陌葉的說法,來頭挺大。

梵音谷内有個歧南神宮,神宮由神官長坐鎮。神官長自古乃上天選定,降生之日必有異相,即位後司個閑職,平日并不聞達政事。不過一旦君王失德,神官長可上谒九天廢黜君王,确保梵音谷的長順長治,換言之,神官長在梵音谷中履個上達天聽下察上君的監察之職。是以曆代神官長皆是曆代上君即位後,手裏頭要拉攏的第一号人物。

歧南神宮的現任主人是沉晔,前一任主人,卻正是息澤。阿蘭若她爹也是因這個由頭,早在她三十來歲未成年時,便已做成她同息澤的婚事。阿蘭若是她爹意欲牽住息澤的一枚石頭子兒,幸得她當日年小,婚事雖成二人并未合居。兩年後,卻傳言息澤因身染沉疴向九天請辭了神官長一職,避隐歧南後山,将位子傳給了沉晔。

蘇陌葉遙望天上的月輪:“息澤既已請辭了歧南神宮,他對阿蘭若似乎也并不感興趣,加之二人未曾合居,這樁親事便無人再提,隻當沒有過。”瞥了眼鳳九道,“從前他避隐歧南後山,阿蘭若雖是他明面上的發妻,卻直至阿蘭若死他都未下山過一次,所以我也沒将這段同你一提,累你今日惶恐,是我考慮不周。”皺眉道,“卻不知爲何在這個仿出來的世界裏,你我竟能目睹息澤出山。”又道,“息澤這個人,從前我亦未曾見過,今日還是頭回見他。”

鳳九斟酌着提點他道:“我老爹似乎說他是爲了橘諾的病特意下山。”

蘇陌葉一怔,道:“息澤的醫術的确高明,但倘我未記錯,橘諾不過是孕期有些許喜症……”

鳳九手中的核桃殼落了一地,訝聲道:“橘諾尚未成親如何有孕,你不是上了年紀記錯了罷?”

蘇陌葉似笑非笑,摸出洞箫在手上掂量:“你方才說我……上了什麽?”

鳳九幹笑着恭敬奉上一捧剛剝好的核桃肉,真誠道:“說您的品位又上了台階真是可喜可賀。”

蘇陌葉全無客氣地接過核桃肉,臉上仍含着有深意的笑容,道:“橘諾那樁事嘛,是否我胡說,時辰到了,你自然曉得。”站起來理了理袍子道,“時候不早,需我此時将你劈昏送給你那條青蟒嗎?”

鳳九打了個哆嗦,苦着臉道:“月高天闊,此等妙境豈能輕負,容我再浸浸江風,你過半個時辰再來下毒手罷。”

蘇陌葉笑了一聲,懶懶攜着洞箫回房,留她一人在船尾吹風。

白日受了一回驚吓,方才筵中又受了一回驚吓,加之同蘇陌葉絮叨許久,月光照着和風拂着眼睛眯着,鳳九覺得益發沒甚精神,遊船直行,暈乎乎似要駛入夢中。正惬意間,卻聽身後幾步遠有人叙話。

清脆些的聲音道:“姊姊方才筵中便用得少,方才又嘔了大半,息澤大人親自烤了地瓜命人送來,姊姊用些可好?”又道,“原以爲息澤大人這樣的人物,該同别的宗室子弟一般不近庖廚事的,未料想這一手烤地瓜倒是做得好。”

柔順些的聲音回道:“息澤大人避居歧南後山,煩厭他人擾己清休,許多年來一直未要仆從服侍,烤地瓜之類些許事情,他自然能做得純熟。”

聽到此處,鳳九已明白叙話二人者是誰家阿誰。未料錯的話,該是她一雙姊妹。她原本不欲聽這個牆角,大約她同蘇陌葉談心時選的角落甚僻靜,天色又黑,叙話的姊妹二人并未注意到此處還有雙耳朵。

繼續聽下去不妥,此時走出去,似乎也不妥。正自糾結間,卻聽清脆聲兒的嫦棣呵呵笑道:“息澤大人這些事,怕僅有姊姊知曉罷,據妹妹所知,息澤大人下山隻爲姊姊而來,已入宮十日卻未去阿蘭若處瞧上一眼,可見如傳聞所言,他果然是不在意阿蘭若的。姊姊可曾瞧見,今夜筵席上阿蘭若看着息澤大人的神情,聽父君說息澤大人是爲着姊姊的病才下山,我可瞧清楚了,她那張臉一瞬變得同白紙一個色,好不解氣。”

柔順些的橘諾低聲道:“妹妹此言不妥,卻不要再這樣胡說,仔細被人聽到,終是不好。”

嫦棣哼聲道:“姊姊總是好心,卻不見近幾日她的嚣張,自以爲父君今年準她與咱們同遊便是待她有所不同,哼,也不瞧瞧自己不過是個被蛇養大的髒東西!便是她在我跟前,看我是不是也這麽說!”又道,“我卻不懂,息澤大人既然對她無心,何不将她休了,累她連累自己身份!”

