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奪面老屋(2)

可能是因爲之前現場保護出現過失誤,現在這個現場的外圍防護明顯加強了,警戒帶的每個角都有兩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在看守,或是民警,或是戴着學員肩章的協警。

趙局長站在公路旁邊,指着下方的現場房屋,說:“今天是星期一,兩位老人的二兒子鄭閑福,每逢星期一都會來看看他們,這在古時候就算是請安吧。今天早晨,鄭閑福看老人家的時候,發現大門是開着的,走進現場後,就發現兩名老人雙雙遇害,于是報警了。我們的法醫剛才通過簡單的屍表檢驗,确定兩名老人是昨天晚上遇害的。”

現場房屋位于路北,地勢比路基要低,大門離路邊有十多米的距離。門前的地面是石子地面,可能是作爲一個前院使用的。站在路邊,可以俯瞰到房屋的整體結構。這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院落,從大門進去,左邊是豬圈和雞窩;正對面是一間比較大的客廳;右邊是一個小間,聽偵查員介紹說,這是卧室和廚房共用的房間,門口是竈台,屋内是床。

“這老兩口爲人怎麽樣?”陳詩羽問偵查員。我知道,了解一些前期調查情況,會更有益于勘查發現和現場分析。

“嗯。”偵查員皺了皺眉頭,說,“您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如果綜合我們的調查看,就是普通人吧。”

“什麽意思?”

“一般調查一個人的性格、爲人和處事,大部分情況都是普通人的情況。”偵查員說,“就是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很少有群衆一緻反映這是個老好人,或者反映這是個大惡人的。人嘛,活在世上,總會有比較親近的人,也會有比較疏遠的人。”

“有道理。”我感歎道,“怪不得有人說,雖然偵查和刑事技術是同一部門,但研究的内容大相徑庭。我們是自然科學,而偵查卻是社會科學。”

偵查員接着說:“唯一比較統一的,就是這老夫妻倆感情非常好。這麽多年來,幾乎沒有人看見他們争吵過。這一點,他們是全村人的榜樣。”

“也就是說,不可能因爲情仇殺人,對嗎?”陳詩羽問。

“這麽大歲數,本身也就不會有什麽情仇了吧?”林濤說,“當然,你這個問題還是問得很好。”

大寶說:“哦,那可不一定。我上次那個案子……”

“那,有沒有明顯的矛盾關系呢?”我打斷了大寶的旁征博引,“性質确定了嗎?”

“請你們來,怕是主要解決性質問題。”趙局長插話道,“明顯的矛盾關系肯定是沒有,但有沒有隐形的矛盾不好說。截至目前,我們還絲毫沒有頭緒,偵查仍沒确定方向。”

隐形矛盾導緻殺人的案例并不少見。可能是因爲作案人的性格問題,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殺人;或者因爲不可公布于衆的秘密,矛盾隐藏在兇手和被害人的肚子裏;又或是剛剛産生矛盾,就立即發案,沒人知道矛盾的存在,這些情況時有發生。

我點點頭,招呼林濤和大寶,一起沿着石子路向下走到現場屋門口。

幾名技術員正在門上刷指紋。

“有發現嗎?”林濤問。

技術員搖搖頭,說:“這種門是老式的對開門,在裏面是靠門闩鎖閉的。但門闩正好是木頭鋸開的毛糙面,載體不好,遺留指紋的可能性也就小。”

“可是門是木頭的光面制作的,也沒有嗎?”林濤問。

技術員說:“沒有。不僅沒有指紋,連血迹也沒有。”

這個時候,我已經走進了院落,在各個房間門口轉了一圈。爲了怕再次被拍照上傳,屍體已經被運走,但可以看到作爲廚房兼卧室的那間房屋裏有大量血迹,觸目驚心。

“現場有大量血迹,可以推測死者是失血死亡的。”我說,“那樣,兇手的身上、手上肯定黏附了大量血迹,如果他要開門離開,可能不會在條件不好的門闩上留下指紋,但一定會在門上留下血迹。既然沒有,隻能說明門是開着的,他無須開門。”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是熟人,敲門入室,并且沒有關門嗎?”林濤說。

我說:“這個還不好說,但肯定不是撬門入室,因爲門闩上沒有從外面撥動的痕迹。要麽就是敲門入室,要麽就是溜門入室。這就要看作案時間,死者家是不是已經關門睡覺了。”

“中心現場是廚房卧室。”趙局長的聲音隔着口罩,有些含混不清,“院落大門和廚房卧室的門緊鄰,進了大門右拐,就進入中心現場的門了。”

說完,趙局長拉着我,走進了中心現場。他指着中心現場門口的一個小方桌,說:“女性死者的屍體就是躺在這個方桌上的,你們可以看到,周圍有大量的噴濺狀血迹。”

說完,他又轉身指着方桌對面的竈台,說:“男性死者倒伏在竈台旁邊的柴火堆上,竈台上也有大量噴濺狀血迹。另外,整個中心現場都有噴濺、抛甩、滴落、擦拭狀血迹,可以推測,被害人和兇手有一個搏鬥的過程。”

我看了看門口的小方桌,又看了看中心現場門外的大門、院牆,說:“不對啊。女死者是在中心現場門口被害的,從現場血迹看,有大量噴濺。噴濺血迹不會隻朝屋内噴濺,也會向門外噴濺。可是,爲什麽門外一丁點兒血迹都沒有呢?這道門的位置就像是條分界線,門内大量血,門外沒血,可門是開着的,這不合理啊。”

趙局長皺着眉頭,摸了摸下巴,說:“有道理,我們之前還真沒發現這個問題。這樣吧,我派人調查。不過,這個問題怎麽調查呢?”

