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不知道了。”那名偵查員盯着屏幕發呆。
我說:“這是胳膊後側形成的擦拭狀血迹,因爲史三的胳膊後面受傷出血,當他用胳膊使勁,作用于床單,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從史二的壓迫中掙脫出來,求救。當然,這絕對不僅僅是猜想,因爲史二衣服上的血迹也證明了這一點。”
我打開史二穿着的藍色大褂的照片,說:“你們看,這件衣服的肩膀上,有一個很明顯的血迹,仔細數數,是五條印記,這是一個血手指印。史二自己可弄不到肩膀上這樣的痕迹,史大的手上并沒有血迹,所以,這是滿手是血的史三留下的。也就是說,史三不僅自己使勁要掙脫史二的壓迫,還用手推了壓在他身上失去意識的史二。很可惜,當時的史三失血過多,疼痛也過度刺激,所以他沒有能力掙脫求救。因爲不斷失血,他逐漸失去意識,死亡。”
“這很有證明力。”彭科長說,“進一步印證了,史三受傷後,是史二壓在他身上這一論斷。”
“是啊。”我說,“也輔證了史三的死亡是有一個過程的,而史二的死亡是立即發生的。”
“那麽,史大是事後跑進來看到這一幕,吓死了?”彭科長問。
“不。”我說,“案發當時,史大就在現場。他臉上的噴濺血迹可以證明。我猜,他是來當和事佬兒的,而不是來參與殺人的。因爲,第一,史三沒有約束傷,所以并沒有其他人幫助史二約束他;第二,如果他是來殺人的,當然要有心理準備,不至于情緒過于激動而誘發心髒疾病突發死亡;第三,根據現場的足迹情況來看,史大走到離床兩米的地方,就沒有再往前行進了。所以,我認爲史大是跟随史二來到了史三家裏,進門後,看見兩人在床上扭打,待他走近後,看到史二用刀砍到了史三身上,随之而來的,是一股熱乎乎、黏糊糊的血液噴在了他臉上,這是他始料不及的,所以才會因爲驚吓而死亡。”
“綜合秦科長上面的推斷,現場基本還原了。”林濤說,“史二因爲矛盾,到史三家裏尋仇,走進屋後,看到史三正在熟睡,于是就手拿了一把菜刀,騎跨到史三身上就砍。此時史大跟随而來,受到眼前場景因驚吓而猝死。在史二砍擊史三的時候,史三掙紮,膝蓋頂到了史二的睾丸,導緻史二迅速喪失意識而死亡。此時史三已經身中二十多刀,但是還有意識,想擺脫壓迫逃離求救。可惜,他力不從心,最終因爲失血而死亡。”
“可是,調查中,沒有人聽見呼救哦。”偵查員說。
我說:“第一,當時已經晚上10點多,在農村,大家都已入睡。第二,現場周圍并沒有鄰居,最近的鄰居也在一兩百米開外。第三,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有呼救,爲了應急,有很多案件,被害人都忘記呼救。第四,本案過程看起來複雜,其實整個實施過程并不很長,等到史三清醒過來想呼救的時候,已經無力大叫了。”
“也就是說,本案已經有充分依據證明是一起‘自産自銷’,加之有意外事件摻雜的殺人案件了。”彭科長說,“史二是殺人兇手,而史三出于自衛,且睾丸損傷緻死有一定的偶然性,可以評判爲正當防衛。史大的死亡則是純粹的意外事件。”
“可以銷案了。”林濤滿足地說。
彭科長說:“最後一個問題如果能解決,就更好了。那就是,調查顯示,兄弟三人平時來往不多,也沒有發現突出的矛盾關系,殺人動機會是什麽呢?”
