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雪地熱死之謎(4)

我笑着從勘查箱裏拿出一個小瓶子,說:“魯米諾啊!既然死者拼死扒門想出去,而且在指端都留下了那麽多損傷,這個桑拿房的大門邊沿,自然也會留下潛血痕迹,用這個試劑去顯現,然後提取檢材進行DNA檢驗。一個被害者的血遺留在桑拿房裏,我想,這個兇手怎麽抵賴都是不可能的吧!”

“馬上部署偵查!”牛支隊很是興奮。

“那我們明早見!”我如釋重負。

4

一整個下午,我們都泡在龍番市公安局的A系列專案組裏。專案組的電話不停地響,放下去的各組偵查員不時地彙報回來消息。

當然,能夠引起我們注意的,隻有個别好消息。

“發現某某某鐵路維修工在現場區域附近出現”“确定某某某維修工租住在某棟某号”“确定某房屋的主人就是鐵路維修工”之類的。

整個下午,信息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多,居然有十幾名鐵路維修工人居住在我們框定的範圍之内。

下一步,就是收集影像、資料的階段,并且對這十幾個嫌疑人進行進一步的甄别和篩選,以便于縮小甄别範圍。

眼看幫不上忙,我和林濤隻好滿懷希望地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濤相約在龍番市鐵路公安處見了面。

和我們預測的一樣,案件已經破獲了,師兄和我們叙述了昨天晚上驚心動魄的一幕。

師兄說:“排查工作進行到昨天下午,就有嫌疑人浮出水面。一個叫司馬強的老闆,和司馬俊是遠房親戚關系。據說,司馬強曾經找司馬俊借了一大筆錢。借完錢後,一直拖欠利息,司馬俊想方設法找司馬強要利息,但也不敢輕易和其翻臉。司馬俊隻要一和别人聊天,就會說到司馬強的事情。”

“爲何不敢翻臉?”

“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司馬強可能涉嫌有組織犯罪活動。”

“黑社會?那爲什麽司馬俊還敢借錢給他?”

“嗯。據說,司馬俊在外放債,主要依靠司馬強的勢力,别人不敢不還錢。但是當司馬強向司馬俊借錢的時候,我們猜測司馬俊是猶豫過的,也是處心積慮給自己找了後路。”

“怎麽說?”

“我們經過排查,覺得因爲經濟糾紛殺人,司馬強是最具備條件的,所以把他作爲我們的第一号嫌疑人。後來第二偵查組經過偵查,确定司馬強的私家别墅内,有桑拿房。既然幾個條件都符合,我們就準備先對司馬強動手。昨天晚上,一隊刑警和我們幾個技術人員,攜帶法律手續,到司馬強家裏進行搜查。沒有想到的是,這厮居然叫出了二十幾号西裝革履的手下,準備暴力抗法!”

“膽子這麽大!”

“是啊。好在刑警們都帶了槍,雙方對峙的時候,刑警都鳴槍示警了,這幫不怕死的東西毫不退縮。司馬強躲在人群後,居然揚言說中國的警察,槍隻是擺設,沒人敢用。他一句話引發了騷動,雙方開始有了撕扯的動作,一名刑警果斷開槍,擊傷了一名揮舞砍刀的手下,這才使事态穩定下來。”

“想想看,真是悲哀。”我歎道。

師兄接着說:“穩定了事态後,我們請求的龍番市局的特警就到了,迅速控制了這幫家夥,我們才得以順利進入現場進行勘查。當時我們的心裏也在打鼓,萬一人不是他殺的,恐怕還真要接受檢察院的調查,看開槍合法不合法。好在血液預實驗很快就确定了司馬強家桑拿房的門沿上黏附了血液。”

“經過一晚上的檢驗,是不是已經确定了那就是司馬俊的血?”我問。

師兄開心地點了點頭,說:“有了這個證據,司馬強沒有抵抗,但是交代的肯定有問題。他說,他請司馬俊過來聊天,順便蒸了個桑拿。後來因爲口角,他一氣之下把司馬俊鎖在了桑拿房内,自己則去和手下打麻将,把司馬俊忘了。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司馬俊已經死了,所以他隻好吩咐手下把人扔到了鐵道上。”

“聽起來,天衣無縫,他顯然是有很強的反偵察經驗。”我說。

“司馬強堅持否認自己找司馬俊借過錢,否認因爲債務糾紛要除之而後快。”師兄說,“不過,我們的第三組偵查員倒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哦?有發現?”

“是啊。牛支隊在派人搜查司馬強家之前,派了一組人對司馬俊的住處進行了搜查。沒想到司馬俊的住處被很多人翻亂了!顯然有另一撥人在找些什麽。我們第三偵查組的同事對于搜查很有心得,他們居然找到了一個另一撥人沒有找到的重要東西!一個大信封。”

“裝着什麽?”

“裝着一些資料和光盤。”師兄說,“後來經過龍番市局打黑隊的同事查閱分析,那些東西都是一些證明司馬強組織黑社會性質團體的資料。”

“證據?”