我笑着說:“很簡單,血迹在門的位置,有東西阻隔,才不會噴濺到門外。當然,如果是兇手的身軀,是不可能阻隔得這麽完全的,所以我覺得,會不會是門簾之類的東西?”

趙局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中心現場的小方桌上,有大片血迹。我從勘查箱裏拿出一個止血鉗,在血泊中翻找。很快,我從血泊中找出了一些碎頭發和一些骨片狀的東西。很顯然,這是死者的頭發和顱骨的碎片,我漸漸地明白了趙局長爲何說兩個老人臉都沒了。

林濤在小方桌上方的電燈開關上左左右右地看着,說:“這個電燈開關上,也沒有血指紋。開關已經被噴濺血迹污染,所以汗液指紋也提不到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房間屋頂正中的節能燈,說:“燈是開着的,說明兩個問題。一是作案時間是昨晚,二是被害人開燈的可能性大。既然兇手在作案後沒有關燈,那麽也不會留下他的血指紋。”

“鄭金氏就仰卧在這個小方桌上,臀部在方桌邊緣外面。”一個熟悉現場情況的技術員應我們的要求簡要介紹現場初勘時候的狀态,“也就是說上半身被人按在桌子上緻傷的,而鄭慶華是右側卧位蜷縮在竈台邊的。”

“你是說女死者是固定體位被襲擊,男死者是經過搏鬥後死亡,是吧?”

我說。

“對。”技術員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現場有翻動嗎?”陳詩羽問。

“沒有,整個現場沒有絲毫翻動。”技術員說。

“可以排除侵财案件嗎?”我問。

技術員說:“好像還排除不掉。專案組那邊好像有一點兒什麽線索,等你們屍檢完後,再去問問就好了。聽說,他們認爲,如果是很熟悉的人作案,就知道值錢的東西放在哪裏了,沒必要翻找,直接去拿就可以了。你們也看到了,老兩口家徒四壁,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大筆錢财。”

“哦。”我見中心現場血迹雖然淩亂,但是根據死者的體位和血迹,可以判斷兇手按住女死者砍殺後,又在屋内和男死者有個短暫的搏鬥,因爲實力懸殊,所以男死者也重傷不治。中心現場重建幾乎可以敲定,但是就算敲定了,也不能對案犯的刻畫和案件的分析有什麽突破性的幫助。

“現在大家都确定兇手的出入口在大門了嗎?”我問技術員。

技術員斬釘截鐵地點點頭,說:“這個絕對可以确定。四周的院牆兩米多高,如果有人攀爬,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在牆壁上找到攀爬痕迹。之前我們剛到現場的時候,首先是對四周的牆壁進行了勘查,四周的窗戶都有鐵欄杆,沒人能鑽得進來,院牆的牆頂也都完好,沒有發現任何攀爬、踩踏的痕迹。”

“如果有人攀爬牆壁還不被我們發現,隻有三種情況:一是勘查時間和案發時間隔太久,痕迹消失;二是下大雨,把痕迹沖刷幹淨;三是牆壁低矮,兇手可以直接跳越。這三種情況,都不符合本案,所以可以肯定兇手是門進門出的。”林濤給我做了個痕迹檢驗專業知識的科普。

“而且通過我們調查,”一名偵查員在一旁說,“老兩口的警惕意識特别強。十年前,他們家有個小偷翻牆入室,偷走了一百多塊錢,從那以後,老兩口處處防人,還花錢加高了院牆。所以我個人傾向兇手是熟人。”

“熟人。”我沉吟道,“好的,我去外面看看。”

我走出中心現場,踱到位于死者家院落北側的客廳門口。客廳裏很整齊,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迹。因爲客廳不像有人進來過的樣子,所以現場勘查人員并沒有把這裏當成重點,所有的勘查箱和勘查設備都堆放在客廳的中央。

我繞着客廳四周擺放的家具走着,突然發現了一處異樣。從表面上看,客廳裏的家具都擺放整齊,櫃子裏存放的物品也都錯落有緻,沒有異常。客廳的東南角放着一些農具,有鐵鍬、鐵耙、大掃帚等。現在是四月份,還沒有開始農忙,所以這些工具上都落有一些灰塵,擺放工具的地面上也有不少灰塵。可是在這些灰塵中間,有一處幹淨的空白區,可想而知,這裏原來應該是擺放着一個東西的。

