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有好幾個鄰居,聽見了槍響!”一名偵查員說,“時間也差不多,是我親自調查的,他們言之鑿鑿。”
“問題其實就出在這裏。”我說,“我們偵查破案要依靠群衆,但是對于群衆的證言一定要慎用。很多群衆在圍觀的時候,會聽到一些猜測,然後就會聯想。聯想出來的東西,很多都是不可靠的。比如,這個案子發生後,有很多圍觀群衆,他們可能會猜測兇手就是趙大壯,而趙大壯因爲涉槍被拘留過,人盡皆知。那麽,就會有人聯想是不是趙大壯用槍打死了妻子?再一聯想,昨晚是不是有聽見槍聲?一旦一個人認爲自己聽見了槍聲,并且說了出去,就會誤導别人也認爲自己聽見了槍聲。”
“其實深夜1點,是人們熟睡的時候。住得那麽近的鄰居都沒有反映有槍聲,而是較遠的鄰居反映出來,這樣的證言本來就很可疑。這個調查結果出來後,直接傳到了法醫耳朵裏。恰巧損傷又和槍彈傷很相似,才會因爲這些巧合産生了先入爲主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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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麽确定自己的結論?”錢局長說,“沒有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我斬釘截鐵地說,“我在屍體的後胸廓分離了幾處小創口。其中有一處甚至導緻了椎體骨折,說明緻傷的物體很堅硬,畢竟椎體是人體最爲堅硬的骨骼之一。如果是可以碎裂的彈丸,則很難導緻椎體骨折,即便導緻了,也會因爲和骨質碰撞而碎裂、堆積在骨折凹陷裏。而這一處骨折處,沒有任何黑色顆粒。”
“對,有道理。”大寶說,“如果是彈丸碎裂,那麽碎裂應該在創道底部完成。創道周圍有碎末,而底部沒有,這不合常理。”
錢局長點頭認可。
“剛才也說了,死者的喉部發現了其他男性的精液。”我說,“這就更加證明有别人作案。”
“可是,她爲何在主卧室被窩裏脫衣服,而死在工具間呢?”偵查員問。
“你們調查過嗎?死者的性格如何?”我問。
偵查員說:“很……溫柔吧,用溫柔來形容好像還不是很到位。”
“你的意思是說,懦弱,對吧?”我說,“從她經常被丈夫毆打,還不反抗、不離婚這一點來看,她就是一個很膽小懦弱的女子。那麽,如果兇手半夜三更突然潛入她家,對她進行威脅的話,即便不用形成威逼傷,她也會乖乖就範。”
“這一點我同意。”肖大隊說。
“兇手在大房間逼死者脫了衣服,可能有猥亵,也可能準備性侵,但是大家别忘了,受害人身邊躺着她的女兒。”我說,“爲了不驚醒女兒,保護女兒不被兇手傷害,受害人很有可能提出到别的地方進行。”
“所以次卧室才是性侵的真正現場。”林濤說,“這一點,墊被的痕迹可以印證。”
“少量疑似嘔吐物和喉部的精液也可以證明在次卧室,發生了非正常體位的性行爲。”我說,“嘔吐物裏沒有檢出男性DNA,是因爲在射精前,受害人咽部神經反射導緻了嘔吐,但是幹嘔了之後,依然被逼着完成了性侵。”
“可是,性侵就性侵呗,爲何要殺人?而且還跑到樓下工具間殺人?”肖大隊問道。
一名偵查員也附和道:“這個确實不合理,受害人爲何要赤身裸體跟着兇手跑到樓下受死呢?”
“我想,受害人也不想去樓下,隻是被逼無奈。”林濤說,“我們在工具間裏也發現了線索。”
“什麽線索?”肖大隊說。
“我們在工具間裏發現了一個日記本。”林濤說,“也沒什麽特殊的内容,但是就這個很舊的本子而言,有問題。”
韓亮應聲從桌下拿出一個物證袋,裏面放着一個很舊的硬皮抄日記本。韓亮戴上手套,從物證袋裏取出了本子。
“這個本子正常合上的話,大家可以看到,内頁之間有個挺寬的縫隙。”林濤說,“如果是棄用的本子,時間一長,受到硬皮封面的壓力,内頁會很平整。那麽,說明這裏其實長期夾了一些東西,導緻内頁有縫隙。”
“夾了什麽?”肖大隊問。
韓亮從口袋裏摸出一沓人民币,放在本子中間,說:“你們看,正好!”
“我明白了。”錢局長說,“歐陽翠屏平時把私房錢藏在這裏。兇犯在實施性侵犯之後,又威逼她給錢。膽小的她就帶兇手來到了樓下的工具間,把私房錢拿出來給了兇手以自保。”
“沒有任何約束和抵抗。”一名偵查員說,“歐陽翠屏這麽乖乖就範,兇手劫了色又劫了财,爲何還要殺她?”
“因爲是熟人。殺人,是爲了滅口。”肖大隊慢慢說道。
我點點頭,說:“案件經過就是這樣,一起熟人劫财劫色殺人的案件。”
“下一步偵查方向就是熟人?”錢局長說,“這也夠我們查的。”
“沒那麽複雜。”我笑着說,“有很多線索供我們參考。”
“哦?”
我點點頭,說:“之前懷疑趙大壯的時候,有一個疑點就是,衛生間那個疑似兇手入口的地方,防盜窗掰開的缺口不大,成年男人難以鑽入。所以,昨天林濤也進行了測量和偵查實驗。”
“偵查實驗表明,身高160厘米、體重90斤以下的瘦弱男子,可以鑽入。”
林濤說,“這也是我們排查的依據。”
“至于年齡,我覺得畢竟有性侵事實存在,成年男人和已經性發育的未成年人,都要作爲我們的排查目标。”我說,“另外,用大便擦蹭屍體,這個行爲我想了很久,我覺得,這個動作毫無意義,唯一可能存在的意義,就是兇手不小心踩到了死者失禁的大便。在殺了人後,不趕緊逃竄,還能從容地把大便擦掉,可能是他不願意丢棄他的鞋子。”
“從足迹上看,鞋底磨損輕微。”林濤說,“兇手穿着一雙新鞋。”
“太可怕了。”陳詩羽低呼道。
“第三,我們說過,是熟人。”我說,“不僅是熟人,而且是居住在周圍的人。因爲他要準确掌握趙大壯離開的時間,而且可以預估趙大壯回來的時間。這樣才能肆無忌憚地作案。”
“範圍很小了。”錢局長看着摩拳擦掌的偵查員們說道。
“還能更小。”林濤說,“我昨天仔細看了防盜窗。那上面的螺絲被去掉了兩個,這兩個螺絲都丢棄在窗外。雖然防盜窗上沒有指紋,但是螺絲上的痕迹還是很有價值的。這兩個螺絲不是被常用的扳手去掉的,而是被套筒狀的扳手去掉的。”
“螺絲的幾個邊緣擦蹭痕迹非常均勻。”韓亮搶着說,“說明是六個邊棱同時受到同樣的力量。”
“一般,我們家裏都有扳手,卻不會有套筒狀的扳手。”林濤說,“因爲螺絲的大小不一,套筒狀的扳手隻能去一種螺絲,而普通人家裏不可能有許多種大小不一的套筒狀扳手,一般都會使用活動扳手。這種套筒狀扳手,在修車鋪裏,最爲常見。”
“修車鋪。”我沉吟道,“沒有記錯的話,現場附近就有一排修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