“這個我就不敢說了。”我說,“很多隐形矛盾也可以引發殺人,很多案件都是破獲後才發現殺人動機的。這個案件,所有當事人都死亡了,怕是真相永遠都無法浮出水面了。”
“這個老史家也怪慘的,就這樣絕後了?”大寶還是個很傳統的男人。
“好像不一定絕後。”一名偵查員說。
“哦?”所有人都轉向偵查員,等着他繼續說。
偵查員說:“我們在羁押史二的老婆方鳳進行詢問的時候,她娘家的人要求帶她回去,說是她懷孕了。”
“懷孕了?”彭科長說,“可是這個問題,你們之前并沒有說到啊。”
“之前一直沒說,是昨天我們再次詢問的時候,方家人提出來的,說要去市裏打掉胎兒。”偵查員說,“畢竟孩子的父親死了,而且智障很有可能遺傳。”
“打掉的話,還是絕後。”大寶說。
我拍了拍大寶的肩膀,說:“什麽年代了,還說這個。方家人肯定有他們的考慮,要是生個智障兒出來,豈不是更添負擔。”
“他們怎麽知道懷孕的?”陳詩羽的偵查意識還是很強。
“說是村裏的一個醫生說的。”偵查員說。
“你們排查的時候,沒有問到這個醫生嗎?”
“問到了,但是他并沒有給我們提供這個線索。”偵查員說,“他是非法行醫的,我們詢問的整個過程,他都在否認自己有行醫行爲。”
“我有預感,殺人的動機,很有可能和這個孩子有關。”陳詩羽說,“你們得趕緊再把那個醫生弄回來問清楚。”
“我們有組員還在村裏,我現在就叫他們趕過去問。”偵查員說。
“你的意思是說,孩子是史三的?”大寶說,“那也不可理解啊。孩子還是個小胚胎,史二怎麽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而要懷疑是史三的?”
“說不定有什麽風言風語呢?”陳詩羽說,“史二之前有所聽聞?”
“如果有确鑿證據或者風言風語,我相信調查肯定就能查出來一點兒了。”
我說,“或者,史二早就采取行動了。畢竟,他不能肯定方鳳肚子裏的孩子一定就不是他的呀。”
會場陷入沉寂,大家都在等待着對醫生的詢問結果。
我擺動着鼠标,無所事事。畢竟,技術方面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偵查部門反饋回了消息。
大家不約而同地盯着接電話的主辦偵查員,默默地盯着他一邊“哦哦”個不停,一邊在筆記本上快速地記錄。
他放下電話,緩緩說道:“看來,真的是和這個孩子有關。我們前方的偵查員連哄帶吓的,終于讓這個醫生開口了。除了得知他用測孕試紙診斷方鳳已懷孕以外,還得知了史二經常會去他那裏拿藥。一年前,不知道什麽原因,史二就喪失了性功能。這一年裏,史二省吃儉用攢下的錢,都扔在這個醫生那兒了,可是據說并沒有什麽療效。”
“這就可以解釋了。”我說,“在得知方鳳懷孕後,史二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所以先去找了史大。可能是史大知道一些史三和方鳳的事情吧,爲了洗脫自己的嫌疑,史大可能向史二透露了這些事情。所以史二一氣之下,就趕去了史三家裏。可能是怕出事,史大也就緊随其後到了案發現場。”
“這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大寶說。
彭科長稍做沉吟,說:“下一步,我們會安排技術員盯着方鳳的家人。如果他們真的打算打掉孩子,我們會提取胚胎的DNA進行親子鑒定。這樣,可能更加具有證明效力。”
“我們也抓緊把醫生的口供整理出來。”偵查員說。
我說:“非法行醫本來就存在諸多隐患,對于這個醫生,應該告知衛生部門對其進行處罰。這麽窮的人的錢都要騙,他的非法行醫根本就不是在做善事。”
“好了,這案子也算是結了。”林濤說,“想休一個完整的長假,幾乎就是奢望。明天就正式上班了,我們也要趕緊趕回去收拾收拾,準備長假後繼續當苦力喽。”
“是啊,也不知道夢涵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恢複。”大寶歸心似箭,“上班時間到了,也可以去市局看看之前的偵查工作有沒有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