我小心地把幾個工具逐一拿開,每拿開一個工具,都可以看到工具擺放位置地面上有個灰塵空白區,唯獨大掃帚所在的位置,地面上是均勻的灰塵。

我連忙喊來了林濤,把我的發現指給他看。

“這說明掃帚被人動過。”林濤說,“不過這掃帚把上,檢不出新鮮指紋。”

“怎麽會呢?被人動過怎麽會沒指紋?難道戴了手套?”陳詩羽問。

林濤笑了笑,說:“指紋和DNA一樣,被人碰過的東西,就有可能留下指紋,但這不代表被人碰過的東西就一定會留下指紋。不留下指紋,或者留下無法鑒别的指紋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造成這個情況的因素也非常多。”

“哦,這樣。”陳詩羽看了看掃帚,掃帚末端很髒,黏附了各種不明物體,還有一些燒灼痕迹,唯獨沒有看見類似血迹的斑迹。

“掃帚把和掃帚上都沒有血迹,說明它和案件的關系不大。”我一邊說,一邊仰頭思考。突然,我被眼前的一道白光吸引了,叫道:“小羽毛,快叫技術員來。”

因爲大寶總記不住陳詩羽的名字,所以陳詩羽現在有了個新外号:小羽毛。陳詩羽轉頭走出房間去找技術員。

3

“是你們打開了這個房間的燈嗎?”我指着天花闆上閃着微弱光芒的日光燈說道。

技術員搖搖頭,說:“不會,我們不會去動這個燈的。我們來到現場的時候,天早就大亮了,沒必要開燈。不過,我們也沒注意到這盞燈是亮着的。”

“那個偷拍的記者也不會開燈吧?”我問。

技術員說:“不可能,他是在屋外從窗戶往裏拍的,沒有進現場。”

“那報案人呢?”我問,“報案人來客廳了嗎?”

“沒有。”偵查員說,“報案人在院子大門口就可以看到中心現場門口小方桌上躺着的鄭金氏了,沒必要走到最裏面的客廳來。”

另一名在電燈開關上刷指紋的技術員說:“這裏的指紋我看了,和我們剛才在屍體上采集的指紋一緻,應該是男死者自己開的。”

“哦。”我有些失望,“看來兇手進現場的時候,死者還沒睡覺呢。說不準還來客廳聊了會兒。不過,爲什麽不在客廳殺人,而去卧室殺人呢?如果兇手和死者一起離開客廳,爲啥死者不關閉客廳的燈呢?”

“這可就不好說了。”大寶說,“說不定,是死者睡覺忘了關燈呢?說不準是習慣性不關客廳的燈呢?說不準死者還沒睡覺的時候,兇手就進來了呢?我覺得這個對案件分析的作用不一定有多大。”

我點點頭,說:“那現場就沒什麽看的了,現在就是多取一些血,希望兇手自己受傷,在現場流血了,而我們正好又取到了他的血,就好了。”

我知道這項工作就是大海撈針,所以也沒抱有多大希望,隻是按照慣例做一遍罷了。

“對了,屋外有個關聯現場,秦科長你們不如去看看?”慶華縣的後法醫說。

“哦?關聯現場?”我眼睛一亮,跟随後法醫快速走出院大門外,沿着院牆外的小路,走到了房屋北側的院牆外。這個位置,因爲有整個房屋的阻隔,所以站在屋南側的公路上是看不見的。

牆根底下有一堆灰燼。

“這是什麽?”我蹲下身來,用手中的止血鉗翻動着灰燼。

後法醫說:“我們到達現場後,對現場的外圍進行了搜索,最先就找到了這一處灰燼。我們覺得很可疑,就找偵查人員進行了調查,同時也對整堆灰燼進行了篩查。偵查人員調查到了兩點。第一,這個位置,是老兩口堆放稭稈的地方,因爲老兩口還是燒柴火做飯,所以用得到稭稈。院内狹小,沒地方堆放,這裏有屋檐遮擋不容易被雨淋,所以就堆在這裏,常年都有不少稭稈堆放。第二,昨天晚上七點半,死者家再往北幾百米的一戶人家,看到這裏有火光。”

“能确定是七點半嗎?”我問。

“确定。”後法醫說,“因爲那家人正好看完新聞聯播。”

“肯定是殺人後,想燒房子毀屍滅迹啊。”大寶說,“這是很多入室盜竊殺人案犯,爲了毀滅證據做的事情啊。”

“是啊。”林濤說,“七點半,老兩口應該還沒睡覺吧?”

“剛才我問了,調查顯示,老兩口作息很規律。”陳詩羽說,“一般是六點鍾吃飯,然後在家裏做做家務,七點半左右上床看電視,九點鍾睡覺。”

“如果是七點半起火,那麽殺人估計是七點鍾左右。”林濤說,“這個時候,老人在家裏做家務,那麽就可以解釋堂屋的燈爲什麽還是亮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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