幾句話随夜風灌入耳中,繼續聽下去還是立時走出去?鳳九不糾結了。打着哈欠從角落處踱步出來,笑吟吟道:“今夜好運道,囫囵在船尾吹個風,也能聽到親姊妹光明正大打他們姊夫妹夫的主意,時近的人暗地裏說些無恥之言做些無恥之事,已不時興防着一個隔牆有耳了嗎?”

鳳九蓦然出現,令橘諾一怔,亦令嫦棣一怔。嫦棣反應倒快,一怔後立時一聲冷笑:“當日便是你高攀息澤大人,息澤大人将姊姊放在心中,可是令你醋了?廉恥之論也要配得上這個身份的人才好提及,你這樣的身份,也配同我們談什麽廉恥?”

當妹妹的如此伶牙俐齒诋毀姊姊,一看,就是欠管教。青丘的小仙們個個服鳳九的管教,搞得她這麽多年想管教人也管教無門,嫦棣正在這個好時候撞上槍口,其實,讓她有點兒激動。

鳳九了悟狀點頭笑道:“原來是因嫦棣你的身份還未夠得上談及廉恥,說話行事才盡可無狀無恥,今日阿蘭若受教了。”

嫦棣氣極,恨聲道:“你!”卻被橘諾攔住,低聲道:“息澤大人早有吩咐,該是診脈的時辰了,先同姊姊回去吧。”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鳳九,卻是對嫦棣道:“有些事,無謂做這些口舌之争,白白輕賤自己。”

話罷拉扯着嫦棣轉身走了。

窄窄一軒廂房,金鑲的條案錦繡的蒲團,蘇陌葉給自己倒了杯酒,條案上,珠蚌裏頭的明珠柔和,滿室生光。比翼鳥一族雖隻做個地仙,家底倒比四海的水君還要豐厚。

蘇陌葉握着酒杯有意無意地把玩。一衆人等信誓旦旦這是阿蘭若的執念所化之夢,其實,斯人已灰飛煙滅,何來執念,又何來夢境。可歎他初初聽聞,竟然抵不住心中一點妄念,差點兒信以爲真。

他那時竟然十分欣慰,若果真如比翼鳥那一幫老兒所言,這是阿蘭若的執念,進去便要堕入她的心魔,他倒是迫不及待。她的心魔是什麽,裏頭可有他一分位置,他過去不曾明白,現在也不明白,但他想要明白。可真正走進來,睹物睹人才曉得,此處不過是仿出的一個平行世界。他不是不失望。

他來救人,确有私心。當日連宋托他時說的那席話他還記得:“有東華在,必定護得鳳九周全,這個我倒不擔心,東華應是同鳳九一處,尋着東華必定也就尋得了鳳九,你此去,先尋他二人要緊。”

尋鳳九,算是尋得輕松。他那日正巧在醉裏仙吃酒,碰上阿蘭若同沉晔鬧了那麽一出,心中存疑,次日便特意去她府中詐了一詐。她那一口茶末子,令他到今日仍記憶猶新。而東華,連宋料事也不全對。東華帝君卻到今日才現身。他同鳳九,并不在一處。

今日說給鳳九有關息澤的那幾句話,也不能說是騙了她。他的确從未見過息澤,縱然因這個世界創世時出了纰漏,他自掉進來後便忘了東華帝君長個什麽模樣,想來帝君亦因此而未能認出他。但他數日前夜探歧南神宮,曾于神宮一密室中見過息澤的畫像,畫上的息澤,并非今日這般紫衣銀發的模樣。

東華有心借用息澤的身份,以他的仙法,施個修正術,将比翼鳥一族記憶裏關于息澤的模樣替換成他的模樣不是難事。修正術并非什麽重法,于此境無礙。甯可使個修正術,也不願化作息澤的模樣來做完這場戲,倒是帝君的作風。

蘇陌葉蹙眉沉思事情原委。想來鳳九當日受了重傷,或許需魂體分離調養。魂魄調養之事,他們此等仙法卓然的神仙自然都曉得,最好是放入孕婦的胎中養着。莫不是……帝君他将鳳九的魂魄放進了橘諾的胎中?

如此,倒能解釋得通爲何東華帝君竟對橘諾分外看重了。卻不料鳳九是個變數,魂魄最後竟跑到了阿蘭若的身上,看樣子帝君似乎還不知曉。這場戲,倒是有趣。

蘇陌葉笑了笑,幾樁事他靈台清明已瞧得明白,鳳九和帝君處,卻需瞞一瞞,他還仰仗着鳳九幫他的忙,豈能讓他二人頃刻聚首。這卻并非他不仗義,漫漫仙途,受了紅塵侵了色相便有執念,這一扇執念,纏了他數年,唯有鳳九可點撥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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