“對。司馬俊心思缜密,在無法拒絕借款給司馬強的時候,搜集了很多司馬強有組織犯罪的證據。我們分析,司馬強開始賴賬的時候,司馬俊就以這些資料作爲要挾,要求司馬強還錢。這一舉動,逼得司馬強下了殺手。”

“假意邀請司馬俊做客,然後把他鎖在桑拿房裏,逼其交出證據?”我問。

師兄點頭,說:“不錯,我們分析正是這樣。至少,他逼問出了司馬俊的秘密住所。我們通過痕迹檢驗,确定了先一步進入司馬俊住處翻找的幾個人,正是司馬強的手下。這是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司馬強殺人的動機。”

“司馬強打得好主意。”我說,“司馬俊以爲他有證據,司馬強不敢動他。結果司馬強這個心狠手辣的人,通過這種方式殺了他,一來可以省去還錢,二來可以銷毀證據。”

“司馬強應該是有借據給司馬俊的。”師兄說,“司馬俊住處有一個文件夾封面寫着借據二字,但裏面确實是空的。那幾個人應該把裏面的借據全部銷毀了。”

“不僅毀了自己的借據,還毀了其他人的借據。”我說,“這樣做是爲了不被懷疑,不做出頭鳥。這樣的手段,說明他們之前就下定了決心殺人。”

“沒關系,現在告司馬強故意殺人的證據已經足夠了。”師兄說,“不僅如此,打黑隊也抽出精幹力量來辦理司馬強涉嫌有組織犯罪的案件,一定要把這個害人精給繩之以法。”

聽完師兄的叙述,我和林濤迫不及待地趕往龍番市公安局。我心裏清楚,這起裸屍案從昨天上午開始,就已經勢如破竹了,破案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兩個系列專案,才是我們共同的心病。兩個多月來,縱使兩個系列專案組的全體人員都嘔心瀝血,依舊毫無進展。目前的進展,是發案兩個多月來,貌似最接近真相的。大家都在摩拳擦掌,希望這個進展不是海市蜃樓。

經過昨天一夜的偵查,不知道專案組已經掌握了什麽情況,這是促使我和林濤第一時間趕赴專案組的原因。

專案組裏煙霧缭繞,每個人都面帶倦色,顯然是一夜未眠。我和林濤走進專案組,頓時覺得自己昨晚的睡眠簡直是一種罪過。心懷愧疚的我們坐到了位置上。

專案組的大方桌中央,擺着一把鐵路檢修錘。顯然,專案組專門着人弄來一把樣錘,進行比對。

我把檢修錘拿到手裏,撫摸着各個特征點,心裏更加确信,這就是作案數起,緻三死一傷的作案工具。

“經過一晚上的篩查,目前有三個人最爲可疑。”趙局長指了指電腦前的偵查員,示意他開始播放錄像。

“這是一号嫌疑人,這個人叫林超,33歲,已婚,有一女。好賭,平時行蹤詭異,神出鬼沒。他的同事都反映,從技校畢業分配到鐵路段之後,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因爲這個人實在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趙局長一邊指着大屏幕上的監控,一邊說,“那個穿羽絨服的就是他,走路的樣子看起來都賊頭賊腦的。”

“不是他。”我說。

趙局長見我一口排除,有些意外,看了我半天,沒說出話。而此時,偵查員已經開始在播放第二個視頻文件。

“這是二号嫌疑人,總體來說還比較正常。”趙局長說,“這個人29歲,未婚,也沒談女朋友,性格内向,平時沒有什麽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網絡遊戲。他原來是龍番工程學院的學生,後來因爲作弊,被學校開除。明明可以做一個設計師,最後卻成了一名基層工人。經過外圍調查,這個人平時與人爲善,鄰居都挺喜歡他。”

“那他爲什麽是嫌疑人?”林濤問。

“之所以把他列爲嫌疑人,是因爲四起案件的案發當天,都恰逢他休息,所以不能排除他的作案時間。”趙局長說。

我盯着屏幕,屏幕裏一個穿着工作服的人在來來回回地走。

“下面,就是三号嫌疑人。”趙局長說。

“不用看了!就是他幹的!”我陰沉地說道。

我手心攥得全是汗,牙齒咬得都快碎了。我的心中有一團火,此時此刻像是要穿透眼前的屏幕,将那裏面的惡魔活活燒死。

“爲啥那麽肯定?别武斷啊!辦案不是兒戲。”林濤說,“鐵路維修工人就那麽小一個圈子,抓錯一個,就可能會導緻真兇逃跑啊。”

“就是他幹的!”我斬釘截鐵地重複了一遍。

“說說你的理由啊老秦。”林濤說,“之前,你也是這麽武斷地說老八肯定不是兇手,究竟有什麽依據啊?”

“步伐。”我說。

“步伐?”趙局長插話說,“利用步伐來進行個體識别,國際上都還沒有認可吧?我們是不是該保險一些?”

“沒有得到認可,并不代表不科學。”我說,“比如說測謊技術,也沒有得到法庭科學的認可,但是實踐運用卻是對的多、錯的少。”

“我看這個人的步伐很正常啊。”林濤說,“沒覺得他有什麽異常啊。”

“步伐這個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不知道怎麽去叙述自己的判斷,“但是我相信我絕對不可能看錯。”

我說不出依據,卻固執己見,這讓整個會場陷入了沉寂。專案組的偵查員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靜靜地等着趙局長發号施令。

“這樣,目标是二号犯罪嫌疑人景呈祥,外圍調查加大密度。”趙局長說,“另外派出一組人,想方設法秘密獲取他的DNA樣本。”

“不用外圍調查了,我參加調查組,即刻秘取他的DNA樣本。”我感覺自己的胸口膨脹了,幾乎無法再等待一天、兩天。

趙局長略加思忖,拍闆同意了我的意見。

在确定景呈祥離開家以後,我和幾個同事悄悄摸上了樓。

一個同事花了五分鍾的時間,用技術開鎖的辦法打開了景呈祥家的大門。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單間公寓,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公寓裏的物件擺放得有條不紊。唯一值得讓我們注意的,就是那條和老八一模一樣的工具袋,整齊地鋪放在一個五鬥櫥上,像被供奉的一尊佛像似的。

工具袋裏,也有一把檢修錘,被擦得锃亮。顯然,想從這上面提取受害人的DNA或者血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我們戴上手套,林濤端起相機四處拍照。

市局的韓法醫徑直去了衛生間,用濾紙在牙刷和毛巾上摩擦,以獲取殘留在這些物品上的上皮脫落細胞。

而我則在公寓裏走來走去,四處觀察。最終,我停在一個紅木衣櫃前,猛然拉開了櫃門。

櫃子裏整齊地挂着一些衣服,但唯一能吸引我的目光的,是一件灰色的呢子風衣。我癡癡地盯着那件風衣,強忍着沒有去撕爛它。

林濤注意到了我的異樣,走過來往衣櫃裏看。

“灰色風衣!”林濤壓低了聲音驚呼道,“和監控裏的一樣!他果然就是兇手!”

“确定不是撞衫嗎?”韓法醫低聲說道,“可是爲什麽兇手每次行兇,都要穿一樣的衣服呢?”

“強迫症。”我回過神來,關上了櫃門,指着公寓裏整齊擺放的諸多物件,說,“你們看,連書籍都要整齊地放成一條線,鼠标要放在鼠标墊子上面的鼠标圖案中央,毛巾挂得沒有絲毫縫隙,這人有典型的強迫症。所以,他每次出去作案,都要穿這件灰色風衣。”

“那就是說,他今天出門不是爲了作案。”林濤舒了一口氣說。

韓法醫聽我這麽一說,趕緊走到毛巾架旁,檢查自己的動作有沒有弄亂那幾條挂得嚴絲合縫的毛巾。

“就是他幹的。”我捏着拳頭說。

“我這就請示部署抓人。”偵查員說,“DNA也會抓緊時間去做。”

DNA實驗室早已準備就緒,我們的檢材一到位,馬上開始了檢驗工作。而另一邊的偵查組,則派了重兵對景呈祥進行盯防,防止他逃脫我們的監視網。

四個小時的檢測時間,簡直就是“度秒如年”。趙局長、我、林濤和幾個偵查員守在DNA實驗室的門口,焦急難耐。即便是夜幕降臨,即便是饑腸辘辘,也沒有人願意離開,也沒有人願意放棄第一時間知道結果的機會。

終于,DNA室的檢測人員推門走了出來。所有人蜂擁而上,看着她的臉色。

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和古文昌被殺案中,遮擋攝像頭的那條毛巾上的DNA一緻?”趙局長不放心,追問了一遍。

她仍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歡呼雀躍起來。

這麽久以來,壓在我們這些人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被搬掉了。

吃一頓牛肉面的工夫,我們重新回到專案組,景呈祥已經被抓來了。

我和林濤旁聽了審訊,可是這個景呈祥除了開口要水喝,居然沒有再說過其他的話。

無論審訊人員怎麽絞盡腦汁、威逼利誘,直到深夜,都沒能讓他說出其他的話。

趙局長走到我們的旁邊,拍了拍我和林濤的肩膀,說:“證據确鑿,諒他也沒本事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相信明天早晨你們就可以聽到另一個犯罪分子被抓獲的好消息。”

趙局長的語氣裏充滿了豪情壯志。

我點點頭,說:“趙局長昨晚就沒休息了,也要早點兒休息。我們明天早上等着好消息!”

這一覺睡得并不像想象中那麽踏實,我滿心激動、滿心期待,腦海裏幻想着另一名兇手也被抓獲的情形,幻想着兩名兇手伏法的情形,幻想着寶嫂蘇醒,和大寶重續婚禮的情形。不足三小時的睡眠,被各種美夢充斥着。

然而,事與願違,第二天一早傳來的,不僅不是好消息,而且是大大的壞消息。

景呈祥在被拘留12個小時後,疑罪從無,被釋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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